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夏柳絮肆意,午后的日光十分热人,陌阳又生病了,在屋里一卧就是两日。
经延尉上交朝廷,天家谕旨:境安军主营副将陌枭,违反大黎律法,带兵进京,因事出有因,特批停职查办,闭门思过两月。
因为陌悠之任职延尉正,所以把事情润色了许多,不过带兵进京本就是大罪,再如何润色也要上报朝廷听命,陌家能做的,就只有求情。
陌昂之因为此事挠破了头,沐休都没过好,整日在书房踱步发愁,甚至把陌阳看成了出气筒。“生病生病,就只会生病,回府不到一个月,有一半时间在床上。”
彼时陌阳正在画画,她倒乐得清闲,拿着画本子画窗外的柳花。
若是没记错,她记得她的画室角落里还有个密码匣子,里面存放了只相机,只是忘记了密码,整个箱子又笨重,拿不出来。
陌枭在府中反省,没了职位,她显得很悠闲,她和陌昂之不一样,这事儿对她不痛不痒,在府里没什么让她感兴趣的事情,闷了,就来逗逗陌阳,一天能来上三四次。
陌阳画着院里的柳花,突然看见院墙外一抹红色的身影,陌枭穿了一身简单的里衫,头发扎了个马尾,不甚得体,倒是很居家。
她笑着招手,喊话道。“小妹!你好些了吗?”
听见声音,陌阳都见怪不怪了,火速将画本子和笔收了起来。“三姐。”
她走进院子,手里拿了个画轴。
“三姐都不担心自己吗?我听说父亲挺急的。”急的直让她躺枪挨骂。
陌枭笑了笑,“太平盛世的兵,不做也罢,白吃百姓的米。”打量了陌阳一阵。“看起来气色好多了……”
陌枭不醉酒的时候,显得很亲和,身上没了戾气,脸上总是笑意盈盈的。
“看下这个。”陌枭把手中的画轴打开了,“认得吗?”
是她比试时写的那幅行草,花间一壶酒,独酌无相亲,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
陌阳愣了愣,“认得……”
“你写的?”
她咬了咬嘴唇,抬头道,“准确来说,是我模仿的。”
陌枭突然挑了挑眉,神秘兮兮的看着她。
“三姐,你这是……”
这是怎么了,怎么这副表情,看起来怪渗人的。
陌枭环顾了一圈周围,对屋里的丫头道。“你们下去吧,不叫不用进来。”
“是。”
竹雀看了眼陌阳,得到陌阳的应允后跟着丫头们一齐退了下去。
陌枭勾了勾唇,突然从手腕上的镯子里掏出了一把手/枪,手/枪在手上抛起打了个转,她双手握着枪托,“咔”的一声解开了保险栓。陌枭手中拿着枪,眼睛半眯着,枪口对准了窗外。
陌阳深吸了口气冷气,整个人僵住了……
陌枭突然把枪口转向了陌阳,正对着陌阳的胸口,勾唇笑了。
她容貌清俊,眉目如画,朱红色的唇邪笑着,整个人像是一朵黑暗中的彼岸花,危险又艳丽。
陌阳吓的后退了好几步,“三,三姐,我们有话好好说……”
她一双眼睛像狼一样。“认得?”
陌阳靠到了墙角,“不,不认得,这是什么?”
陌枭笑了,突然将枪抛了出去,枪身在空中转了两圈,直直的朝着陌阳砸去。
陌阳急忙伸手去接,像烫手的山芋一样平放在手里,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埋怨说。“走火了怎么办!”
“不会的,怎么会走火。”
“你都把保险栓解开了,怎么不会走火。”
“走火了又怎么样……”
“走火会死人啊,这可是手/枪啊。”
“啊,手/枪啊。”
两人沉默,陌阳一脸痴愣,陌枭眼眸深邃,嘴角勾着。
陌阳讪笑了两声,“害,这小黑块看着小巧,倒是很重嘛,我都没见过,什么做成的?木头吗?哈哈哈哈哈。”
陌枭笑看着她不说话……
“姐姐一直藏在身上吗?装饰品?”
对方沉默,笑的更开了。
陌阳认输了,“好吧。”她耷拉着脑袋,“我认得。”
陌枭从她手中拿回那把枪,枪托在陌阳脸上轻刮了一下,“放心,没装子弹的。”
陌阳起了一手的鸡皮疙瘩。
“这事儿陌依知道吗?”
