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哈哈哈哈你都来这么久了,竟然连冥界是什么地方都不知道,简直叫人笑掉大牙……”止参扶着桌子,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南山板着脸反驳:“……我满打满算也才来了一个月左右,一半时间都躲在小院里,剩下那一半时间要么被困在雪原上,要么就每天一个人在沧澜宫散步,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我不知道也正常吧。”
想她刚才那么认真地跟灵晔商量逃跑事宜,结果一直在偷听的止参突然笑得前仰后合,顺便向她解释了一下冥界究竟是什么地方。
托这人的福,南山花了半个时辰的时间,总算对冥界有了一个清晰的认知——
用他们那边的话说,这里不是什么仙人住的地方,而是十八层地狱。
但和她知道的十八层地狱还不太一样,总体上和凡间差不多,有皇帝也有百姓,只是凡间的百姓都是人,这里大多数是鬼,同时还有一些外来的妖啊魔啊的。
所以灵晔也是鬼?南山抬头,看向日晷咔哒一声后就开始认真吃饭的男人,突然有点紧张。
“他不是。”止参一眼就看穿了她的想法。
南山顿了顿:“那他是?”
“先冥后是凡人,他有一半凡人血脉。”止参解释。
南山想起在青石上看到的那个温婉女子,点头:“半人半鬼。”
“倒也不能这么说,”止参斟酌反驳,“相比‘鬼’,我们更愿称自己为冥界之人,毕竟我们生来亦有呼吸有躯体,死后也会像凡人一样投胎转世,除了修炼一事上比大多数凡人更容易入门,其余的也没什么区别,你所说的鬼,更像是三界之人死后的魂魄。”
南山皱眉捧着茶杯:“太复杂了,听不懂。”
止参也拿起酒盅,随意在她杯子上碰了一下:“无所谓,总之你知道他不是鬼就好。”
南山撇了撇嘴,恰好有舞姬上前斟酒,她默默往灵晔那边缩了缩,好奇又谨慎地盯着舞姬看。
“少主夫人。”舞姬掩唇一笑,羞涩离去。
和凡人是没什么不同,就是没有脚,飘悠悠的看着吓人……但仔细想想,沧澜宫那些长着牛鼻子羊眼睛的侍卫婢女什么的,其实比没有脚的吓人多了。
“诛月楼里大部分都是凡人死后的魂魄,因为各种原因一直在冥界逗留,只有时机成熟时才能投胎转世,”止参笑够了,颇为耐心地为她讲解,“不过她们若是能在转世前将魂体炼出真身,便可拖上一段时间再入轮回。”
南山见他一直说转世的事,忍不住问:“你们这儿有奈何桥吗?”
止参轻嗤:“那是你们凡人胡编出来的东西。”
南山啊了一声:“那肯定也没有孟婆了。”
“你说的这些,冥界都没有,却有一条轮回转世用的阴阳河,世间生灵,除却最低劣的魅魔朝生夕覆,其他的生而皆有魂魄,死后魂魄齐全,便可投胎新生,”止参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历任冥主的职责,便是守护这条河,以保这世间生死交替、生生不息。”
南山悄悄看了灵晔一眼,见他还在专心吃饭,便偷偷把凳子往止参那边挪了挪:“照你这么说,冥主还有掌控生死的能力,那为什么……”
她又看了灵晔一眼,最后用眼神示意止参。
止参扯了一下唇角:“先冥后病重那段时间,冥主想过很多办法,但都无力回天,不过他确实有能力阻止先冥后转世,继续以魂体一家团聚……但他没这么做,少爷还因此怨过他几年来着。”
“他为什么不这么做?”南山不懂,“一家团圆不好吗?”
止参耸耸肩:“我怎么知道。”
南山嘬了口甜甜的茶水,下一瞬突然和止参四目相对。
无言的安静后,止参缓缓开口:“我突然想起来一件事。”
“什么?”南山耐心倾听。
止参:“你刚才跟少爷商量怎么逃跑的时候,是不是没打算带上我?”
