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澄峰极不自在地从地上站起来,低头看着她说:“走了,难道你要在这里坐到天黑吗?”
蒲松雨叹了口气,一脸就知道你死爱面子,我就暂时放过你吧的表情,从地上站了起来,跟他回了家。xinghuozuowen
虽然蒲澄峰不承认,但在蒲松雨心中已经认定了一个事实,那就是蒲家真的很穷。老旧破败的旧房子,虽然洗得很干净,但已经洗得发白掉色的旧衣服……有人说,这世上有两样东西是藏不住的,那就是尿急和贫穷,蒲家人的穷很好地印证了后面一点。
蒲松雨觉得,她不能完全指望蒲家把她养大,她得想办法自己赚到更多食物。
蒲家住在这条小巷子的最深处,房子后面有一片斜坡被房东开垦出来,种了一些蔬菜,菜地再往外是一条河,房东也住在这条巷子里,也许是看蒲家人实在可怜,所以跟他们要的房租并不多。
这边的房子老早就有风声说会拆迁,也许过不多久,他们就无法再用这样低廉的房租租到房子了。
院子里堆满了竹块和竹蔑条,蒲彦军正坐在角落里用竹刀片竹蔑,他现在的工作,就是用这些竹蔑片和竹条制作油纸伞,做为工艺品送到店里去买,但是因为手工艺品需要花费大量时间,成本太高,所以能赚的工钱并不多。
听见两人进门的声音,蒲彦军抬头瞥了一眼,又低下头专心做伞,完全无视了他们。
蒲澄峰很不自在,如果只有他自己,随便哪里都能找到地方睡,但是现在身边偏偏跟着个小尾巴,他总不能带着个小丫头片子去流浪吧?
蒲松雨可不管这对父子俩之间的矛盾,她揉揉肚子,抬头对蒲澄峰说:“我饿了。”
“我去给你煮面吃。”蒲澄峰就怕跟父亲待在同一个空间,蒲松雨的话如同救命信号,他一溜烟跑去了厨房。
蒲彦军似乎已经完全当作没有这个儿子了,对他的行为试若无睹。他将一片竹条用刀劈开,放在怀里的伞柄却滚了出去,他弯腰拿不着,要推轮椅过去,还得先把放在面前的长凳移开。
蒲松雨赶紧跑过去,把滚走的伞柄捡回来递给他,小心翼翼地说:“伯伯,我帮你捡了。”
蒲彦军接过伞柄,瞧了瞧她,说:“叫爷爷。”
公主殿下立马无障碍地改口,“爷爷。”
蒲彦军严肃不苟言笑的脸似乎笑了一下,摸摸她的头,从旁边拿了个东西给她玩。
那是一个用竹条编的小竹马,小竹马虽然制作有些粗糙,但是看得出来编得很用心。曾经拥有过无数奇珍异宝充当玩物的公主殿下,接过这个小竹马时,忽然有些鼻酸。
她想起很多很多年前的事,好像是她刚出生没多久,魔族出现了叛徒,她被叛徒掳走后,是魔王单枪匹马闯入叛徒的老窝把她救出来。他们回去的时候,魔王身受重伤,魔族可不像其他种族那样讲究仁义道德,一个身受重伤的强者,不一定会被部下拥戴,却一定会被其他更强的魔分.尸.蚕食。
那时候父女俩东躲西藏,身上有用的东西少之又少,时常可能还会饿肚子,但是就是在这种糟糕的情况下,魔王爸爸看到好看的花儿,还会想法摘一些给她,说是女孩子就应该漂漂亮亮的。
小孩子的身体根本藏不住眼泪,公主殿下眼睛一酸,眼泪就跟着涮涮往下滚,她好想魔王爸爸啊,她好想家。
蒲彦军看到她忽然哭了起来,顿时慌了,连忙将她抱到怀里,“宝宝别哭,别哭,是不是不喜欢这个玩具?那爷爷把它扔了就是,你别哭哦。”
蒲松雨摇着头抹眼泪,却把那个竹马握得紧紧的,靠在他怀里小声啜泣着,那悲伤到极点的小模样却比大声嚎哭更叫人心疼。
蒲澄峰听到院子里的动静跑出来,见蒲松雨哭得让人心酸的样子,还以为蒲彦军对她说了什么不好的话,拧着眉过去将小丫头抱了起来。
蒲松雨靠在他怀里,眼里仍然在流泪,哭得无声无息。蒲澄峰心里难受,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回家后第一次和父亲说话,“爸,她还小,你别跟她说那些,她懂什么?”