陌阳摇了摇头。
她脸上一抹狡黠闪过,“别告诉她。”
“为何?”
陌枭嘟了嘟嘴。“不爱看她那张冰脸。”
陌阳指了指那把手/枪。“大姐姐也是……吗?”
陌枭点了点头,“嗯,她好像是什么研究院的科研人员,上学时学的医,不过她没什么临床经验,不得已别轻易让她治病,免得当了小白鼠。”
陌阳点头应着。
“用药她在行,动手术的话……啧啧啧。”陌枭暗暗摇了摇头,“不如拿个烙铁自己弄了。”
话罢,她突然将袖子掀开,只见她的手臂上赫然趴着一道长疤,疤痕密密麻麻的,像条小蜈蚣一样,“呐,你看,她有强迫症和重度洁癖,给我缝针的时候嫌我的伤口划的不够直,又用手术刀把伤口给我修了修,本来几针就能完事的伤,被她缝了近二十针。她缝完之后可好看了,像公主裙的裙摆一样,可是这肉长好了拆完了线,就成了这副鬼样子,她说:‘术后不负责,好不好看是你自己长的,和我缝合无关。’”
陌阳:“……”
“那你是军人吗?”
“我?”陌枭回,“我的军编你应该没听过,是保密的。”
她双眼放光,“特种兵?”
陌枭摇了摇头,“差不多,不过不是一个兵种。”
别的陌阳便不清楚了。
陌枭神色骄傲。“你可以理解成,我的工作是在和平年代杀人的那种……”
“抢银行的呀。”
在和平年代杀人又是保密的编制,陌阳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别的职业。
“……”陌枭凝视着她,没回话。
陌阳笑了笑,“开玩笑,开玩笑的。”
陌枭将手/枪收了起来,“对了,我听说,三房一直在为难你?”
陌阳点了点头,神色苦涩。“回府那天结下的梁子,我抢了若若去书院的名额。”
“什么叫抢,那名额本就是我和陌依让给她们三房的。”
陌阳没回话。
她勾唇笑道,“等着。”话罢转身出门。
“三姐,你去哪?”
她回头对她露了个笑颜,扬手道。“欺负人去。”
高挑的红色背影消失在院门外,院子里的柳花随风落下,好看极了。
陌阳心情有些复杂,有愉悦,亦有担忧。
陌府西院房顶,陌枭踩着房瓦寻了一处高点,她缓缓地从手镯中抽出一个长方形的黑色机箱,打开箱子,里面安静的躺着一把狙/击枪,枪身黝黑,长长的枪颈边平放着一只瞄准镜和气压仪。
M24狙/击枪,是陌枭最钟爱的,枪的射程可达一公里,威力达标,是暗杀的最佳利器。
不过这枪也有缺陷,它对气象物候条件很挑剔,所以远距离射击时对狙/击手的专业性要求很高,不过无所谓,一两个院子间的狙/击,陌枭不装镜都不会失手。
她将枪架好,拉动枪栓,卧在房瓦上开始做射击准备。
找准了角度,她的嘴唇勾起,墨色的眼睛里涌现出一抹杀机。
“别怕,很快就结束了,不会太疼哦。”
“碰!”
一声枪响响彻同州南城,树间的鸟儿呼啦一声都飞散了……
在院子里继续画着柳花的陌阳整个人一颤,手中的铅笔咔嚓一声断了,在那片白色的画纸上留下了一道深实的褐色。
“三姐……”
.
太医院后司里,
几位学徒在敛药捣药,听见了枪响声,所有人都愣住了。
“刚才是什么声音?”
他们一个个脸上带着不安。“不清楚……”
在一旁读医书的陌依浅笑了笑,“许是爆竹声吧。”
一位学徒皱着眉,“这才深夏,同州城哪里来的爆竹……”
陌依从书中抬起头,一双静湖似的眼睛里毫无波光,暗淡无色。“对了,听说何国舅受伤了?”
学徒回,“是,前两天的事了,顾院首去治的,说是皮外伤,无大碍。”
“陌枭最近在做什么……”
“这……”几个人犹豫着。
“说吧。”
“我听说,陌副将被停职查办了。”
“哦。”她将医书翻了一页,“知道是因为什么事吗?”
“好像是带兵进京了。”
陌依忍俊不禁的笑了。“忙吧,别耽误了药材。”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