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营外,绿茵遍地。
一匹红棕色的骏马前,陌阳捏着手指踟蹰着后退了一步。“不然……我还是等姐姐酒醒了送我回去吧。”
何以理一身红黑色骑装,高高的马尾英姿飒爽,他面上带着醉酒的红晕,背后背了一把长弓。“确定吗?薛迟应该不会同意。”
想起薛迟扛起陌枭离去的模样,陌阳轻咳了一声。“他们……”
“他们是主营领军,带兵进京都是大事,陌枭酒醒后要处理很多事,应该顾不上你。”
“哦,是这样……”
何以理勾了勾唇,“上马。”
陌阳咬了咬嘴唇,手提着裙摆,试图性的抬了抬脚,却连马镫都够不到。
他翻身上马,将地上急的皱眉的姑娘拎起来置在了胸前,手拽紧了缰绳,低头在她耳边轻声道。“坐好了。”
陌阳一张小脸通红,手紧紧捏着马鬃,只觉得心跳飞快。“你……”
“我怎么。”
“你这算酒驾吧。”
他轻笑一声,“算是吧,别担心,摔不到你。”
何以理人比陌枭要稳重的多,因为马上坐着个姑娘,所以马走的很悠闲。路上,陌阳觉得尴尬,于是找话与他闲聊。“你也是军营里的守军?”
“不是。”
“那是守将?”
“也不是。”
“那为何会在这?我以为你也是军中人。”
“我不是守军也不是守将,我是领帅。”
陌阳愣了愣。“一点都不好笑。”
他笑了笑。“我以为会逗到你。”
她仰头问。“不过你酒量是真好,我看那几个都快站不稳了……”
“我去的晚。”
“哦,是这样……”
过了稍刻,陌阳又起了个话头,说话有些结结巴巴的。“那天,其实那幅画是因为,我刚进京,没见过同州,也不知道什么是同州盛景,你别误会。”
何以理面上始终带着笑,像春风一样。“什么算误会?”
“就比如,觉得我……喜欢你?”
“那你不喜欢吗?”
“你是君子吗?”
“怎么突然问这个……”
陌阳回:“我怕我说不喜欢你给我扔下去。”现在还在城郊,回京都还需要走好长一段路。
何以理沉默了一会儿。“这倒是个好问题,不过不管我是不是君子,都不会把你扔下就是了。”
“你能这样想,那你便是了。”
他笑了笑。“怎么知道那画我看过了?”
陌阳低着头,面带尴尬。“既然我父亲什么都没说明便送画,想是这件事你和丞相大人已经知道了。”
“羞什么,你的画很好看。”
两个人并坐在马上,尽管陌阳再如何躲,终归是坐在何以理怀中的,他手里牵着缰绳,正好将陌阳圈在怀里。
“我没羞,我只是觉得尴尬……”
“又不喜欢我,为何尴尬?”
陌阳愣了愣。
“除非你怕我,怕我什么?因为往我身上扔了果核?”
陌阳不说话了,这事儿他竟然记着。
“其实我无所谓,问题是我父亲以为你喜欢我……”
“丞相大人?”
“嗯。”
她那双琥珀色的眸子转了转。“那你可以和你父亲说一下这是个误会吗?”
“恐怕行不通……”
“为何?”
“因为他告诉了我姐姐。”
“你姐姐怎么……”陌阳一愣。“哦,你姐姐是皇后娘娘。”
糟糕,这还怎么提退婚。
“不过我姐姐对你不太满意,她想我找个自己喜欢的,而不是被家里人安排。”
陌阳眼睛里闪过一丝亮彩,看到了希望。
“可惜的是她把这件事说给了天家听,天家听后十分满意,还打算见见你给你我赐婚。其实赐婚不赐婚也没什么,婚约已经定下了。”
那希望之光瞬间便燃成了死灰,陌阳企图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你能和你家人说明吗?你的话家里人肯定听吧?”
“说明什么?”
“说明你不喜欢我,这婚事不能这么草率。”
“谁告诉你我不喜欢你?”
陌阳愣住了,揪着马鬃的手一个不查薅下了一手的鬃毛,心跳声在胸腔里越来越快,偏偏身后的人却一直泰然自若,仿佛这句话根本不是他说出来的。
“这又是笑话吗?”
何以理轻低了低头,在她耳边笑道。“聪明的姑娘。”
陌阳便长出了口气,压在心头的石头放下了,话都轻快了不少。“境安王府的那位姑娘很漂亮吗?”