蒲彦军茫然,他说什么了?
蒲澄峰把小丫头抱进了厨房,厨房里飘着油煎鸡蛋的香味,好闻极了,哭累了的蒲松雨不哭了,靠在蒲澄峰怀里缓了一会儿,问他:“咱们什么时候能吃饭?”
蒲澄峰瞥她一眼,蒲松雨轻易停下眼泪的行为让他产生了一种错觉,觉得小孩子也没那么难带,尤其这个小姑娘看起来挺懂道理,没跟老家那些熊孩子弟弟似的天天拆家,还挺可爱的。
“再等一会儿。”
小孩子的肚子里装不了多少存货,蒲松雨很快就饿得肚子咕咕叫。
好在鸡蛋面条很快就进了她的嘴里,蒲澄峰和蒲彦军也分别吃了一点,蒲澄峰放了碗直接去街上接他妈回家。
温婉容的馄饨做得很美味又干净,生意其实挺不错的,蒲澄峰过去后又帮着她忙了许久,天色黑透后,母子俩才骑着三轮车往家里赶。
路上,温婉容问蒲澄峰白天打听那个姑娘的情况,蒲澄峰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说了实话。
温婉容十分惊讶,“那这么说来,这个孩子就不是……那咱们报警吧?”
“妈,”蒲澄峰踩着三轮车越过了一座拱桥,等到下坡时,他压着刹车,车子慢慢往下走,他忽然说道,“咱们暂时先养着这个孩子吧。”
“啊?”温婉容惊得差点从车上跳下去。
等车子下坡到了平地,蒲澄峰找了个地方把车停下,才回头认真对母亲说:“妈你放心,我会挣钱养她,别报警了。”
温婉容惊讶地看了儿子许久,蒲澄峰的表情渐渐让她明白了什么。
蒲澄峰在逃避,他担心报警以后,他们一家的生活会再次曝光在所有人面前。当年某些参与过这件事的记者媒体,一直到现在还会偶尔过来刺探他们的生活,想从他们的伤口挖掘出更多“料”,以博人眼球获得更多流量。
其实温婉容也怕,一旦报了警,警察有可能会让蒲澄峰和那个娃娃做亲子鉴定,如果这件事再被那些记者知道了……
蒲澄峰说:“妈,如果她不是我的孩子,那么把她送来家里的人一定别有用心,也许他们的目的就是等我们报警,好继续炒作这件事。”
“妈,我想好了,我现在还在休学,这段时间我会想办法多赚点钱,等咱们家情况好些后,带她去做亲子鉴定,等一切有了结果再说。”
其实相比报警,蒲澄峰更怕的是做亲子鉴定,他怕如果真的检查出这个丫头是他的亲生女儿……不过十几岁的他对那些藏在暗中,不知是否存在的罪行充满了恐惧,不敢回顾那段过往的他情愿把头埋在土里当一个鸵鸟。
温婉容只是一个普通母亲,儿子脱轨的人生也让她内心十分绝望,相比起其他的事情,她当然更在乎他的感受。
“好,妈支持你。”
这件事就这么定了,比较顺利的是,蒲澄峰原本以为要花很长时间才能说服父亲接受他的打算,没想到蒲彦军听完他们的想法后,只说了一句话:“隔壁街的幼儿园开园了,让她去上学吧。”
蒲澄峰望着父亲许久,也许父亲也和他一样,一直在拒绝探究过往,只想埋头逃避一切苟活,他们都只是芸芸众生中的一个普通人而已。
蒲松雨下午吃完那碗面就困了,晚上醒过来,正好听到蒲家人讨论她的去向。
来到这个陌生世界的第一天,她同样对未知的未来充满恐惧和茫然,弱小的她只能紧紧抓住蒲家这根救命稻草。如果蒲家要把她赶出家门,她没有食物,没有御寒的衣服,也没有爸爸,不知道自己要去哪儿。
现在听到他们决定暂时收留自己,心里也暗自松了一口气。
不过,幼儿园是什么?
