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间一行人路过一处竹林,岂料,不待他们喘气,竹林旁冒出来四五个人。杀人不用多,有高手足以。能感受刚才那些跟这几人不可相提并论,这五个人没带兵刃,也没穿黑衣,看上去有别于街边路人甲乙丙丁,个个脚步轻盈,杀心四起。
“快跑,你们不要管我。”
啸咏又轻轻吐了句话。自然也是没人理他,因为这个时候,他们不会真的不管他。
雪滴边退后边皱眉低声道:“不要硬来,去客官慢走饭馆。”
见一行人迟疑,她笑了笑补充道::“只管去就是。”
他们换了方向,转眼便来到大街上。那四五个人紧紧跟在后面,许是顾及街上人多,也不敢光天化日之下行凶杀人。
雪滴时不时侧耳听着,他们一直跟随。再上阁楼,一行人也不是昨日那般意气风发,身上都挂了彩,还拖着个遍体鳞伤的半晕之人,惹来不少目光,胆子小的女眷发生声声尖叫。
刚爬上阁楼,便跟澹台憬悟来了个四目相对,他在笑,却笑得寒气森森。
那四五个人跟上楼,坐势要杀来。这时店家端着壶酒出来,好像见怪不怪,笑道:“又是你们,今日吃点什么?”
雪滴笑了笑未回,那五个人步步紧逼,她走上前,脸不红心不跳对着澹台憬悟道:“还杀不杀我,暂时不杀的话,不如先救我们。”
男子像是听见了什么奇闻怪事,抬眸看向自来熟的女人。
“你总是语不惊人死不休,我为何要救你。”,他软语又起。
她摇头叹息,说:“那这饭馆,可要遭殃了。”
澹台憬悟悠悠然喝了口酒,也不抬头,漫不经心说:“方才那酒馆不是已经被你砸得面目全非了么?”
确实,那酒馆大部分是她故意砸的,只是她绝对不会承认,于是干笑道:“那可不是我砸的,都是那伙人。”
澹台憬悟抬头,笑得意味深长,“是吗?慢慢还,不急。”
雪滴还未及反应言外之意,那五个人真气运于掌间,就要发出。她一把推开琅然他们,运足了气正要对上。
可连影子都没看见,澹台憬悟不知何时也挡在她前面。
他问那几人,“来吃饭?”
语气依旧很平稳,却不再是软语,刺痛感,那种说出话就让人有刺痛的感觉。
为首之人满脸不屑,冷哼一声:“哪里来的白脸小生……”
那人话还没说完,只见澹台憬悟脚尖微动,隔桌的筷子像是接到他命令那般,闪电一样直取那人性命。
雪滴皱眉,啧啧,这才是真的隔空取命,她刚才酒杯砸人已然是厉害,未曾想这人才是出神入化。自愧不如,自愧不如!
余下四人神色一慌,又有人强装淡定道:“你敢杀……”
只见他脚尖又是微微一动,隔桌饭碗霎时间被震碎,余下的碗渣似也受命飞出,那人再想说话,人就倒下了,未流一滴血。
剩下三人这下不敢说话了,瞪着眼睛,喘着大气退下了阁楼。
“站住!”,澹台憬悟一句话不轻不重,那三人却也不敢再走,浑身都在发抖。
谁曾想澹台憬悟却突然转过身,弯腰与雪滴对视,隔得特别近。
这动作简直是见鬼,太轻浮了!蔓青萝一行人都忍不住退了两步。
他道:“你可有问的?”
二人隔得非常近,雪滴持剑的手动了动,歪头问他身后的人,“谁派你们来的,杀我?还是杀谁?”
或许觉得想是问话的人是她,那些人又开始蛮横起来,不屑道:“拿人钱财,替人消……”
同样的死法,澹台憬悟背对着他们,只是微微垫脚,那人已被飞去的碗渣穿吼而死。
“这位小朋友问话,我觉得你们还是老实回答。”
他像在与人闲聊,却再没有人敢当他在玩笑。
小朋友?雪滴禁不住抬眉看去,好个扶风,这下她信了他二十二岁,信了他单枪匹马也能闯荡天下。
此人看上去虽然温润如玉,说话也是毫不带怒气,一副“我很好相处”的行头,然行事风格却能令人胆战心惊。
短短时间,澹台憬悟只是动了动脚尖,三位高手相继丧命,余下的两人这才意识到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惊慌失措,方寸大乱。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突然纷纷掏出匕首,自尽而亡。
他摆了摆手,很无辜的样子,“你看,不是我不帮你,是他们自己要死的。”
“……”,雪滴久久说不出话,迫于太近的压力,她退后两步,抱拳道,“多谢!”
澹台憬悟扫了眼她,扔了句拒人千里的话。见她左臂血流不止,右臂也添了新伤,微微蹙了下眉。
“大可不必,我只是怕你们毁了我的饭馆。”
他说罢,慢悠悠走到窗边,自顾自喝起了酒,再没理会他们的意思。
雪滴对端酒的店家礼貌一笑,带头下阁楼,钻出了饭馆。
买的茶和糕点也不知何时被弄丢了,逃命要紧,琅然和王玖省换着背啸咏。生死场上见识一番,几人失去了来时的活泼,竟也没问那男子是不是传说中,能令黑白两道闻风丧胆的扶风头目。
终是琅然开口道:“啸咏师兄怎么会惹上南疆督抚?”
