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从哪卷出的一股狂风,吹得叶起轩脸上飞来一阵热意,待眼前的景物开始明晰之时,只见自己已处在一片火舌肆虐的废墟之上。
这是一处群山环绕的建筑群,从一些雕梁画栋的装饰花纹上不难看出其日中天时之宏伟瑰丽,就像哪怕如今已是残垣断壁、物是人非,叶起轩的记忆也不会有半分偏差。
“云水寨”三个鎏金大字镌在灰扑扑的花岗石门碑上,火焰顺着奇花异草生在上面,像是石头里迸出的花。
这座建筑与方才的幻境里叶起轩见到的有七分相像,叶起轩很快就明白过来这只狡猾的凶兽在窥探自己的记忆,奈何这地方让他五感真确,四肢上下却动弹不得。
耳畔充满了火星噼啪声响,火光明亮如白昼。
就在叶起轩心情复杂地看着自己生于斯长于斯的故乡时,忽然就看见不远处的半空中落下一对男女来,火如血海里他们困于连绵的青山,炽热的火光不知为何却令人遍体出寒。
叶起轩见了那俩人的相貌,心下一个咯噔。
只见那一厢,那男子一袭仙门道家的白色道袍,面容沧桑却难掩其锋利,一副天生不爱笑的面孔;而对面,那名女子面纱掩面,一袭锦裙。这两张脸的主人叶起轩分外熟悉的。
爹,娘。
他在心里默默喊道。
要知道,叶起轩的父亲——叶哲轩可是感敢娶天界水神女的凡人,修为强悍得只差一步登天了,再加上是云水寨最年轻的宗主,在当时三界影响力可想而知。
叶起轩有点心酸,他小的时候不懂事常常被叶哲轩抽,而他娘一开始会在一旁给儿子说话,到后面知道叶起轩那些离离原上谱的被揍缘由后则会一边笑到喘不来气一边给他爹呐喊助威。
再在事后偷偷给儿子买一串冰糖葫芦哄他。
叶起轩想:或许,堂堂两袖清风公正廉洁的叶哲轩寨主,这辈子最后悔的事,就是生了自己这么个孽子。
可是记忆里端正严厉的父亲此时周身浴血,白衣成了赤衣,就提着剑的手都在微微发抖。
叶哲轩的嗓音好似从沙石里逸出,他问对面的人:“……为什么要回来?天界不好吗?”
燕依语叹了口气,不答反问。
“叶哲轩,要你我二人阔别多年,怎么还是老样子?一点都没变。”
叶哲轩削瘦的的下巴颤了一下,他咬着牙关,刚为云水寨击退数百头妖兽的他面若金纸,像是伤病之下的鹤。叶哲轩一身傲骨,气血虚弱到要昏死都要挺直腰杆,他见了这位当年被天界带走的前妻,心中不知是何滋味。
他说:“燕依语,你休要作此言语,你到底下凡来做什么?”
燕依语看他,面目平静。
叶哲轩又道:“我不管你是来干什么的,叶起轩你别想带走交给天皇……”
“谁说我是来抢人的?”听到这里,燕依语“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似乎被什么取悦到了,连眉眼里都斟了桃花烟雨。她有些俏皮地眨了眨眼:“我就是来私会的,你居然这样想我。”
“叶哲轩,死木头。”燕依语一甩长发,葡萄缠枝水精流苏发扣在耳边叮连作响,露出小半片白皙的脖颈来,美如画中人。她走过去,步代仿若醉汉歪扭,到了叶哲轩面前后立定:“你愿不愿意,和我一起回天界?”
叶哲轩没想到她会这么说,一下子就怔住了。
对方笑着补充道:“哎、哎,我可没说要你入赘呐,你到天界,我罩着你,但你可也要干活呀。譬如,为我端茶送水,叠被洗衣——噢,还有,我想吃七心小藕汤好久了,天界那帮蠢驴总也做不好,你到时也得给我做——”
女人喋喋不休地说着,语气轻松得仿若隔世。
须臾的沉默过后,叶起轩听见父亲如是说——
“抱歉。”
这些人事,在当年,叶起轩也曾亲眼目睹过。他还是知道会发生什么。他要早知道就好了。
叶哲轩沉闷的声音在燕依语耳畔回响,儿子清楚地看见母亲的微笑还是温柔得体,手指却攥紧了衣物。
“为什么呀?”燕依语笑着说:“因为……阿七?”不等对方回答,又道:“不会吧?他已经十七了,你当这家主之位都二十多年了,舍不得给他们?”
