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姞苇杭肩上待了几分钟,禾苗渐渐从浑身无力的状态中恢复过来。
见自己被姞苇杭扛在肩上,她的脸像气球一样嘭的涨红,挣扎着大喊:“放我下去!”
姞苇杭把她放下来,看着她通红的脸,瞪得圆圆的眼睛,思考片刻,把手中的伞递到她面前。
小孩子,简单教训一下就行了。
合作暂时还要进行,关系不能破裂。
禾苗看看姞苇杭,又看看面前的伞柄,两秒后,一声不吭地夺走伞,跑到旁边,离她们不远不近,只是眼睛还时不时瞪向姞苇杭。
见禾苗安分下来,姞苇杭便继续给苻暄讲述着这个世界的常识。昨夜苻暄来得晚,没听到前面这一部分。
——六十年前,这个世界被称为暗能量的物质忽然爆发式增长(姞苇杭认为暗能量就是她们所说的冥气),灵异事件不断增多,原本不为普通人所见的幽诡出现在大众眼中,打破了这个世界的平静。
据婆婆所说,幽诡生活的暗界从前就存在,只是不为普通人所见,只有部分体质特殊的人能够看见。
在暗能量快速增长后,暗界开始在原本平静普通的世界中显现出来,并与普通世界慢慢融合,形成了如今这个人与诡共同生活的世界。
没有人知道暗能量为什么会突然增长到这个地步。
有人认为这就是世界自然的呼吸吐纳,一种能量循环;有人认为,是人类群体做的坏事太多,导致了暗能量的增长,这是自作自受;
有人认为,这是世界在清理人类,因为第一批死在幽诡手中的人都是犯下罪孽、罪有应得的人;也有人认为,这是神明的处罚与考验,一旦通过考验,就可以通往一个美好的新世界……
在暗界初临的时候,有一批隐居在人类社会的奇人异士的手段对幽诡有所扼制,也是她们发现了规则的存在,带头整理出了初代规则册。
然而,由于幽诡压倒性的数量优势以及部分人类的背叛,数量不够多的奇人异士能够发挥的余地越来越小。
在幽诡们即将在诡帝们的带领下进行黑暗统治的时候,是异界来客从天而降,再次打乱了这个世界。
根据不同的任务,她们在世界里搅风搅雨。
有人只在乎任务,不择手段;
有人在完成任务之余,也愿意帮助本土居民。
第二代规则册是在第一批异界来客的帮助下完成的。在初代的基础上,第二代大大填充了规则细节,标注出了一些容易被诡钻空子的点。
之后的异界来客大都是如此——有好有坏,但整体来说,确实帮助了本土人类。
从某种程度上说,正是由于异界来客的存在,世界才逐渐维持在目前微妙平衡的状态。
听到这里,旁边的禾苗忍不住从鼻子里哼笑一声。
姞苇杭没理她。
倒是苻暄第一次开口和她说话:“你有什么看法?”
禾苗娇傲地昂起头,说:“微妙的平衡只是委婉的说法,实际上还是我们占据优势和主导地位。”
人类如果违反规则受到伤害,没有办法得到任何补偿。
——人类根本没有办法对幽诡造成伤害,即使是残存的异士方法,也只是能够稍微影响幽诡的行动。
除了看不见摸不着的规则,也只有强大的幽诡能约束其她幽诡。
“哦。”姞苇杭随口应道。
禾苗瞅她一眼,见她面无表情,心里到底有些怵,下意识说:“但是我们从来都不随便杀人的,我们的区域可是公认的东河市最好的区域,在本体管束下,诡和人都能安居乐业。”说到后面,又忍不住神气地抬起下巴。
“哦。”姞苇杭道,“不错。”
得到的回应冷淡,禾苗有些不开心。
苻暄看姞苇杭一眼就知道她是故意做出这副样子的,笑着接过话茬,“听你的话,你很喜欢禾翊?”
