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宴夏再度睁开眼之时,眼底猩红一片戾气缭绕。
是耳边的声声犬吠重新唤醒了她。
她如刚刚被打捞上岸的溺水之人,虚脱地躺平在地上。
刚刚她仿佛一瞬间被禁锢在了那一方血池之中,暗红的鲜血将她淹没。
“时间不多了……”柳宴夏轻叹一声从地上坐起。她要赶紧离开这儿救出南涔才行。
刚刚还对着它一直叫个不停的小狗又主动跑过来蹭了蹭她。
柳宴夏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此刻好像在一间柴房之中,地上的厚厚的灰烬上有一层清晰的拖拽痕迹。
“是你把我拖进来的?”
“汪汪汪!”小狗叫着在地上转了个圈。
“真乖。”柳宴夏将它抱起才发现它的肚子上有一条不大不小的裂缝,从裂缝处她看见了一抹红光。
“这是什么?”她将小狗转过来,打开它腹部上的开关,一颗红如心脏的石块镶嵌在其中。
这应当是驱动它的灵石,维持了千年竟还可以运转。
通常来说偃甲一般都是由灵石驱动,而时间灵石通常是白色或者是浅蓝色,可红色……
“人灵矿?……”
书上记载人灵矿是由上古战场的尸体所演变而来,九州上从未有人真正见过,柳宴夏一度以为它是传说。
柳宴夏将开关合上,抱着小狗举至面前。小狗乖巧地吐着舌头歪头看着她。
她看见那舌头上与重明鸟一般刻着一个“芝”字。
这是芝素做的偃甲!?
那怪不得它会在一堆傀儡中保护自己,芝素最开始制作的偃甲,给予它们的指定便是:无论在何时何地,护卫人族为首要任务。
柳宴夏还想更进步一查探,可小狗不安分地从她手里跳离至地上,冲着门口一顿乱叫。
两道阴影挡住了窗口的光芒。
柳宴夏转头看去是两名丫鬟打扮的傀儡睁着窟窿眼往里看地上的小狗。
对于一旁的柳宴夏,她们完全是视而不见。
“小柴?小柴快些出来。”其中一名丫鬟朝着屋里喊。
小狗却趴在地上龇牙咧嘴地朝着她俩吼叫,看样子十分忌惮那两名傀儡。
“算啦,它呀只听大小姐和芝素姑娘的话,我们该去施粥了,今儿是大小姐寿宴可不能耽误了时间。”另一名丫鬟劝道。
“好吧,小柴!你快些回房间里去,今天宾客多,人多眼杂的别让人偷走了。”
两名傀儡丫鬟说完便结伴而去。
地上的小狗歪了歪脑袋,而后立即起身扒开木门跑了出去。
柳宴夏立即跟着跑了过去,她抬头看了看屋顶上的日光,推算时辰要比她入城之时要早些,这说明她自己至少昏迷了一日。
回廊下来来往往有不少穿着下人服饰的傀儡,有些在洒扫,有些正用褪了色的布料布置着周围场景,有些端着被虫蚁腐蚀了半边的托盘急匆匆往某个方向赶。
无一不在昭示着这个府邸在遭遇灭门之灾前是有多么显赫。
柳宴夏跟着小狗跨过一道又一道门槛最后停在了一间屋子里。
屋里的用具虽有些凌乱但却保存完好。上等黄花梨制作的梳妆台上雕刻着精美的花纹,柜中的首饰钗环安放在原地。
一阵风从窗口出入,吹得挂在墙上的画来回轻摆。上面落了一层厚厚的灰遮去了大半的画面。
但落款吸引了她——桑璐。
她将画取下,小心拂去上面厚厚的灰,在飞扬的灰尘下它重见天日。
画中是两名女子,一名在雕刻着手中木头,一名撑头静坐在一侧。雕刻的青衣女子与芝素有几分相似,另一名虽然看不见样貌但不用猜也能知道是桑璐。
单从这儿看,她实在是很难将这大小姐与屠城的魔头联系在一起。
柳宴夏举着这幅画在脑海中思考,关于桑璐和素芝之间该不会还有尚未发掘的隐情吧?
若留下或许能找出来,可南涔尚在危险之中,而自己体内的禁魂咒隐隐在爆发边缘,若桑璐所说魔域要举兵攻打崇峻关为真,自己根本有时间在这耗。
“还是先出去吧,日后有机会再来。”柳宴夏将画卷起收入了须弥戒中,打算先出去再说。
临走之际她凝眸看了一眼匍匐在床角边的小狗,它还在静静等着主人回来。
可它不会知晓,它的两位主人此刻便在城外。
柳宴夏没曾想没了小黄狗引路她在这大深宅里迷了路,她站在青石路上,来路与前路一模一样。
她将目光转动落在一旁的墙上,“朝着一面墙翻总应该能翻出去的?!”
