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勇!”
月色朦胧, 那身影宛如一条水蛇,噌的一下钻入到隔壁的屋门之后,回身将门反锁, 任由清欢在门外叫门, 他就是抵在门后如何都不肯开。
他的反常愈发引起了清欢的怀疑,小华的事情紧要,她也顾不得许多了, 运了气一掌将门破开。
隔壁的房间也未电灯, 借着月色, 大勇一见到清欢立刻吓得面乳筛糠一般, 屁滚尿流的企图向外逃跑。
清欢见此愈发觉得有异,随手抄起一把镰刀架在他颈上:“为何要跑?”
大勇的脖子被刀刃划破了一点,许是感到了疼痛,他立刻高举双手哭喊道:“不要杀我!不要杀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此地无银三百两。
清欢手一抖,眼中瞬间流露出前所未有的杀意, 她声色寒凉:
“是不是… 你杀害了小华?”
大勇听了这话微微一愣, 瞬间便被颈上的痛楚唤醒, 他鼓起勇气抬头去看清欢, 她逆着月光站在门下,宛如天上的杀神, 他吓得直哆嗦嘴唇:
“不, 不是, 不是我, 真的不是我!我怎么会做这么禽兽不如的事!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清欢失了耐心,眼神中没有丝毫情感,声音如北境寒雪, 冷冷道:“我已一无所有,不惧与你玉石俱焚。”
她眼中阴狠的杀意太过明显,大勇被吓得浑身发抖,腿软无力,瘫跪在地上,磕磕巴巴道:
“别… 别杀我… 我说,我说我说就是了。”
他恐惧的看了眼清欢,见她丝毫杀意未减,便猛咽了口唾沫,垂下头,低声道:
“大约… 大约两个时辰前,我刚从田里回来,便听到那屋里有男人说话的声音,我… 我有些好奇,就去… 就走过去想看看是谁… 可我… 我刚走了一步,那屋就传来小华呼救的声音,那畜生… 他欺负小华,那畜生他不是人!后来小华渐渐没了声音,他一个时辰才出来…”
清欢听了这话勃然大怒道:“那你为什么不去救她!为什么不去!你知不知道小华多么喜欢你,她知道你就在不远处,却任由她被人杀害,她会有多么绝望你知道吗!”
大勇一脸怯懦,小声道:“她… 她被人糟.蹋了,以后也嫁不出去了,本就活不成了… 何况,何况我一个人,手无缚鸡之力,他带着刀,一看就厉害,我去了我也救不下小华… 我,我不是送死吗…”
清欢怒不可遏,第一次动了杀心,小华...既然你喜欢他,姐姐便送他去陪你。
她冷了眸子,举起刀,眼睛一闭便向他砍去。
大勇心一惊,就在那刀将要落在他身上之前的一瞬,猛地大叫道:“你凭什么杀我!说起来还不是都怪你!我听见那人看着小华说‘是陈清欢’,小华从不曾与人结怨,她穿着你的嫁衣,她是替你死的!那人要杀的是你!你才应该去死的!你把小华还给我,你去死,去死啊!”
清欢猛的一怔,想起小华紧握在手中的那块战国古玉,想起小华身着的那一身大红嫁衣,胸口隐隐作痛。
原来… 又是她害了人。
不止爹娘,连外人都因她而死。
言若白… 又或者还有更多的幕后黑手,他们究竟要逼她到何种地步?
天煞孤星… 呵,她还真是天煞孤星。
她垂眸苦笑,手一松,镰刀应声落地。
看来,只能她能避免这些悲剧再次发生。
去意已决,她黯了眸子,淡声向大勇道:“我有一事要你帮忙。”
大勇赶紧将镰刀捡起握在手里,作出一副自保的样子,方好奇问道:“什么事…”
只要不是让他陪小华去死就好。
清欢面色漠然,向着小华的屋子瞧了一眼,道:“我腿脚不便,明日一早,你去寻些柴来,她想要将自己的骨灰埋在她的小院里。”
大勇有些不愿:“你是要将小华火化吗?”
这岂不是意味着他要日日看到隔壁院子就内疚了…
清欢满目苍凉:“小华… 她说害怕自己一人躺在棺椁之中,她怕虫子咬她身体,这…是我能为她做的最后一件事了。”
清欢略一侧身,月光顺着缝隙渗透进来,直洒在他手中的镰刀上,刀刃在月光下闪着骇人银光,略微一晃眼,大勇立刻想起方才清欢的满脸杀意,不知为何又蓦地心生畏惧,便连声道:
“好,好,我一早就去多找些柴来。”
月上中天,田间时不时传来庒户们家养的狗叫声。天上繁星点点,自今年二月以来,甚少有这般美好的夜色。
唯有清欢视而不见。
清欢掌了灯,将小华抱到床上,拿了巾布一点一点将她身上的血迹擦拭干净,又取了一身洁净的衣服给她换上。
然后,静坐在小华身旁,握着她的手,静待天亮。
******
翌日。
京城东市。
金陵的集市划分颇有章法,西市多是普通的医馆药铺、酒肆饭馆,是贩夫走卒聚集之地,人员密集且环境不甚洁净;东市多为本地的官商富户所钟爱,酒楼医馆等多是百年字号,有口皆碑。
言若白正带着锦衣卫在东市各客栈一间一间的查问清欢的下落,忽见着秋风带了一四十岁有余的男子,急急的赶了过来。
“大人,这男子几日前曾给一姑娘看病,他形容那姑娘样貌,八成应是陈姑娘。”秋风拱手道。
言若白立刻变了脸色,向着那男子疾声道:“她现在怎么样?她在哪?”