禾苗哼了一声,转了转手中的黑伞,“我才不喜欢她呢。”
“我还以为你很喜欢她呢。”苻暄说,又好奇地问,“你是她的分身,说明你是她分出来的一部分吗?”
“才不是!”禾苗皱了皱眉,似乎很讨厌这个说法,“我是单独的个体,我有自己的思想,不是她掉下来的一块肉什么的。”
姞苇杭发出意味不明的疑问:“是吗?”
就在禾苗瞪大眼睛要生气的时候,苻暄笑着打圆场压住了她的怒火,“不要理姊姊,她故意逗你呢。那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在姞苇杭与苻暄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的情况下,禾苗很快把自己的情况倒腾得干干净净。
禾苗是在暗界来临之后认识禾翊的。
她原本的家庭圆满幸福,一家人住在一个大别墅里,不过暗界来临之后,她的母父在公司里死在复仇的幽诡手中,她一个十四岁的孩子坐拥千万家产,很快就被歹徒盯上。
歹徒半夜闯进家中将她杀死于梦中,当她的幽魂在街上飘荡的时候,遇到了正在街上闲逛的禾翊。
之后,禾翊帮她报仇,她主动提出成为禾翊的分身。
她们就一直相伴至今,足足六十年。
“你为什么要主动成为禾翊的分身?”苻暄问,“你既然认为自己是单独的个体,为什么又要主动成为分身呢?你原来的脸和名字都不用了,也算是单独的个体吗?”
禾苗瞪了她一会儿,而后哼了一声,只说了句“你懂什么”,没再搭理她们,显然也意识到被套话了。
过了几分钟,禾苗指着前方的路牌,说:“穿过去,就进入收藏家的地盘了。”
前面的路灯上挂着一块醒目的路牌,上面标着几个字,两人眼前的翻译显示:
【前方二级区域,属于:收藏家。
等级:执念级
危险级别:红。】
红级是最危险的等级,代表极度厌恶憎恨人类,人类如果不守规则,会被立刻干掉,不给一点逃离机会。
“毕竟是合作伙伴,给你们说一下。”禾苗说,“关于收藏家的规则主要有两条。
“一、不要触碰到她的藏品。触碰到她的藏品就相当于违反了规则,她会立刻来杀人。
“二、不要贬低她的藏品。
“她的藏品布满整个场域,这是她的陷阱。
“规则给的提示是,藏品上都盖了她的红色纹章,所以触碰东西的时候注意看有没有盖小红章。
“当然,最好什么都不要碰。”
禾苗瞥了苻暄一眼。
“毕竟像你这么弱的人要是违反了规则,会拖后腿的。”
苻暄点了点头,并不在意她话里的针对贬低。
禾苗的心思落了个空,觉得没趣,继续说:
“这种区域里,一般没什么居民,所以空房子很多,会有一些贫穷大胆的人蹭房子住。其中会有收藏家的爪牙,行动的时候注意一下。”
两人都点了点头。
禾苗率先跨过分界线,而后是姞苇杭。
跨过分界线,明显感到空气中冥气的浓度提升了不止一倍。
姞苇杭体内占据了一半经脉的冥力开始蠢蠢欲动,想要扩充地盘。
熟练地压下意图“造反”的冥力,姞苇杭看向身后紧跟过来的苻暄,果然看到她面露不适。
这种浓度甚至会让不敏锐的人类感到身体不适,更别说是习惯了灵气、五感敏锐的修士。
苻暄本想忍耐,然而终究还是没忍住,弯腰扶着路旁的杆子干呕起来。
禾苗转了转伞柄,幸灾乐祸道:“你这也太弱了,见到‘收藏家’不第一个死?”