总之只要回到大街上,直接横穿大街从另一头城门出去便可,她才不会真去解开阵法。
一连不知翻了几道白墙,就在她快要精疲力尽之时,她听见眼前白墙后传来的嘈杂人声。
“到了!”柳宴夏欣喜不已,立即一鼓作气翻过白墙,她刚刚落地,周围的声音戛然而止。
她转过身,笑容僵在了脸上。
眼前正是刚刚在柴房前离去的那两名婢女,此刻她们正在施粥,桌上锅里熬着一团绿油油的东西,桌前排了一条长龙队。
刚刚她们还在交谈,而此刻都同步愣愣看着从天而降的柳宴夏。
柳宴夏一时间不敢乱动,好在没多久,这些傀儡像是没发现威胁又动了起来。
她暗暗长舒一口气后,发现队伍打头的傀儡有些眼熟,好像是昨天进城时见到的那几名傀儡之一。
只见这傀儡用破碗接过一碗绿油油的‘粥’,又领了两个黑黑的馒头往一旁不远处的茶摊子走去,所坐选的座位与昨日一模一样。
“难道这些傀儡……”
为了验证心中所想,柳宴夏跟着那名傀儡走到茶摊子附近。
“听说桑家又发现了一座不得了的灵矿……”傀儡张口所说的话也与昨日完全一样!
紧接着茶摊老板娘扔东西驱赶她们。
那又黑又硬的馒头再度被甩飞了出来。
果然,这些傀儡在这城里日复一日地重复死去之时前一日所做的事!
“那是否说明,只要我今晚待在桑府就能看见一些其他的东西呢?”
可那又要在这燕归城里耗上一夜了……
柳宴夏转身面向刚刚费尽千辛万苦才跑出来的宅子,再三考虑下还是选择向桑府走去。
“就一日。”最多一日。
她重新回到桑府大门前,看着里面忙碌的傀儡来来往往。可朱漆的大门早已斑驳,甚至有一扇倒在了地上,上面覆满尘埃,于石阶下,刻有桑府二字的牌匾已经变了形。
两相对比之下,这场景说不出来的诡异。
柳宴夏走入正门,一路直走找到会客大厅,确认地点后潜藏起来。
她倒要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
天黑透后,许是已经没有了蜡烛,偌大的一个府邸内没有燃上一支烛火,所有傀儡各司其位,或站或立,把酒言欢。
柳宴夏能夜视,这些景象她能看得一清二楚。
就在这时,门口处传来几声惨叫,宴厅内的交谈声戛然而止。两名傀儡一人提着一名奴仆尸体踏入院内,身后两扇腐朽的大门随着她们的进入立即死死合上。
“你们是何人?!”宴厅里为首一女子怒喝道。
柳宴夏猜测她若不是桑府之主,也至少是个有话语权和地位的人。
“若你们能乖乖将今日在矿洞之中所得宝物双手奉上,我们可以考虑放尔等一条生路。”其中一名傀儡将奴仆的尸体甩至庭院中间。
接下来双方都陷入了一片寂静之中。
她们此刻身躯损毁严重,柳宴夏无法从她们的表情上看出些什么。
“休想!既然是在我桑家矿洞里发现的宝物自然是我桑府之物!”
只听得桑家为首女子一声令下,双方便交战在一起。
但桑府一行人看身法多是普通人,而那两名不知来历的傀儡,一招一式颇有章法,显然不会是什么平凡之人。
这于整个桑府而言是单方面的屠杀。
桑府之人掩护着身边的稚子往大门口撤,可任由她们使尽力气,也无法打开大门一丝一毫。
一时之间惨叫声不绝于耳,此起彼伏的哀嚎之声里饱含浓烈的绝望与恨意。
柳宴夏站在原地迫使自己闭上双眼不去看这一惨烈的景象。
虽然这些傀儡因岁月的侵蚀而**,可她们发出的声音并没有丝毫受到影响。
在这一段无人知晓的岁月之中,每一夜都会上演。
在耳边惨叫声停息之后,柳宴夏才睁开双眼。庭院内已经是尸横遍野,那两名入侵者在庭院内搜寻着她们渴望的战利品。
“汪汪汪!!!”宴厅内传来小狗的犬吠声。
柳宴夏立即回头看去。
在黑暗中那一抹红光在飞速靠近。
小狗从宴厅之中飞扑向其中一名傀儡死死咬住她的衣袖不停撕咬着。
“哪来的小畜生!”傀儡轻易将它甩落在地,而后朝着它原本就有裂缝的腹部狠狠踹上了一脚。
小狗哀嚎一声倒飞出去撞上了一旁的树身。
柳宴夏捏紧了拳跟着这两名傀儡走向宴厅,不断在心底告诫自己不要冲动动手,否则就会打断她们。
在两名傀儡刚刚走至宴厅门口时,她们的生命仿佛一下就停止了,两人双双倒在了地上。
柳宴夏抬头看向漆黑的宴厅,她深知这两人不会平白无故的死去,一定是有人动手了,只是那人不在燕归城内,无法将这一段过往演全。
桑璐,亦或是芝素?
草地上的沙沙声将柳宴夏的思绪唤回,小狗正努力的想要站起,可缺了一条腿的它显得尤为困难,喉咙里不断发出呜咽的声音。
“小柴。”她赶紧跑过去将它抱起,它腹部上的裂缝似乎又大了一些,有些心疼道:“每日都是踹这个地方,怎么能没有裂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