那男子忙行礼道:“大人,小人是西市惠医阁的郎中,姓牛,大约是六日前的晚上,这姑娘穿着婚服在我的医阁门前晕倒,所以我印象比较深刻。后来有两个村户样子的年轻人将这姑娘带走了,第二日还找我去给这姑娘看过病。”
言若白急忙道:“她生了什么病?她现在怎么样了?”
牛郎中一副看透的样子,安抚道:“大官人莫急,这姑娘就是那日淋雨受了寒,加之脚伤复发故有些发烧,养几日就好了。我记得那姑娘应是在西郊外周家庄上的。”
言若白忙道:“劳烦先生带我去,必会重金酬谢。”
秋风立刻从袖中拿出一块银子给那郎中,牛郎中接了银子,立刻喜笑颜开道:“那小人就多谢大官人了,大官人请随我来。”
言若白略一挥手,秋风点点头,携了那郎中上马,数十名锦衣卫立刻齐齐翻身上马,一众人等在东市街口呼啸而过。
*****
周家庄。
大勇许是对小华的死多少有些愧疚,故昨夜也是一夜未眠,早早的便起来准备干柴,堆到隔壁小华的院中。
一切准备就绪,清欢和大勇轻轻的将小华抱到院中架好的柴堆上,清欢手里握着火信,面色淡然,一言不发。
大勇看着面前小华无丝毫血色的脸庞,心中歉疚之意愈发强烈,突然间向着小华的尸首跪下来,左右开弓猛扇自己耳光,边哭嚎边道:
“华子,我它.妈不是人,我大勇对不起你,我对不起你,我它.妈畜生也不如,我对不起你啊!”
清欢没有正眼看他,只是轻轻闭眼,藏住了眼角的泪水。她会些佛经,在心中默念了许久,算是替小华超度。
末了,她轻轻抬了手腕,将火信扔进了柴堆,火苗立刻蹿起一丈高,空气中焚烧尸.体的味道也渐渐弥漫开来。
也不知烧了多久,火苗渐渐熄了下去,柴已燃尽,清欢拿着小华最喜的白瓷罐子走过去,一点一点将她的骨灰捡起,置于罐中。
大勇为数不多的眼泪早已流尽,躲在一旁静静地偷看清欢做事。
清欢跪在院中,用白嫩细滑的双手去挖那黄土,也不知挖了多久,挖到指尖从渗血变到涓涓流血,才终于挖好了一个让她满意的土坑。
清欢转过身,拿起一旁的骨灰坛子,紧紧拥在怀里。
然而再不舍,终是要分别的。
她缓缓睁眼,将小华的骨灰坛子置于坑中,又从自己腰间将那块战国古玉取下,古玉上残留着小华的血迹。她未做停顿,径直将那古玉置于小华的骨灰坛子旁边,又将她那身大红嫁衣也放入坑中,随小华入土。
小华,姐姐对不起你。
诸事完毕,清欢也不顾自己还在流血的指尖,用双手一捧一捧的将土洒在坑中,将过往诸事尽皆埋葬。
葬礼简单,也未来得及定制石碑,清欢便取了一块木板,单手握刀,欲在木板上刻上小华的名字,可在刀峰临于木板之上的那一刻,她愣住了。
小华… 她说过不知自己家乡父母,亦不晓生辰八字,连姓甚名谁都不清楚。
清欢眼神淡然,嘴角失笑,罢了,小华一生孤苦,为何要用名字束缚。
她扔了刀,直接将木板插在坟上,无名之墓,没有牵挂,愿你来世不再受今生之苦。
她在坟前跪了多久,等站起身时,双腿膝盖已经红肿麻木到难以走路了。
她硬撑起身子,缓缓回身,从屋内取出一条粗粗的麻绳握在手里,又用棍子作拐,一瘸一拐的走向了屋后林间深处。
*****
牛郎中有些路痴的毛病,到了周家庄西北角,怎么都记不起小华家具体的方位了,还是秋风问了过路的村民,才终于在夕阳西下前找到了小华的院子。
隔壁大勇的房子空无一人,他逃走了。
一队锦衣卫在西北角小华的院外下了马,秋风望了眼残留在院内烧过的柴火,心中登时窜起一种不好的预感。
言若白翻身下马,径直冲向屋内。
可惜,屋内空无一人。
秋风留意到院子一角的土堆上插着木板,土堆有翻过的痕迹,便大步向前,刻意挡住了那土堆之前,唯恐让言若白发现这土堆的秘密。
言若白从屋中出来,站在门前愣了许久,缓缓闭眼,一向镇定清冷的声音中透着七分心慌:“秋风,让开。”
作者有话要说:对不起撒刀子了,
请大家不要放弃我和清欢呜呜呜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