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滴消失的那十天,去了哪里,她对谁都绝口不提。任琅然他们如何旁敲侧击,打破砂锅问到底,她硬是只字不吐。
也是回来才晓得,十天前掌门师傅卢庄生便下了山。王翁醉带队下山历练,竟只顾自己伶仃大醉,所以被卢庄生一通臭骂。话之难听法,是个人都忍不住会挖个地洞钻进去。
自打回到尚辉轩,除少许几个深交,其余同门看雪滴的眼神都不一样了,那些眼神中夹杂着羡慕、**、不甘甚至是仇恨。雪滴看在眼里,也不多做解释,因为她觉得自己没法解释更没那个必要。
又过了几天,七里城明里暗里涌入很多武林人士。北瑞的长白宗门,西禹武夷宗门,东浔天山宗门,如数凑齐。再加上江湖各路小道门派,霎时间七里城是前所未有的热闹。
今天听说西禹独臂高手挑战东浔跛脚剑宗,明天听说北浔东郭世家婢女怀春,与剑宗之子扯上关系,正在闹矛盾。简直精彩绝伦。
只不过谁都晓得这些人冲什么而来,冲谁而来!看似平静,实则弥漫着浓浓的战火硝烟。虽还没掀起一场腥风血雨,但应该快了!
这日清晨,雪滴做了一个决定,也是经过她深思熟虑后痛下的一个决心。
她去向卢庄生请安的同时,突然一句:“掌门师父,请将弟子逐出山门。”
卢庄生闻言,从座位上弹了起来,指着雪滴来回踱步,半响说了句:“你……你……你个白眼狼。”
雪滴跪地低头不语。卢庄生暴跳如雷,又问:“你是不是要投入扶风门下?”
“没有,我从来没想过要另投他门。”,雪滴仰头说着,炙热的眼中看不出半点波动。
卢庄生终是叹气道:“那你就是怕连累云岭宗门。”
雪滴迟疑片刻,点头道:“是,如今各大门派来势汹汹,只有你将我逐出师门,才可不受牵连。”
卢庄生问:“那你呢?如何跟他们斗?你何不将那密令扔出去,让他们一伙人自相残杀去。”
雪滴抬头,瞥了下嘴笑道:“师,师父,我知道您是出于关心我,然这话,未免也太有失……大家风范了……吧。”
“咦我说你个女娃子,那你倒是给为师讲讲,你不交出去,怎么和那伙人斗?”,卢庄生面红耳赤,老脸拉得颇长。
“弟子贪生怕死,一直苟活,没什么大出息。但柳姨算我再生父母,她老人家临终前嘱咐要一生守护第一令。如果我连这点都做不到,弟子算是白活。这是个信念,至少危难来临时,是我坚持下去的信念。”,雪滴头都不敢抬,怕被头上的唾沫横飞淹死。
卢庄生长长叹了口气,他又坐了回去:“也罢也罢,你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我也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既然我们两个都是受人之托,往后不要再提逐出师门这种话。事情总有办法解决。”
“师父我说的是……真的。”
“滚出去,滚出去,通知其余人收拾东西回云岭。回去再想办法,老夫还不信斗不过那伙乱七八糟的乌央乌央……”
雪滴就这样被哄出了大门,虽然一直被骂,但她却被骂得很开心。自小惹祸也好背锅也罢,每次都是自己硬扛,这次,终于有人站在她身后了。
雪滴抬头看天,觉得今日的阳光柔和了不少,娇纵中带有点调皮,酷热中透着一丝凉意。
与澹台憬悟约定的去他府中干苦力那档子事,因为各种大事小事,雪滴没能如期而至。那厮倒也从没催过,但是吃一堑长一智,她明白那人肯定如数记着,在将来的某天保准跟雪滴算个透彻,且是变本加利!
雪滴想着走之前还是去给默残汇报一声,顺带听点小道消息。澹台憬悟虽在钱财方面对自己很不仁慈,然好歹也曾救过她的命,至于过程如何嘛……不重要,不提也罢不提也罢,伤心伤肝伤肺。
出门时,蔓青萝死活要跟着,雪滴再三劝阻无果,只得妥协。
“我现在可是过街老鼠人人喊打,你确定要跟着送死?”,街上行人吵吵嚷嚷,雪滴打趣道。
“无妨,你这么厉害,肯定能保护我的。”,她回道。
雪滴笑笑未语,她其实想说自身难保,然真诚待她的人不多,此人算是一个,想到她不顾同门非议也要同行,遂将嘴边话咽了回去。
雪滴侧肩躲过一个疾走如风的行人,变了话题:“你一路心不在焉,面色红润,不时还略带羞涩。你这是???”
