想到此处,念空只觉得不久之前消下去的燥热又一次浮了上来。
视线落回手间的念珠上,面上温和耐心解释:“小僧与师弟二人原在林中采药,因师弟途中无意中发现了施主晕倒在岸边,便将施主救了回来,除此之外,倒未曾见他人,也未曾发生异常。”
单萃儿皱着眉头,揉着手腕处的红肿,闻言若有所思的看着这小和尚。
这小和尚说完话,就低头专注地拨弄手上的念珠去了,偶有忽然对视的时候,对方也是一脸平静之色的移开目光,倒是正常。
可这就奇怪了,手腕处的红肿之色明显不同于身上其他被湖水中石子划破的样子,反倒像是被人狠狠的勒住而导致血液不流通所形成的肿胀,若是没人,莫不是见鬼了?
她有些不放心的又问了一遍:“小师父,您确定没有其他人吗?”
语气轻轻柔柔,如微风一般,似是不经意间的问候。
念空手中的动作一滞,缓缓抬眸望去,少女算不上美丽的脸庞上眉间轻皱,虽然隐藏的很深,但依旧能看出她明亮的眸子深处有着对他的怀疑和忌惮。
可施主手上的红肿是从哪来,他确实不能说。
沉默了片刻,重新转动起手中的念珠,斟酌道:“从遇到施主的那一刻,直到现在,确实未曾见过他人。”
说落,见对方似是又要说什么,又补充了一句:“出家人不打诳语。”
此话一落,单萃儿先是一愣,而后夜间的凉风一吹,随即还略有点昏昏沉沉的脑子瞬间清醒了大半。
她倒是忘了,这小和尚毕竟是出家人,出家人素来不会说谎,倒是自己有些显得咄咄逼人了。
况且,这小和尚还长的那般好看,又是自己心上人,也不知方才一事情有没有让他对自己的好感下降。
完全忘了自己面容上的胭脂效果还未褪去,对方认不认识她还是一说呢。
一时间,反倒是有些后知后觉的不好意思涌上心头,评心而论,她都多久没有出现过不好意思这个情感了。
不过这情感没出现多久,冷静过后的身体忽然察觉一阵一阵的凉意。
单萃儿身子猛地一颤,猝不及防打了个抖索,下意识的将自己卷缩在一处可以替自己挡住一部分风的地方,也就是念空的身旁。
青山寺僧人有武僧这一说法,拜入佛门时,可自行选择是否习武,念空和念无二人,念空选择了习武,念无则因嫌练武太累,练了月余,便弃了习武,因而只会些三脚猫功夫。
习武之人,无感素来就比寻常人敏锐,此刻因单萃儿靠近的缘故,空气中飘着那抹馨香再次被吸入鼻内,熟悉又陌生。
念空的耳后根肉眼可见的慢慢的染上了浅粉,幸好被那衣领挡住了部分,叫人看不出来。
单萃儿未曾注意到身旁人的僵硬,倒是好不容易被挡住了一部分风后,身体暖了一点后,终于有功夫去看自己身上的伤口了。
水蓝色的衣裙,此刻到处沾满了血渍,仿若是在水中缓缓绽开的红花,衣裙破损之处便是一处伤痕。
本就单薄的衣裙,因这一番祸事,变得越发的轻薄和……凌乱,不动作还好,一旦有些大的动作,举手投足间,甚至能看到一些裸\\露的肌肤。
察觉自己现如今的状态后,单萃儿脸色瞬间爆红,卷缩的更厉害了。
从小到大的,只有自己调戏别人的份儿,什么时候轮到她被人占便宜的时候了!
也不知道这两个和尚有没有看到!
想着想着,心中愈发的郁闷,眼神不自觉地瞥向静坐着不动的念空,轻咳一声,跟做贼一般,极其小声询问道:“不知小女身上的伤口是哪位师父止血的?”
“小僧二人寻到施主时,施主身上的伤口已经自行止住了。”念空倒是没想这么多,想到发现施主时看到的模样,实话实说。
单萃儿闻言,秉着的呼吸顿时一阵放松,唇角不由得弯起,眉眼间带笑道:“因是小女的体制所致,看着出血量多,可愈合的速度也比寻常人快。”
说罢,忍不住又打了个喷嚏,赶忙搂紧身上的衣服。
仰着头见念空没什么反应,寻思了一番,试探道:“这夜间确实湿气重些,不知小师父是否有多余的衣物,可否借于我?”
念空自然能察觉到身旁人周身的寒意,只是……
“小僧与师弟二人所带的衣物皆穿在了身上,确实没有多余的衣物了。”话音未落,见对方面上的失落,颇有些不忍心,又道:“施主若是觉得有些冷了,不妨回枯叶堆,多多少少总归能挡些风寒。”
枯叶堆!
