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姨娘身份不便说什么,只默默给老夫人舀了一勺汤。“母亲莫动气,天大的事也不及身子重要。”
高夫人突然携了一张委屈脸,袖子掩面。“母亲这是说的什么话?若若不是二哥的女儿,就不是您的孙女了吗?原来母亲一直是这般看我们三房的?我和悠之难道都是外人?”
老夫人一时间气的手腕发颤。
陌阳到此刻彻底听明白了,青铜书院给三品以上的官员分三个名额,三叔延尉大人品阶不够,孩子若是想去青铜书院习书便要借她们二房的名额。
她两位姐姐许是豁达的,将名额让给了三房的大哥陌郢和二哥陌海。她回来之前,第三个名额被应给了陌若若……
祖母是个不爱偏袒的人,觉得与她有亏欠,她一回来,祖母便把习书的名额给了她。
众所周知祖母为人公允,她回来之前,陌若若定没少得祖母宠爱,不然祖母不会觉得对她这般亏欠,三房拿了两个名额不够,现在还用这样的话激祖母。
陌阳听不下去了,手里的碗往桌上一撂。“为何都为难祖母?我和五妹妹都是陌家女儿,既然名额只有一个,我二人公正竞争就是。”
高夫人不依。“本是答应好的,现在却要公正竞争?”
陌阳凝着她笑了。“婶娘,阳儿在这儿说句不敬的话,父亲和叔父未回来时您都答应了,我见识少需读书这茬儿也是您提的,现在父亲和叔父回来了,您当着祖母又说这话,合适吗?”
“你这丫头!我何时说你见识少需读书了?!满口胡话!”
“这么多双眼睛看着呢,不然您问问蓝姨娘?再不问问述儿,述儿年纪小,总不会说谎话……”
“你……”
三叔一张脸气的红了。“够了!莫给我丢人了……书院名额本就是二哥的,该让阳儿去!”
陌若若委屈着一张脸:“爹爹……”
陌昂之瞧了陌阳一会儿,沉声道。“便这般吧,公平竞争,题由我和三弟一齐出,谁答的好,便可进书院。”
陌阳拾起公筷,漫不经心的给老夫人夹了些莴笋。“祖母您多吃些这个,这个对身体好。”
吃完饭回院儿里,陌昂之还要与老夫人说会儿话,蓝姨娘便抱着陌述同陌阳一路行了。
路上,蓝姨娘道。“你不说话,母亲能压住老爷的……”
陌阳笑了笑。“姨娘,您与婶娘关系是不是不好?”
她笑答。“说不上好与不好,高夫人心气儿高,想做当家主母,把我当绊脚石了。”
“可是祖母不应?”
蓝姨娘颔首。“这家早晚是要分的,掌家的是老爷,却让三房夫人主事,这不合规矩。母亲本想给老爷续弦,老爷说年纪大了,不依,母亲便想提我为妻,老爷说不合规矩,亦不依,这母子俩便僵持了许多年。”
陌阳心下拿小本本记了。“那您不会怨父亲吗?”
蓝姨娘的神色就有些飘忽,似是想起了陈年旧事,脸上带着一抹笑。“身为姨娘,谈什么怨?”
是了,古代再尊贵的妾亦比不上妻,妾在府里算下人,给了荣华已算恩赐,不能谈怨。她才入府一天,说到底并没有全然信任蓝姨娘,蓝姨娘和父亲之间的事,她也不方便问。
于是她转移了话题。“姨娘可知,下午婶娘说的道士是怎么回事?”
月色凛人,耀在陌府里映出一大片清湖样的月影,蓝姨娘抱着熟睡的陌述,抬头望了眼不远处的小院儿。“到梨园了,快回去吧,好好准备老爷的应试。”
陌阳无奈,蓝姨娘不愿说她总不能逼问,与她道了别,便推开梨园的院门回屋去了。
说什么准备应试,她刚来府里第一日,平日陌若若学的什么她都不知,父亲和三叔要考什么她亦不知,要如何准备……
陌府东院里。
高夫人掌了灯。“你准备命什么题?可与我说说?”
“不可说,有失公允。”
“嗨呀!”高夫人走过来捏着他的肩。“你知公允了,怎知你二哥不会透题给四姐儿?”