蔓青萝忽然一阵嗤笑,踌躇半响才说:“好吧,我看上了一人。”
雪滴差点踉跄摔个狗吃屎:“你这才来尚辉轩多久?就看上人了?他温文如玉?”
“不,透着阳刚之气。”
“他肤白貌美?”
“不,肤色黝黑。”
“他会为你写诗?”
“不,他是武将,应该不会写诗?”
雪滴一阵错愕:“这可是同你说的择偶标准一样不沾边,试问你是如何看上的?”
“你不在那十天发生的事可多了,以后详谈。”蔓青萝说着跑了出去。
“这人是谁?”
“镇南大将军,督抚大人,柳扬帆!!!”
长街上,她就那般不管不顾,大声吼出柳扬帆的名字,惹得双双眼睛向她们投来,周遭登时议论四起。雪滴扶额长叹,她这爱情来得跟龙卷风似的,让人始料不及。
只不过当时本以为此女不过玩笑,并未当真,直到后来很久,她才懂得蔓青萝的坚持与付出!那十天雪滴发生了什么,终究没同任何人说过。蔓青萝与柳扬帆十天又经历了什么,足以让她芳心暗许,这还是许多年后,雪滴才听人说起。
饭馆人流如常,不多不少。墨残见雪滴上楼,笑脸相迎道:“姑娘有些日子没来了!”
她笑道:“是有些时日没来了,你家公子呢?今日不在?”,心道:可千万别在。
“公子外出处理事情,不在店里。若澹台雪滴姑娘非要见我家公子,在下立马拆人去禀报”,墨残说得阴阳怪气,眉飞色舞。
澹台雪滴的名字一出,雪滴本人就快站不稳,忙用手遮面,省得众人澹台憬悟没见成,这厢倒是出了个“澹台雪滴”,可真是丢人现眼,自作孽不可活,
雪滴连连摆手:“不必不必不必,劳烦转告他一声,我晚些就要回云岭了,欠他的债……往后再还。”
“‘你欠我的债,今生恐怕难还’,这是公子原话。”,默残笑道。
雪滴一阵错愕,说得跟欠他情债似的。脑中想着他当时说这话的神情,肯定是令人毛骨悚然,心里瘆得慌。只可惜生不逢时,没遇上这人闯荡江湖那些年,必定也是决胜千里之外,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
打了招呼,二人返程欲回尚辉轩,将下楼梯,墨残一句:“澹台姑娘慢走,常来!”,听得人背后一阵拔凉……
“澹台雪滴???这是以他之名,冠你之姓吗?啧啧啧,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蔓青萝看热闹不嫌事大。
“狗屁,这是耻辱,耻辱你懂吗?再提我打你。”
两人正在争吵,中途偶遇柳扬帆带队巡防街道,蔓青萝不光魂魄追人而去,人也瞬间原地消失。
再看时,带队的柳扬帆正在被一个十七八岁的女子当街调戏,他一脸茫然。要说女子长相一般也就作罢,关键还长的调皮可爱,尤其笑起来的时候,那颗小虎牙仿佛是她无处安放的灵魂,整个人看起来十分古灵精怪。
雪滴没追上去,只听见一句:“好巧啊大人,你也在街上。”
“不巧!”