单萃儿那双桃花眼忍不住瞪大,回想起那一堆的烂叶和隐藏其中的虫子,对着心上人每次都是好脸色相迎的面容终于忍不住变得僵硬起来。
克制着内心想立马走人的**,重新打起精神,一只手捂住胸口,另一只手轻轻的扶着额头。
眉间轻耸,含情般的桃花眼此刻微微敛起,眸中星星点点的透着些许湿润,略带些委屈的声音随之响起。
“小师父怕是不知,那枯叶虽是好,但是那枯叶中的虫蚁亦是繁多,小女又有伤在身,那些虫蚁若是察觉到一丝血腥气,爬进小女的伤口又该如何是好。”
说着说着,语气中竟然带出了一丝哽咽。
念空被这哭声扰的脑子一瞬间变得空白,不过……这语气貌似好像听起来有些熟悉,却是忘了在哪听过了。
不过轮不到他多想,那哭声忽然就不见了。
怕女施主是出了什么岔子,赶忙回过头,朝着女施主看去。
却未曾料到,一回头便正正的对上一双通红的眼眸。
那双眸子仿佛是看向一个负心汉一般,充满了幽怨了委屈,可眸子深处好似又是相反的,隐藏着……趣味。
念空抿了抿唇,不知如何是好,他活了十七年,从未遇见如此这般的眸子。
可确实没有多余的衣物。
单萃儿眸中含泪,连带着眼前那张好看的脸看的都有些雾蒙蒙的,等了半晌,也没等到对方有什么举动,心中不由得叹了口气,正准备收手的时候。
周边忽地响起一道低压中带着些磁性的声音。
“倘若施主不嫌弃,小僧还有一件旧衣在行囊中,可赠于施主。”
单萃儿眼睛一亮,她当然不嫌弃,就怕对方不肯给。
迎着冷风眨了眨眼,眸中的雾气顷刻间烟消云散,面前的人此刻重新变得清晰了起来。
少年的面上带着些许严肃,又带了些不知所措,漂亮的薄唇此刻紧紧的抿着,正盯着自己,似是怕自己答应,又好似担心自己决绝。
单萃儿拎起破损的衣袖装饰性的擦了擦眼眸,而后对着少年行了个礼,道了一声谢。
“此时有一件衣物用以遮身保暖,小女又怎会嫌弃呢,倒是麻烦小师父了。”
念空绷着脸点了点头,“还请施主坐这儿稍等片刻,小僧这就去取来。”
说完,未等单萃儿说话,便走开了。
见小和尚在不远处的背篓里背对着自己翻找东西,单萃儿双臂舒展,伸了个懒腰。
浑身的酸痛略微有些缓解后,揉了揉自己酸胀的手腕,叹了口气,也不知清荷那边怎么样了,娘有没有派人找过来。
眼下这情况,恐怕也只有等到天亮之后再做打算了。当务之急,先将自己的身体暖和起来再说,可别一个晚上,冻僵在外头。
虽说不知道想绑架自己的人到底是哪方派来的,不过好在碰上了这两个青山寺的和尚,如若不然,自己恐怕真的要在外面过完这一生了。
思及此,望着那背影的目光也不由得柔和了起来。
没多久,单萃儿就知道念空口中的那所谓的旧衣是何样了。
念空手中捧着的亦是一件叠放的整整齐齐的藏青色的僧袍,只不过这件衣物外面落了不少的泥沙,不少地方都有用过针线修补过的痕迹,看起来并不干净。
这件衣物看起来……更像是抹布……
念空面色有些发红,注意到单萃儿停留在僧袍上的泥沙的目光后,伸出手当着单萃儿的面轻轻拂去上面的泥沙。
解释道:“这件旧衣是我三年前的僧袍,我如今已经穿不上了,此番将这衣物带出,也是用于叠在背篓内,以免背篓沾到草药根部留下的草药的,因而,这件衣物上沾上了有些泥沙。”
也正因为如此,若不是见单萃儿冷的实在受不了,竟然掉了眼泪,这才想起来背篓下被当初抹布的旧衣。
“无妨,小女已经说过了,有件可以遮身的衣物已算的上我的运气了,怎敢嫌弃。”
单萃儿摇了摇头,伸手从念空的手上接过僧袍。
穿在身上后,才发现,这件僧袍竟然意外的合身,虽说有不少地方沾上了擦拭不掉的草药留下来的汁水,好在厚实,穿上的一瞬间,周身的寒意褪去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