说着去扯男人的衣袖,不等对方再度开口,叶哲轩后退一步,收回了柚子,淡然地垂眸:“请回吧。”
这一回轮到燕依语怔住了。
她将口儿张了仨张,还没发出声音,叶哲轩又打断道:“请回吧,抱歉了,拂了你好意。”
这云水寨寨主说话直白,不留一点余地,燕依语收了笑,有点委屈:“你在怪我。”
叶哲轩:“没有。”
燕依语:“你就是在怪我!你怪我、你怪我之前对你隐瞒身份,你怪我离开这么久,你..你之前就爱生气,一点心怀都没有……我,我一直都有在天界关注你们的我很想你,起轩我也有在关注他。他……”
“他很好,我也很好。”叶哲轩没有再看燕依语,别过了头去。“你还是很任性,回去吧。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叶哲轩说罢,扶着剑喘了口气,天界金钟凶兽绝非凡人可挡,他伤得很重,不能再耽误下去了,回头看了对方最后一眼,便转步走了。
只走了两步,叶哲轩蓦地抽起剑身,奋力回身,奋力刺去,与此同时,一只保养极好的柔荑探了出来,恰好接住了这一剑。
“燕依语”睨眼,看见了那柄正在淌血的剑锋,青锋三尺,映出了她的美靥。
“真美啊。”燕依语这一剑接得轻而易举,她浑然不受叶哲轩的杀气影响,另一只手抚上了自己吹弹可破的脸颊,眯起的眼睛里有不满。“可惜不是我的脸。”
上一刻,她还一副要哭的模样,现如今又笑了起来
叶哲轩呛了一口血在喉间,他没有啐出来,而是咬牙咽了下去,并手臂发力,一道灵光流向了手中的剑,反手又是一剑!
女人没有再矫揉造作,咯咯咯地笑着,躲开了这一剑:“怎么发现的?”
叶哲轩又是好几剑劈去,喝问:“你、是、谁?!”
女人没有回答,反而被叶哲轩的剑招激怒了,“啧”了一声后,手掌结印,一记黑虎掏心,一下子就掏进了男人的心口。
叶哲轩手脚不听使唤,处处是破绽,这一下击得他连连后退好几步,哇的一声吐出一大口血来,半跪在地上,站都站不起来。
“燕依语”看着对方这狼狈至极的模样,又是一脚踩上了叶哲轩的胸膛,笑道:“噢,我?天界金钟凶兽,奉天皇之命,下凡捉拿罪人。”
叶哲轩问:“罪人……我吗?”
凶兽看着他,哎哟哟地笑出了声:“不是你,还能是谁呢?”
叶哲轩:“依语呢?”
“早死了,你们马上就可以重逢了。”凶兽嘴角露出了尖利的獠牙,“叶家家主,不过如此——”
叶起轩看见女人手里幻化出了什么,一击打入了她自己身上。
燕依语闷哼一声,不知为何泪水夺眶而出,但双碧色的细瞳也与此同时出现在了她眼眶里。
叶起轩看见一条白色大蛇的虚影出现在了那女人身后,凶兽张开了血盆大口,一口咬向了叶哲轩的心脏!
速度之快、力量之大,耗尽精气神的叶哲轩根本挡不住!!