啸咏早就昏睡过去,此番任由背着,人事不省。
雪滴摇头,乃问:“那些达官贵人,你应该不陌生,说说这位督抚。”
琅然说:“父亲虽也是朝中人,但我接触的不是很多,只知道这位督扶向来恪守几分,秉公执法,谨小慎微。不像那公私不分、滥用职权之人。”
她又问了番,才知道刚才要杀啸咏的人并不是管家,而是这督抚的弟弟。从他们与啸咏的谈话中,雪滴猜测,怕是认定啸咏杀了他儿子。
是以他打着督抚名号当街行霸,此等作风,真真不像一方清官之弟能干的事。
一行人又走了小半日,越过无数山涧,才远远可见云岭剑宗的屋舍。
如琅然所说,被靠大山,前有瀑布自九天翱翔而下,纵使晴空万里,那里似乎从不缺乏云雾缭绕,好一派宗门仙地,依山而建,气象万千,此则云岭剑宗之大观也。
越过山丘,王玖省自琅然背上接过啸咏,他悠悠转醒,干涸的嘴唇动了动,似是在说什么。
蔓青萝取水给他润嗓子,问他想说什么,可他手指着雪滴,雪滴见他往日明眸皓齿竟成这幅模样,微微发愣。
她将耳朵靠近啸咏,问道:“师兄,你想对我说什么?”
那头话语微弱,起唇说道:“我……失手杀了督抚侄子,死罪难逃,但有一事我要对你说,我发现……”
“雪滴,琅然……”
来人隔了好一段距离便朝这边挥手,喊声像咬过一口雪梨,嗓音十分清脆,极为动听。
言汐月看上去虽比雪滴他们稍长几岁,但天生一副娃娃脸,皮肤吹弹可破,俏皮动人。
琅然仿佛看见了救命稻草,一声“师姐”那是叫得绘声绘色。
言汐月一路小跑来到他们跟前,见啸咏伤重,神色慌张道:“啸咏师兄这是怎么了?”
他二人早雪滴他们几年入山门,属同一届第子。
琅然、蔓青萝和雪滴他们一样,都是两年前才进的云岭。王玖省则是因为他父亲的缘故,自小便长在云岭。
一行人急急忙忙朝宗门赶去,三千云梯上,琅然向言汐月诉说了他们这两日的种种遭遇,并求她在掌门师父面前美言几句,看在他们救回啸咏的份上,网开一面,免除皮肉责罚。
言汐月向来是女第子中的楷模,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是出自大家闺秀模样,为人心善。
这厢听了琅然一通诉求,忙点头道:“师父从来都不拘泥于规矩。你们能安然无事回来,便是最好不过,他不会罚你们的。实在不行我会替你们求情……当务之急,还是先治好啸咏师兄的伤。”
爬完三千云梯,王玖省大汗淋漓,期间琅然没有再帮他换,他一个人背得很是憋屈,瞪着双眼睛,却还是没说什么。
他们跨过云岭石门,走过青石板,就快到枫叶殿时,见卢庄生手持一本卷宗,正津津有味地品读着。
五十来岁模样,一派大家风范,一代宗师,清誉名响四方,但凡是经他调/教过的弟子,纵使是朽木也可以雕上一雕。王玖省和琅然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
江湖有美称:“北瑞长白剑气响天下,南疆云岭美誉震四方。”
北瑞长白,说的乃是北边的长白剑宗,以剑气名响天下。南疆云岭,自然指的是云岭剑宗,以清誉威震四方。
换而言之,若是有人生来想成为剑中之王,去长白剑宗拜师学艺;如果有人想成为一代宗师、诲人不倦,来云岭学习那便对了。
言汐月带头行了礼:“师父!师弟他们回来了。”
雪滴一行人也跟着行礼,低头不敢直看卢庄生。
卢庄生恍若未闻,坐门槛上又翻了两三页卷宗,才缓缓抬头,见啸咏那副模样,微微一愣。
见雪滴一行人皆也是狼狈不堪,恨铁不成钢一声哀叹:“回来了?酒可吃够……尤其是你,雪滴,往日里就数你最明大义,这厢竟也跟着他们沦为一丘之貉。”
她干笑两声,却也是有苦说不出。只得道:“师父教训的是,弟子今后必定苦读诗书,做一个知书达理、善解人意、温文尔雅的人。”
“我呸……你先把你屋内那火锅灶撤了再来言温文尔雅。”卢庄生说着站了起来,很是激动。
雪滴嘿嘿陪笑,心里盘算着得为她那火锅灶另寻个良地,此等宝物被撤掉,且不让人扼腕长叹。
琅然跪地又将事情来龙去脉说了一变,卢庄生深谋远虑一阵思量,这才命门徒将啸咏带下去,吩咐好生照料,等晚些他伤好些再去问话。
待门童离去,卢庄生甩手将一本卷宗砸飞过去,像极了两年前他们初进宗门时,此二人整天只顾打架,每每交上去的作业皆是不忍直视,那时候他就是这样甩在他们脸上的。
那卷宗齐齐砸中了琅然和王玖省,他怒骂道:“朽木不可雕,滚滚滚,看了着实糟心。”
雪滴有时候不明白,此等作风,不知云岭剑宗卢庄生的清誉,究竟因何而来,还驰名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