南山:“……”
“是吧?你是把我忘了吧?还是说没有忘,就是想把我扔在这儿当诱饵?”止参荒唐一笑,“孙南山你可真不讲义气,别忘了是谁先邀请你出来玩的?是谁特意让诛月楼准备一桌子点心的,又是谁……”
“那什么,”南山见灵晔放下了筷子,赶紧拽住他的衣袖,“你你你不是要出去逛逛吗?我们现在就去?”
灵晔看着被她抓得皱巴巴的袖子,配合起身。
“走吧走吧。”南山连忙拉着他往外走。
止参在后面气急败坏:“滚回来!说清楚!”
南山跑得更快了,一直到冲出诛月楼好远才停下。
“没、没追来吧?”南山松开灵晔的手,扶着墙喘气。
灵晔回头看了一眼:“没有。”
“那就好。”南山顿时放松下来。
灵晔:“为何要跑?”
“你没听见他要找我算账……啊,你吃饭的时候什么都听不见。”南山等气儿喘匀了,这才看向四周。
随着夜幕加深,周围好像更热闹了些,街道上挤满了长得奇奇怪怪的人,嘻嘻哈哈的小孩子追逐打闹,有一个不小心从过路的羊角人身上穿过去,羊角人打了个颤,对着小孩骂了两句。
这样诡异的一幕,周围人却见怪不怪,最多是拉一把羊角人,让他别跟小孩子一般见识。
如果说之前关于冥界的一切,只是从止参口中听到,那此刻对于冥界就是鬼界的认知,就突然间深刻起来。南山看着满大街的人,心里止不住的冒凉气儿。
“哪家点心?”灵晔突然开口。
南山回神:“嗯?”
“你先前提过的。”灵晔看着她的眼睛。
南山嘴唇动了动,突然伸手摸了一下他的脸。
热的,还真不是鬼。
灵晔被她突如其来的动作闹得一愣,随即发现有许多人往这边偷瞄,当即往旁边挪了半步,将南山的身影挡住:“就这么急切?”
“什么?”南山左耳进右耳出,完全没听他在讲什么。
“罢了,随你,”灵晔面色和煦了些:“哪一家。”
南山顿了顿,对上他的视线后突然意识到,他还在问糕点的事……看来是不买不行了。
“那一家,”南山指了指排队的点心铺子,“但我没有钱,而且你确定冥界卖的糕点,我身为凡人也能吃吗?”
“冥界之人也喜凡间美食,只要是挂着三角旗的铺子,吃食里都没有加灵力或药草,凡人也可以吃的。”灵晔说罢,便直接往点心铺子去了,走了几步后意识到某人没跟来,当即又停下脚步。
南山瞄一眼奇奇怪怪的人群,清了清嗓子道:“我跑累了,要不你帮我去买一下?”
太子爷怎么可能干替人跑腿的活儿,她这么一说,灵晔肯定要拒绝,那她就顺理成章地提出回沧澜宫。南山计划得挺好,可惜太子爷只问了句你想吃什么。
“啊……啊随便什么都行。”
灵晔点了点头,转身走了。
南山看着他走远,愣了半天才意识到,眼下又只剩她一个人了。
一个人……更可怕。
集市太过热闹,人声鼎沸,她就算扯着嗓子叫灵晔回来,灵晔估计也听不到,反而会吸引其他人的注意。南山瞄一眼刚从面前走过的阴沉路人,默默盘算从这里到灵晔身边的距离,发现不算远后,便提起一口气朝他狂奔而去。
“姑娘,你的东西掉了。”
身后突然传来清朗的声音,南山下意识停下,回头的瞬间,一抹鲜亮的颜色便撞进了视线里。
是一个高大的男人,穿着红色描金的鹤纹衣裳,衣裳也不知道是什么料子做的,在黯淡的夜幕之下,竟也流光溢彩,华丽得与周围格格不入。
男人宽肩窄腰,腰间挂着两块玉佩,手腕上还戴着四五个颜色各异的珠串,再往上是修长的脖颈,以及一张狐狸面具,面具只挡了上边半张脸,形状姣好的唇透着三分笑意,仿佛凡间玩世不恭的贵公子。
南山迟缓地眨了一下眼睛,还没有所反应,男人便已经走上前来,隔着面具含笑看她。南山这才发现,他的眼睛微微上挑,眼波流动间仿佛要把人的魂儿给勾了去,还有他的头发,竟然是银灰色的……哦,也不全是银灰,里头似乎还有几缕红发,冷清与火热掺杂,却意外的和谐。
他的头发……南山隐约感觉有什么从脑海一闪而过,可对上男人含笑的眼睛时,却又忘了个干净。
“这东西是你的吗?”男人笑问。
南山回神,有些不自在地挠了挠头:“什么东西?”