被森森白骨包裹着的那块血肉被撕咬出来,猩红的液体嘀嗒,这一景象穿越了百年时光,再次映在了叶起轩的眼中。
“仙道叶家,有谋反之心,天皇有令,灭寨上下一万三千人。”有个声音这么在他耳边说着。
饶叶起轩心知这是境中之境,但也气得不轻。他知道当年天界那帮就是用这个羞辱自己,让当时年少的他亲眼目睹了这一幕;知道自己现在是误入了獙的幻术;也知道獙就是想用这个羞辱自己,好让自己迷失心智……
一道白光耀目无比,从叶起轩手中飞出,瞬息就化作了一刃上弦月,锋可斩魔、利可破敌。就连这里的火焰都被斩得扭曲起来。
“叶哲轩”和“燕依语”也扭曲起来,全世界都扭曲了起来,一切恶灵都惨叫了起来,在叶起轩耳畔响起了无数声哀嚎!
去他妈的天界、去他奶的武年丰、去他祖宗的一群傻逼!
说什么朝忠暮叛、赶尽杀绝——他娘的他叶起轩算个什么?他叶起轩自十七岁过后全他娘烂事儿!
叶起轩恶心至极。天界算什么东西?现如今这一只会点狗屁法术的牲畜又是什么东西?!
他打散了整个境中境,世界崩塌,叶起轩一脚踏了出去,披着业火再次对上了一个蒙面的红衣女人的眼。
那双眼惊讶有之、疑惑有之,甚至还有深深的恐惧,叶起轩不顾她已经结出新的法诀要打来,抬脚便是一踹了!
砰!
法力球还没瞄准就打歪了,擦着叶起轩的袖子飞了过去。
叶起轩立定,已经脱离了獙的境中境。
四下全是倒地不起的镇民,夏侯卿和白情手里攥着一堆黄符,累得气喘吁吁,她们已然完成了叶起轩交给她们的任务,正拖着好几个镇民走。奇怪的是,本该消失不见的白玉居然也在这里。白玉也在拖镇民,听到动静扬首,看到了叶起轩冷若冰霜的一张俊脸。
夏侯卿与白情本来到此地后不见叶起轩心下担忧,见叶起轩终于出现,还安然无恙,白情欢呼雀跃地:“花道长!”
花道长没有理会她们,身形一闪,就闪到了獙的身后。
“好玩儿吗?好看吗?有意思吗?”
叶起轩不再怜香惜玉,用力揪住了对方的后脑长发,一把掼进地里,又一把抓起来,笑得和蔼,动作却是说不出的粗暴,将人抛向了十几丈外地 。
巨大的撞地声未止 ,叶起轩就把凶兽又一把拽回来,一拳打向了女人柔软的小腹!
“好不好玩儿?有没有意思?”
叶起轩完全是风度翩翩的模样,但眉眼问尽是戾气,他边笑边打:“说话呀,我可没把你的嘴皮子给缝上。”
毕西楼——也就是獙,它喷出数口血来,牙掉了七八颗不说,肋骨都断了一大半,痛不欲生。
她就想点活人精气啊,吃点人心啊什么的,她一眼就看出叶起轩对过去的恐惧,便想重操老本行,吞吃掉叶起轩的害怕,少说也能少修炼个半百年!
结果还没吃个边儿呢,就被提着狂揍!
叶起轩打了十几下,才慢慢停下来。
不是他不想再打下去了,而是,一只妖气四溢的手抓上了他的天灵盖。
白玉站在他身后,血迹斑斑的身体还少了一条手空荡荡的袖子随风飞舞——那是夏侯卿意识到事代不对砍的,但白玉脸腿冷如冰川,有上去并无半分痛苦之色。
只见白玉一双瞳孔收成针细,像毒蛇在看待伤痕累紧的猎物,添了两池尸水。
“你问我们有几条命?怎么不问问你那些英、年、早、逝的先辈们?噢,我忘了——”白玉笑笑面如当年歹毒你们叶家的尸骨都用来砌金钟的地基了,你也早就,是个法力不全的废物了。”
“嘴上说将这么光荣委屈,当年不还是妥协地把九成的法力献给了武年丰,甘做这仇人狗?”
我的反派都是天生坏种的,没有什么内涵,都是反派了,洗白与否我觉得也不是很重要了。如果给反派都洗白、让读者同情,那主角又算什么?我想借助主角表达的东西不都成狗屁了吗?可以适当洗白,但该坏的地方还是要坏透。我写作就是为自己开心的。谢谢理解。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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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第十七章:愠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