“还好吧,比你大姐差一些。”
“差一些那就是很漂亮了,难怪……”
“难怪什么?”
“难怪你喜欢她啊。”
“可以这么说,却也不能这么说……”
“为什么?”
“她和你不一样,我说给你听你会当成笑话,她却以为是真的。”
陌阳反复思索了一番这话。“所以说你不喜欢她,是她自以为?”
“嗯……不是自以为,是所有人都以为。”
陌阳道。“那说明你很会演戏吗!”
“演戏?是夸奖吗?”
“褒贬不一,有夸奖的意思,也有说你城府深的意思。”
何以理笑了,没回话。
陌阳发现,这位国舅爷似乎比想象中和善的多,也很平易近人。
一匹红棕马带着二人慢悠悠的走在山路上,从军营回同州城,需要经过一座山,同州城建在山围里,是块易守难攻的地界。
一路漫长,陌阳一张小嘴问问东问问西,话痨了不少。
“你会射箭吗?我看你背后那张弓很漂亮。”
金边梨木质地的一把长弓,木梢油亮,从设计角度看,不论是镶边金纹的配色还是适手程度都是最好的。
他笑了笑。“不会,背着玩的。”
“哦。”
话音落,二人沉默了一阵,陌阳道。“待进了城,你放我下马,我自己回去吧。”
“你识得路?”
“嗯……大概……”
“嘘。”何以理突然拉紧了缰绳,皱起了眉头。
“怎么了?”
马儿驻足,在原地转了半圈,他把背后的弓箭取了下来,从箭囊中取出了一支箭羽,将箭身搭在长弓上,手法熟练。
“嗖!”的一声,箭羽离手,带着风旋转着向林中一棵树梢射了过去。
一阵树叶响动声,片刻沉静后,从树上掉落下一个蒙面人,他仰面倒在地上,额间正中一支箭,鲜血自箭柄处流出来,顺到了耳朵里。
陌阳惊的睁大了眼睛,只听何以理半分凝重半分凉薄的说了一句。“小姑娘,闭上眼。”
话音落,数名蒙面人自林中出来,有的躲在树梢上,有的躲在木丛中,一个个眼神墨黑,拔出腰间的长剑,向马上的二人冲过来。
何以理自箭囊中取出三支箭一齐搭上弓,三支箭上下分三排,一支稍慢半分,顷刻间对着三名蒙面人的额间射去。
一支箭射中一人眉心,从眉心穿过,眉心处只留下了一个黑洞洞的血窟窿,第二支箭射在了一人的臂膀上,第三支则擦过黑衣人的发梢,自耳廓旁带了过去,直冲树林而去。
躲过箭羽的那人松了口气,回头间只见那长箭钉在了一棵树上,树干随着箭支穿过的力道,被硬劈成了两半,咣当一声倒在地上,还伴随着无数树叶的沙沙声和鸟儿的惊鸣声。
被射中眉心的那人眼睛睁的硕大,眸色空洞,随着树干一齐倒了下去……
陌阳吓得双手冰凉。“你,你不是不会射箭吗?”
百步穿杨也不过如此吧。
几个蒙面人已经近身,何以理用弓去接剑,却终归一人难敌四手,剑身上的白光晃过眼睛,陌阳惊叫一声闭上了眼,何以理一把环过陌阳,将她护在了怀里。
剑刃砍在何以理的后背上,留下了一道深红色的刀口,身上的白衫顷刻间被晕染开了一片玫红,他闷哼一声,手中的长弓啪的一声打在那人手腕上,打掉了那把带了血的长剑。
他自小学武修习箭术,箭术在西黎公认首位,却并不擅长近身搏斗……
吃痛中他轻声问被护在身下的人。“没事吧。”
陌阳眼睛里溢出了泪花,吓的说不出话,即便活过两世,可她终归是在太平中温室里长大的,平常杀鸡都不敢,更别提这样刀刃相向的场面。
“抓紧。”话罢,何以理自腿上抽出一把匕首,匕首刺进马身,马儿惊叫一声仰蹄跃起,随着一声“驾!”在林间路上扬长而去。
数名蒙面人伫立原地,其中一人拱手道。“主子,追不追。”
“罢了,他人在马上手中有弓,我们追等于送死。”那人手捂着肩膀上的伤,一把将箭拔了出来,随着一声痛呼声发现,他身上的护甲带着血肉在肩膀处已经模糊成了一团,鲜血涌流不止。
“何以理,箭术名不虚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