男人朝她伸出手,在她好奇的视线下打了个响指,指尖突然多出一朵红色的花。
南山轻呼一声,惊讶地看向他。
男人勾起唇角,将花别在她的耳后,又顺手给她理了一下快要散开的辫子:“这么漂亮的头发,怎么梳得乱糟糟的。”
温热的指尖隔着空气抚过,发丝轻动,带来一阵痒意,南山怔怔看着他华美的衣饰,突然有种自惭形秽的感觉。
她默默后退一步,正想说这花不是她的,远处突然传来灵晔的声音:“南山。”
南山下意识回头,看到灵晔后赶紧跑过去:“这么快就买完了?我看看买的什么。”
她低着头去拆灵晔手中的油纸包,红色的小花随着发丝一起舞动,灵晔将花揪下来,目露不解:“哪来的?”
“嗯?”南山疑惑抬头,对上他的视线后啊了一声,“刚才有人说我掉了东西,然后突然……”
话还没说完,她已经转头看向墙角,却连一个人影也没看到。
什么情况?
南山看着空空荡荡的墙角,一时间眼睛都直了。
“看什么?”灵晔突然抬手,在她眼前晃了一下。
南山倒抽一口冷气后退,对上灵晔的视线后默默咽了下口水:“灵晔……”
“嗯。”
“我可能见鬼了。”
灵晔:“……”
无声对视良久,灵晔斟酌道:“冥界见鬼,也不算稀奇。”
像是为了印证他的话,他刚说完,南山耳边就吹来一股冷风。
“少主夫人……”
“啊!”
南山尖叫着撞进灵晔怀里,灵晔后背一僵,刚抬起手要抱她,她便灵活地钻到了他的身后,一套连招丝滑快速,以至于灵晔的手僵在了半空。
施施然出现的艳鬼也没想到南山会有这么大的反应,轻咳一声娇笑上前:“少主夫人怎么这么快就走了,可是我诛月楼招待不周?”
南山干笑一声,忍不住瞄一眼她的裙底。
艳鬼恍然,转眼间就多了一双脚:“这样是不是就顺眼多了?”
“……您随意就好。”南山哪敢跟她提意见。
艳鬼指尖捏诀,怀中平白多出一坛酒:“夫人第一次来,奴家实在也没什么拿得出手的,这是奴家亲自酿的酒,夫人若是不嫌弃的话就收下,算是奴家的谢礼。”
“谢礼?”南山还躲在灵晔身后,闻言好奇地探出头来,“为什么要谢我?”
