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子还没弹够两首,便有下人来报,“柳仙人,公主来了。”
铃铛原本快睡着了,听到通报,又坐了起来,看着柳长羿,“夫君要过去吗?”
柳长羿被这声“夫君”叫得喜笑颜开,将手伸进被子里,拉了拉铃铛的小手,“夫君去去就回,铃铛是在这里等呢还是与我同去?”
铃铛一听可以同去,连忙掀开被子,“当然一起去。公主若是因为我的事为难你,我还可以帮你分辩几句。”
柳长羿笑意更深,将手心的小手攥得更紧了,“还望铃铛能护好为夫。”
铃铛原本都快拉着他走出门去了,听到他的话,又噔噔噔跑回来,贴上柳长羿的胸膛,“我不喜欢铃铛这个称呼,总不知你是在叫我,还是在叫那只猫。”
柳长羿的笑容微颤,却也不想引得他伤心,故作无所谓地道:“那这位郎君是喜欢为夫称你夫君还是娘子呢?”
都不喜欢。
铃铛思索片刻,道:“夫君可以叫我若若。”
“若若?为何?”
铃铛眼神黯淡些许,道:“是阿娘给我起的名字,她说我的脸好若天上的月亮,本来要叫我月月或者亮亮的,可是好多人都叫这个,所以干脆叫若若了。她以前还给过我一个可好看的玉佩,不过被我弄丢了。”
“我阿娘后来死了。”他撇了撇嘴,哀怨道,“是凡间那个皇帝看上我阿娘了,可我阿娘若是要进宫,就要丢下我,我阿娘不想这样,便违背了那个皇帝的意愿,带着我跑了。后来,她被国师抓回去,我阿娘被抓走之前,让我在宫外等着,她会带一些金银珠宝给我,让我去妖界好好生活。我在宫外等了一个月,国师出来找我了。他将我绑起来,用双手蒙住我的眼睛,我看到我阿娘和一些犯人被扔到百兽窟,我看到他们被开膛破肚,眼睛被啄下来,腿被牙齿生生扯下来,好多血,到处都是红色的,我惊叫着想要跑,可是我挣脱不开,我就亲眼看着我阿娘……被百兽分食。”
后来的很多年,铃铛都会在睡梦中看到这些场景,他想要报仇,却连面对鲜血的勇气都没有,等他好不容易有了报仇的能力,可那位国师却早已寿终正寝,连那位皇帝都已经故去多年了。
柳长羿垂头,与他紧紧相贴,用最温柔的声音叫道:“若若,若若,若若……”
铃铛的整个身子都蜷在柳长羿怀里,他能听到自己的心跳,他能感受到柳长羿正在传输过来的体温,“我的身体死了很多年了,从那次吃了毒药,被扔进海里以后,我便再也没感受到过自己的心跳了。”他将手放在胸口,泪水打湿了柳长羿的衣襟,“可是现在,我又感受到我身体里血液的流动,我的身体里面是暖和的,我又活过来了。谢谢你。”
“是我的错。”柳长羿的手与他交叠着,放在他的胸口,“从今以后,这里都不会停止跳动了。”
冷月华在外头喝了两盏茶了,也不见柳长羿前来,但她并不着急,让人又添了一杯茶水。
终于,在第三盏茶快要喝完的时候,看到了远处的两个身影,她起身,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
柳长羿抬手,示意她坐,“天帝刚来过,公主便来了。”
“兄长与柳仙人师徒情深,我只是来凑个热闹。”冷月华接过婢女手中的篮子,道,“上次送了两篮子鲜花饼,结果小公子一个也没吃上,如今小公子大好,我特意做了新的送来,恭贺小公子大喜。”
柳长羿接过,递给铃铛,看着他亮晶晶的眼睛,笑道:“还不跟公主道谢。”
“多谢公主。”铃铛喜笑颜开道。
公主笑着点了点头,又看向柳长羿,“许久未和柳仙人对弈了,不知柳仙人可方便?”
柳长羿不接茬,道:“公主身上没有杜鹃花的味道了。”
冷月华的笑容肉眼可见地僵在脸上,随即慢慢褪去,“杜鹃……不是这个时节的花。”
“公主既有话要说,又何必遮遮掩掩。”柳长羿并不理会冷月华面上紧张的神色,招呼人拿了棋盘过来,回头看了一眼埋头苦吃的铃铛,嗤笑一声,自顾自坐下,“今日正好都有空,不如花些时间把话说明白。”他用法术凝结出一道结界,隔绝了三人与外界的声音。
冷月华神色自然了许多,收起了脸上得体的笑容,大方坐下,“柳仙人当真是心思通透,也不枉我辛苦谋划一场,那对于我的请求,柳仙人意下如何呢?”
铃铛听得云里雾里,往前靠了靠,想听得更清楚些。
柳长羿揉了揉铃铛的脑袋,道:“若事成,公主能给我什么好处?”