“巧,怎么不巧,你看我的眼神,跟我看你的眼神一模一样,还说不巧。”
雪滴摇头,这厮往日里都看了些什么花花世界的书……
“姑娘有事说事,没事别妨碍本官办公。”
“大人,难道你忘记了吗?在那个漆黑一片的夜晚,你……”
“胡说八道……”,柳扬帆气得就快拔剑。
“大人,你等等我,等等我……”
之后,她随巡防队消失在拐角处,再不见蔓青萝身影。
雪滴本以为柳扬帆有三十来岁了,也是前些天才自澹台憬悟那里得知,其实他也才二十五岁,二十五就当上镇南大将军,若非家中有金库,便是有过人的智慧。
他因为常年在外领兵,风吹日晒,是以看上去比同龄人虚长几岁。虽不是扶风的成员,但与澹台憬悟却是至交好友。
澹台憬悟这个人,若真要形容,就是:仇者多,友三两,难逢对手。
雪滴顺手在街边买了些点心,又接着漫无目的地飘着。除时不时身后会跟着些鬼鬼祟祟的人外,也没听到什么有价值的小道消息。她也没当回事,等再抬头时,不知不觉竟逛到了城南胭脂铺子大门口。
宋如玉人都不在了,生意却一如既往的好。雪滴踏步进店,掌柜的喜笑颜开,人还没进门他便滔滔不绝地介绍各种各样的胭脂水粉,牛皮吹得那叫一个天花乱坠。
“姑娘,你这皮肤平时擦什么胭脂,怎么嫩得跟水一样?”,一浓妆艳抹的顾客表情夸张至极,尖声问道。
雪滴一笑,淡淡道:“我不常用胭脂……”
“切,又在吹牛,现在哪家姑娘不往脸上涂个几层厚敢出门?要真的什么都不抹,还不吓死人。”
雪滴愣愣,笑出了声:“我真的没涂……”
“不信不信不信,不可能。你定是用了店里的回春粉。不然看上去怎会如此自然,自然中又透着些许美艳。”,这时掌柜的道。
雪滴摇头叹息:这世道风俗当真变差了,天生丽质反倒没人信了,真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道德沦丧。
“姑娘别不信我这回春粉的效果,神奇得很勒,独门秘方,其他胭脂铺子,那是绝对没有……不信?,来来来,谁来试妆,免费!”
一听是免费试妆,一屋子女客争先恐后,蜂拥而上,还差点因此打起来。掌柜的最终挑了个年龄约莫四十来岁的妇人,她皮肤松弛,脸色暗黄。
周遭围了大堆人看热闹,雪滴被推至外围,什么也看不见,但待上好妆随众人惊叹声响起,再看刚才那妇人也完全变了模样。
不论那人五官是否立体,就肤色而言,说她只是二十出头也是深信不疑。真是绝了!
霎时间那回春粉被一抢而空,如此神奇效果,雪滴本也想抢上一盒,但价格实在是太贵,她买不起!
出了胭脂铺子,是一段僻静的巷子,见四下无人,雪滴这才对身后鬼鬼祟祟的人道:“出来!”
她也不急,原地等了一会,果真出来一人。但不是别人,正是当日同雪滴赌“人”的男童。他看上去更瘦了,仿佛只用吹口气便会将他吹倒。
“你不是有归宿吗?为什么跟着我。”雪滴道。心想:他跟的是琉璃白,也不知道那人现在死了没有。
突然那男童双膝重重跪地,用极其微弱的语调说道:“求您救救我的同伴,如果您能出手相救,今后我必誓死报答。不论是做您的人肉垫子也好,挡刀挡剑也好,自此我这条命是您的。”,他说完又冲雪滴磕了三下头。
以往都是她干这种事,自己何时受过这等大礼,弯腰欲去扶他起来,男童却跪着退出半米开外,并不打算起身。
雪滴被他的话语怔住,要怎么样的走投无路,才说得出这种话。可是自己不是神仙,更不是救世主,自救都难,又怎么救他。
“对不起,我救不了你们!”,雪滴弱弱回道。
男童抬眸,两眼血红,眼泪就要夺眶而出,他却强忍着没让它们掉下来。瘦小的身躯跪地良久后,弱弱又道:“没关系,我们害过你,你不帮是正常的。”
雪滴不语,并不是因为他们前久害过自己,她也从来没将责任怪在这群无处可去的孩童身上,她只是无能为力。
孩童起身头都不回便走,雪滴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弱小、无助。她又想起当初自己也是在这样的情况下遇见了柳苏烟,若当时没人给她希望,说不定自己早就横尸荒野了。
“等等!”
男童转身,欣喜若狂,他在笑,眼中闪着光芒,仿佛看到了希望。他又跪在了地上!
雪滴上前将他拉起来,问:“你叫什么名字。”
他沉思半响回答道:“霜降。”
雪滴愣住,心想你怎么不叫冬至,或者大寒,惊蛰也行。不再问他父母是否建在之类的话,因为没有哪个有父有母还会过成现在这般模样。
雪滴将手中糕点递给霜降,示意他吃,他黝黑的双手微微颤抖,犹豫片刻终是接过糕点,也不顾形象,不多时便狼吞虎咽起来。
“琉璃白没死?他究竟对你们做了什么?”,雪滴问。
古人的超级无敌遮瑕霜,哈哈!!!
二人去了何处,我会抖出来的,不急,现在时机不对。嘿嘿。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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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血雨腥风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