自觉跟她们熟悉起来,她说话又开始肆无忌惮。
“呕——”
苻暄没有闲心理会禾苗,呕得撕心裂肺。
她浑身的经脉都不舒服,胃里翻江倒海,灵力似乎受到刺激,开始不安分起来。
通过神识观测到这一现象,姞苇杭有了一个想法。
她说:“我有一个想法可能可以帮你……”
她猜测如果刺激够大,应该能让灵力冲破禁锢。
苻暄没有听后面的话,直接打断道:“那、你试试……”
“可能会有点痛。”姞苇杭低声说道。
见苻暄点了点头,她也没有再犹豫,以指为笔,迅速在空中画下一个聚气符,拍到苻暄身上。
四周的冥气在聚气符的作用下如同汹涌的河流朝苻暄席卷而去,涌入她的身体。
强烈的刺激让苻暄猛地抽搐,控制不住地往后倒。
姞苇杭及时接住苻暄,坐在路边,让她侧卧在膝上。
姞苇杭一面轻轻拍着苻暄的后背柔声安慰支持,一面毫不动摇地引导着冥气冲击经脉。
苻暄的身体剧烈颤抖着,她紧紧闭着眼睛,咬着牙,只偶尔从眼角落下一滴泪,从唇角溢出一丝痛哼。
禾苗起先还在漫不经心地看戏,但看着两人之间亲密信任的互动,渐渐出了神。
注意着这边的禾翊无奈地提醒她注意周围,禾苗才回过神,警惕地注意着四周。
如果收藏家这时候出现,韦杭只能帮一个的情况下,毫无疑问会放弃她而选择碧暄。
到时候她还没吃到收藏家,反而被吃了。
幽诡互伤不受到规则的约束。她不是武力型的,打不过执念级顶层战力的收藏家。
街道上一个人都没有。
灿烂阳光照耀在大地和建筑上,荒废已久的道路上黄沙尘灰弥漫,禾苗一点不放松,目光巡视四周,手紧紧握着伞柄。
以顶级执念级幽诡的速度和特性,即使有本体给的灭魄伞,她也容易一瞬间被干掉。
她这个分身最大的能力在于吃,而不是打架,这才是本体派她来而不是其她分身来的原因。
过了一刻钟左右,苻暄几乎要昏死过去,姞苇杭犹豫要不要放弃的时候,苻暄体内横冲直撞恨不得炸开路出去的灵力骤然冲破禁锢,如龙入海,瞬间将体内所有冥气冲散。
苻暄吐出几口浊气,脸色渐渐好了起来。
不一会儿,她就脸色红润,活蹦乱跳了。
见韦杭能够空出手了,禾苗微微放松了些。
“我活过来了!我不会拖后腿了!”挥拳感受着体内久违的力量,苻暄乐滋滋地说,“不愧是姊姊,居然可以这样。”
“你本来就不会拖后腿。”姞苇杭说,“现在感觉怎么样?”
苻暄跳了跳,笑道:“这么多年来感觉最好的一次。”
姞苇杭点点头,“那就好。你不舒服的话和我说。”
苻暄点头,问:“姊姊你不这样做吗?”
姞苇杭说:“我不能这样。”
姞苇杭本身就能够使用冥力,身体对冥气的容忍度比普通修士高得多。
这种情况下,她吸收再多冥气也无法让灵力冲破禁锢,反而容易让体内好不容易维持住平衡的情况失控。
苻暄点点头,没有多问。
她们一行继续往目的地走。
一路上,她们能感受到路边的建筑里时而有目光窥探,但并没有人出现阻拦她们。
过了片刻,禾苗停在一栋建筑前,转了转手中的伞柄,说:“到了,她住在这里。”
这是一栋带院别墅,看起来华丽富贵,只是有些阴森。
院子里还有一个黑黝黝的小湖泊。
院门大敞,一条道路直通别墅大门。
路上有六座高大雕塑间隔摆放,手中或高举长剑长矛、或靠着大锤。
按理来说,这些高三米的雕塑应该让人感到威风凛凛,但那宛如活人的扭曲面容,活灵活现仿若人凝固的五官,只让人感到恐怖违和。
雕塑底部的台子上有红色印章盖着,繁复花纹中间包裹着一个方形字,翻译成嬴文是“明”字。
“这些都是收藏家的藏品。”禾苗转了转伞柄,说,“是根据活人改造而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