“我明白,权位、金钱,都不是我能给的,但冷凝华不除,于您而言,也是心腹大患。”冷月华从容落下一子,“先辈们呕心沥血换来的和平,不能毁在冷凝华的手里。”
“公主是坦荡君子,我还以为您不会计较那高位上坐的是谁。”
“我自是心胸坦荡,无愧于天地。”冷月华的语气中带着些许不满,“柳仙人以为我是为了金钱权位?未免太看轻我!父君于我恩重如山,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如今我虽安然无恙,可我如何能容忍我的杀父仇人安睡于父君的床榻!这些年我一直隐忍不发,将自己伪装成最不起眼的玫瑰,他们都说我命好,有父君的看重,还有哥哥的宠爱,谁又能理解我的不甘!这世上,也只有我能怜惜自己。”
冷月华站起身,落下手中的棋子,向柳长羿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我若成君,坐拥天下,必以柳仙人为尊。如今,我只需要一封遗诏,一把能手刃冷凝华的刀,成了,你我共享荣华,不成,柳仙人便继续在仙缘岛做您的闲散仙人,无论我是被天打雷劈还是千刀万剐,都不劳柳仙人操心!”
“我从不做不成功的谋划。”柳仙人起身,对上她坚定的目光,半晌,掀翻了桌上的棋盘,“你我之间,输赢已无所谓。”
冷月华喜极,慌乱地连手脚都不知道放哪里,她俯身,再次施礼,“我不便久留,告辞,告辞。”
柳仙人抬手,“公主,请。”
结界消失的一瞬间,二人皆已调整好了表情,冷月华得体的笑容再次出现在脸上,眼角的褶皱遮掩了泛红的眼角,她如往常一样,恭敬地行了告别礼,被下人领着出门去。
铃铛毛茸茸的脑袋蹭到柳长羿怀里,怔怔地看着他,“夫君,后半段我听懂了,前半段是什么意思啊?”
柳长羿看着他满脸的好奇,没忍住,垂头亲吻他红润的嘴巴,品尝她嘴巴里玫瑰饼的香甜,柳长羿笑道:“等夜里躺床上了跟你说。”
夜里,铃铛早早便洗漱好躺在床上,瞧着柳长羿进来了,连忙坐起身,用迫不及待的眼睛看他,领口大咧咧地开着,大方地展示着柳长羿留在他身上的痕迹。
柳长羿看着床上的旖旎好风光,轻咳一声,笑着上前,“若若到底是想听故事呢,还是想勾引我呢?”
铃铛干脆脱去衣裳,将整个人都埋在他怀里,双腿跨坐于柳长羿的腿上,不怀好意地蹭着,“都想要。”
柳长羿一个翻身,将铃铛压在身下,“那便等若若舒服了再讲故事吧。”
滴答滴答的雨声打在枝头,撞落了满枝的花叶。
好久没下过这么大的雨了,半夜,铃铛强撑着酸痛不已的身体,敞着腿,趴在窗边的躺椅上。
柳长羿看着他穿了和没穿一样的寝衣,嘴角抽了抽,在他后腰上重重一拍,打得小鸟直哼哼。柳长羿揪着铃铛的衣领,强迫他坐在自己怀里,“若若刚才不是求饶了吗?这是后悔了?还想要?”
“别这样坐,很疼。”铃铛用脚背蹭着他,“柳仙人,以你的功力,可以让我们梦中相见吗?”
柳长羿挑眉,没接话,听着他继续说。
铃铛抱怨道:“这样的事情虽然快活,可事后却连坐卧都难,若能在梦中做就好了,快活完了也不用受苦。”
“呵!”柳长羿被这话逗得直笑,“小色鬼想得倒美,可我偏喜欢看小鸟坐立难安的样子,怎么办呢?”
铃铛忽然发力,挣脱了柳长羿的怀抱,将他扑到床上,整个人压在他身上,脑袋枕在他胸口,挑逗道:“那夫君摸摸我好了,摸摸就不疼了。”
柳长羿顺从地将手放在他身上,从肩头一直摸到大腿根,循环往复。
铃铛被摸得舒服了,想起今天下午的事,“你说过要跟我解释明白的。”
柳长羿开门见山,道:“你从我嘴里抢走的仙丹,被掺了少量的忆草,虽然在炼丹炉里炼了这么久,味道已经很淡了,再加上其它味重的草药掩盖,已经完全闻不见忆草的味道了。可仙丹里混了几味完全不需要的药材,并且味道浓重,我便猜到仙丹有问题,大概率是下了毒,只是摸不准是哪种毒。没过多久,公主造访,虽然用浓重的花香味掩盖过去了,可还是让我捕捉到些许忆草的味道。按说神仙提取忆草的香味来熏衣服,本是寻常事,她自己也是这么解释的,既然如此,为何又要用浓烈的香味刻意掩盖忆草的味道,莫不是心虚。”
铃铛不解:“她要杀你,你为什么还要帮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