蒲松雨趴在被窝里琢磨了一会儿,没怎么想明白,在床上翻了个身,肚子好像又有点饿了。唉,她像模像样地叹了口气,人类幼崽真麻烦啊,这么容易就饿了!
第二天,天空终于放晴。蒲松雨还躺在被窝里做梦,梦到她终于又回了魔宫,魔侍们在她面前摆了好多好多她最喜欢的烤肉,她高兴得都快要哭了,正想扑过去大吃一顿,眼前的画面忽然一阵天旋地转,蒲松雨睁开眼,看到蒲澄峰的脸。
“快起来,去幼儿园要迟到了。”
蒲松雨顶着一头乱毛从温暖的被窝里坐起来,瘪着嘴控诉道:“你干嘛打扰我吃肉!”
蒲澄峰嗤了一声,“你是小猪啊馋成这样,难怪枕头上都是口水,你脏不脏!”
蒲松雨冲他翻了个白眼,多年养尊处优的生活让她养成了赖床的坏习惯,不想起。
蒲澄峰可不惯着她,直接把她提溜起来,抓起她的小衣服就往她身上套。
蒲松雨两条小腿蹬了蹬,不过到底是听话地被他把衣服套好了。
早上吃的仍然是馄饨,温婉容是卖馄饨的,家里别的不多,就馄饨多。不过蒲松雨现在喜欢这个喜欢得不了,吃得小肚子饱饱的,被蒲澄峰牵着出了门。
阳光友谊幼儿园就在隔壁一条街,这个幼儿院院区挺大的,收的钱却不算多,在当地十分受欢迎。
蒲松雨虽然没有把户口上在这边,但是有她拿过来的户口本复印页,还有医院开具的出生证,校方并没有较真,直接收下来。蒲澄峰从兜里掏出他打工攒的钱,给她交完学费就剩下没多少了。
“你在这里乖乖待着,要听老师的话,晚上我会来接你。”蒲澄峰担心她第一天来上学会害怕,想着多陪她一会儿,这行为落在其他老师眼里,就变成了依依不舍,叨叨得蒲松雨都有点不耐烦了。
“知道了知道了,你快回去吧。”蒲松雨冲他挥挥手,虽然这个幼儿园的一切显得很幼稚,墙上印的全是大红大绿的花花草草,但是这里有很多同龄小伙伴,小孩子们的嘴里特别容易问到事怀,她还想跟他们多打听打听这个世界呢。
蒲澄峰那个气啊,抬手在她额头上敲了一下,却引来老师的注目礼,只好又讪讪把手收了回去。
虽然被她嫌弃,但是蒲澄峰走的时候,还是各种不放心,担心她初来乍道,不适应环境,被其他排外的小朋友欺负,怕她离了大人会哭鼻子,所以出了幼儿园,还不敢走,趴在栏杆边往里看。
结果,他在外面没待一会儿,就发现蒲松雨飞快融入了小伙伴们的团体,惊人的交际能力着实让蒲澄峰叹为观止。
蒲松雨快速和小朋友们交朋友的方法只有一个,那就是大方直接。
例如,她看到其他小朋友都在滑滑梯,感觉那个应该很好玩的样子,于是也凑过去,笑眯眯问:“我可不可以跟你们一起玩呀?”
三四岁的小朋友大多天真无邪,蒲松雨长得好看,笑起来更好看,落落大方,天生比较乖巧又爱美的女孩子们一下子就喜欢上了她。
也有掏蛋的小男孩,主动过来和她交朋友,蒲松雨对每个人都一样对待,再加上她爱玩见识又多,还特别会讲故事,没一会儿,她身边竟然就围了好多小朋友想和她成为朋友了,俨然成为了幼儿园的明星学员。
晚上蒲澄峰来接她的时候,就有一个年龄比较小的小女孩挂着小眼泪说要跟她一起回家,惹得对方家长哭笑不得,故意跟蒲澄峰逗趣:“要不,咱家的小霸王你也带回去养?”
更神奇的是,那个小姑娘竟然还连连点头,一脸期待向往的样子。
蒲澄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