艳鬼干笑一声,没说冥界的罚酒都会注入灵力,轻则修为受损重则伤及性命,她方才免了自己的罚,等于救自己一条命。
“就当是奴家的一点心意,夫人可愿意收?”她含情脉脉。
南山一向喜欢好看的人儿,哪抵得住她这样的诱惑,当即大着胆子把酒抱了过来,艳鬼掩唇一笑,转眼就消失了。
“……再看看,还是觉得挺吓人的。”南山感慨。
灵晔扫了她一眼:“她酿的酒,你最好是别喝。”
“为什么?”南山不解。
灵晔:“她喜欢加乱七八糟的东西。”
南山恍然,再看看镶满了宝石的酒坛,抱紧了:“我不喝,我留着。”
生怕他像上次抢降魔杵一样,把酒坛子也抢了。
灵晔见她这么宝贝,索性也不再多言。
虽然收了礼物,也和厉鬼有过‘正常的交谈’,但一直到回了沧澜宫,南山还有些心神不宁,尤其是发现周围越来越静时,心情便更是紧张。
跟灵晔道别后抱着酒坛慢吞吞往屋里走,她一边走一边警惕地观察四周环境,不小心踢到石子发出轻微响动,都能吓得一个激灵。
她光顾着疑神疑鬼了,以至于都进院子了,才发现某人还在后面跟着。
南山顿了顿,往前走一步,灵晔淡定地跟了一步,她再走一步,他就再跟。
眼看着要跟进屋了,南山忍不住问:“你不回去啊?”
灵晔没有回答,径直走进寝房后,房内的所有灯烛都无声自亮,他平静回眸,瞳孔里映着幽幽火光:“不是害怕?”
烛光之下,他眉眼矜贵,直直地与她对视,南山怔愣良久,才迟缓地眨了一下眼睛。
一刻钟后,铺床的宫人低头离开,灵晔躺下盖好被子,一扭头发现南山坐在床边刚打好的地铺上,正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看。
“不用谢。”他缓缓开口。
南山:“……”谁要谢你啊!
灵晔打了个响指,房中的灯烛刹那间灭了。
南山认命地倒在地铺上,胡乱拉过被子盖好。
这段时间睡惯了软床,乍一睡到硬邦邦的地上,只觉得哪哪都不舒服,再一想某人把她的床占了,心情就更加不妙。
万籁俱寂,只剩下隐隐的风声,南山想起今天那个突然出现又消失的狐狸面具男人,心头莫名生出一分凉意,正要再往被子里缩一缩时,床上突然垂下来一只手。
先前打地铺的时候,灵晔特意交代要紧贴着床铺,这会儿手垂下来,恰好落在南山的枕边。
“你可以握着我的手。”黑暗中,灵晔声音清澈。
南山心头一动,低声道:“不用了,也没那么怕。”
灵晔静默片刻,却没将手收回去:“那我等你入眠后再睡。”
“谢谢。”南山有点惊讶于他的体贴。
一刻钟后,床上传出他均匀的呼吸声,一听就睡得很香。
南山无言片刻,没忍住笑了一声,也跟着闭上了眼睛。
灵晔的手始终垂在她的枕边,南山略一侧身,便能感受到他掌心的温度,一夜间竟然睡得还不错。
灵晔醒来时,就看到她枕着自己的手,一脸缱绻安宁的样子。
心跳又变快了,灵晔眼眸微动,觉得未必是最近怠于药浴的原因。
天亮了,昏暗的光线照进房中,南山半梦半醒间,隐约感觉到一双眼睛正在盯着自己,她眉头轻轻蹙了一下,想说灵晔你又想干什么,可话到嘴边怎么也说不出来,只好任由他继续看。
她本来还想再睡一会儿的,可惜被盯着的感觉实在太强烈,意识不自觉地开始回拢,最后眼皮一用力,便突然睁开了眼睛。
四目相对。
男人闲适地盘着腿,双手捧着脸笑眯眯地看着她,华丽宽大的衣袖因此堆叠在手肘处,漂亮的腕子上,是不加掩饰的一条红线。
南山看看男人俊美魅惑的脸,再看看他手腕上和灵晔全然一样的红线,看看他的脸,再看看他的手腕,最后默默把被子拉到头顶,祈祷灵晔快点出现。
被子被拉开,还是那张狐媚的脸。
南山舔了一下发干的嘴唇,勉强露出一个笑:“你、你是昨晚给我戴花的那个人。”
“也是你的未婚夫,”男人勾起唇角,“之一。”
下章入v哈,今晚12点等我的大肥章,朋友们记得来捧个场啊[加油][加油][加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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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第 19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