三房老爷陌悠之蹙眉。“休得胡说,二哥不会做这等事……”
“就算二哥不会,今日你也见了,母亲是如何护着四姐儿的,本来应了若若的事就这样不做数了,哪有这样的道理。若若可是你亲闺女,你不心疼,我还心疼呢……”
陌悠之想着今日女儿哭的委屈模样,到底心软了。“你不是说她是个不识字的?那你慌甚?等结果就是,若若如果输给个乡下丫头,也没脸去青铜书院。”
“老顽固了不是?你将要出的题告诉我,防意外总是要防的。”
他有些不耐烦了,恼道。“母亲的顾虑也在理,陌阳那孩子养在外面,不识字,现在不学什么时候学,等嫁进了相府丢人吗?何况何小国舅现在也进了青铜书院,让孩子们先见见也好……”
高夫人附在他耳边,眼睛里闪着光,软声道。“那何小国舅人如何?可是个值得托付的?”
“何家的二少爷,你说如何?人自然是极好的,天家都常夸他,就是脾气倔强了点。”
高夫人便不问了,脸上携了一抹狡黠。
夜色深了,窗外一片漆黑,红漆梨木制的窗台透着几分诡异。
陌阳从来不喜深夜,从前生活的地方,一到深夜会有满街的霓虹灯,即使凌晨,车来车往繁忙不歇。古代不一样,太阳一落山,天地被月色笼了,便是一片寂静,仿佛什么都是死的。
穿越过来的这三年并不好过,身为一个二十一世纪的人,面对周围全是青石地和油灯时,不可能会有安全感,这个时代的人的思想和她是不同的,当一个人与环境格格不入的时候,谁是对的谁是错的反而没那么重要了……
那感觉,就像是被关进一间封闭的黑屋子,没有人与你说话,也没人能理解你,只有一片死寂和孤单。
陌阳不喜欢黑夜,这三年来都未曾适应习惯,一入夜,便会感到不安。
她多点了两盏灯在屋里,从手镯里拿出一套copic全色马克笔摆在了桌上。没穿越之前,她虽然习惯用电脑绘图,但是个人有个特殊癖好,那就是收集各种各样的画具,刚开始学画的时候,家里的画台各处抽屉就全是满的,很多画具她甚至都没用过。
大有一种“花里胡哨的菜狗”的个人气质。
一整套copic摆在桌上颇有重量,她开始给刚才描的线稿上色。
竹雀进屋来。“小姐,都办好了,这是梨园所有的蜡烛了,剩下的与管家说好了,明日下午去库房拿……”
陌阳埋头画画哦了一声。“放下吧。”
“小姐这是在做什么?”竹雀好奇的瞧着桌上的马克笔,这阵子她见到过自家小姐很多新奇的物件,不过见到的都比较小,这般木箱样的物件儿,她没见过,也不知何处来的……
陌阳抬头瞧了她一眼,看她一脸好奇,笑道。“仙女棒。”
“这……仙女棒又是何物?”
“就是天上仙娥用的物件儿,用来画颜色的,你过来瞧。”陌阳在手里多拿了几支笔,一一打开,在纸上给她示范。
一块块鲜亮的颜色出现在纸上,竹雀称奇。“这真是天上的物件儿吗?”
她所见过的绘画颜料,只有几个色彩,而且十分珍贵稀缺,常人用的最多的,莫过于墨色和丹青,这般丰富多彩的颜色,她从未见过……
“喜欢吗?挑一支送你。”反正自己多的是,这辈子都不一定用的完。
竹雀罢手。“小姐抬举了,这么宝贵的物件儿,竹雀不能收。”
“你看这一盘这么多,怕什么。”
竹雀抿着唇低了头,不言。
“这样,我送你一支仙女棒,你帮我办件事,如何?”
“小姐有何事尽管吩咐就是。”
身为贴身丫头,办主子交代的事是为本分。
“你明日帮我打听打听,京都里的一些绸缎饰品铺子需不需要设计师。”
“是,只是……何为设计师?”
“便是专画新鲜花样研究款式的工艺师傅,帮我打听一下便可,不一定需要办成。”
“竹雀记下了。”
现如今入了京都,她自然明白,生存之道最有用的除了权便是钱,京都不比平昌,平昌别院最大的主子便是她,她虽然孤僻却也活的自在。如蓝姨娘所说,祖母年纪大了,主不了太久的事,到时候不管换蓝姨娘主事还是高夫人主事,手背朝下生活到底不自在,她需要谋些事情做,建立自己的小金库。
最后,陌阳还是送了竹雀一支马克笔,她选了杏色。
递给她笔时陌阳秉了一脸笑意。“你可明确你的主子是谁?”
竹雀自然知道她为何会这样问,诚恳的答道。“以前是老夫人,但是自小姐回京都,便只有小姐一人。”
笔落在竹雀手中。“这支仙女棒保管好,切莫让旁人知晓……”
“是。”竹雀接了笔,瞧了一眼桌上的油灯,“小姐,夜深了,不睡吗?”
“我画会儿图,你先去休息吧,不用守着我,老规矩,不用熄灯,尽管燃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