捕役来得十分迅速,将人救下时尚余一口气,便派人赶紧将伤者送去了医馆,其余人在屋内搜寻证据,很快,便有人找到了一块玉,边角有点磨损,上面隐约可见一点痕迹,似图又似文字。
捕役将此物呈给决曹掾史,决曹掾史问道,:“此乃何物?”
捕役道:“回大人,此物于屋内床脚处发现,上品白玉,非寻常人家买得起,且玉一角有一处字,上面是……”
“是什么?”
“隐约是个王字。”
“王?可是那个王家?”决曹掾史问道。
没有证据,捕役也不好妄下判断,只能站着不说话。
他不说话,决曹掾史已经自己下了判断,“那民妇不知是何来头,但总不会大过王家,如今她昏迷不醒,你便仔细着点别让她醒了,此案便以惯犯流窜作案结案,待一切尘埃落定后你再给点银子安抚一下,此事便了了。”
捕役早已习惯上司我行我素的办案方式,便只在心里腹诽一番,面上波澜不惊地应了。
几日后妇人醒了,捕役照着决曹掾史的话说了一遍,给了点银子,不敢多待便离开了。
谁知没两日,这妇人竟拦下了廷尉的轿子,状告决曹掾史昏庸无能,草菅人命。
决曹掾史听闻这个消息几乎快晕了过去。
“这民妇到底什么来头?”
“回大人,听廷尉大人身边的人说,那民妇乃是先皇后的姐姐许氏。”
决曹掾史两眼一翻,彻底晕了过去。
先皇后是个什么地位,取决于她在天子心中的位置,众所周知许皇后在位时并无过错,唯一成为了先皇后的原因便是厌胜之术,即使后来证明与许皇后无关,许皇后也依旧还是先皇后,只是从冷宫搬出来了。
为了安抚许先皇后,天子赐了不少财物给许家人,还允许许氏进宫探望先皇后。
这个许氏,就是先皇后的姐姐。
如今许氏虽挨不上皇亲国戚的边,但先皇后在天子心里到底是什么位置没人说得清,此事可大可小,完全取决于天子一念之间。
廷尉比决曹掾史看得明白多了,此事一出,二话没说先去秉明天子,天子问来龙去脉,廷尉不敢隐瞒,如实上报。
许氏自称独自在家时被一男子闯进卧室强行侵犯,嫌犯蒙着面看不清模样,但她拽下了那人身上的玉佩,男子匆忙离去后,许氏自觉无颜苟活,便意图自尽,碰巧被及时赶到的村民救下。
天子听闻此事,震怒,严令廷尉速速查明真相,给许氏一个交代。
廷尉便将玉呈给天子。
成帝仔细看了看,摸到边角不起眼的刻字。
“这是……”
“回陛下,这便是决曹掾史不敢追查的原因。”
“有什么不敢查的!”成帝一拍桌子喝道,“朕如今便赐你手谕,命你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天子脚下竟发生如此荒唐事,反了天了!”
“臣领旨。”
出了宫门,廷尉并没有急着召集人手,而是不慌不忙地去城中最好的燕归楼买了几样点心方才离开。
长安城中的一处府邸里,刚处理完事情的王莽接到了族中议事的信件。
王莽展信阅完,便处理了信件,思索片刻,道:“子奚。”
黑暗中一个身影突然出现。
“随我去看看,叔父们有何要事吩咐。”
“是,大人。”
王莽走进屋内时,便听见淳于长在大肆吹嘘自己的功绩,脸皮之厚简直让人望尘莫及。见他来了,淳于长方才停止说话,满面得意的看着他。
“许后被废,后位悬殊已久,想来陛下很快就会立后,后宫如今赵氏姐妹专宠,淳于长支持立赵氏为后,王莽,你的意思呢?”
阁楼上传来的声音仿佛从天而降,笼罩在王莽耳边。
“我以为不妥。”
“哦?说说你的想法。”
“赵氏自入宫以来宠冠后宫,其受宠之盛前所未闻,但赵氏姐妹至今未诞下皇嗣,而陛下如今膝下只有几位公主,此事作长远打算,即使赵氏为后,王家未必是最大受益者。”
“王家当然是最大受益者!”淳于长道,“赵婕妤背后无靠山,立后之事便如同差一块立脚石,王家此时站出来帮了她就是有功,他日论功行赏,王家就是头功!”
“那敢问淳于卫尉,他日论功行赏,论的是什么功,行的又是什么赏?”
“自然是论的立后之功,行的天子封赏!”
“陛下膝下无子,他日若是立继承大统之人,你以为陛下会立谁?”
“立谁?不是赵婕妤的……”
“淳于大人怎的如此愚钝,陛下宠幸赵氏多久了,赵氏如今可下了半个蛋?”
“你,你居然……”淳于长被王莽粗俗的言语震住了。
“新太子左右不会生在赵氏肚子里,王家帮不帮她,有什么重要的?”
“好了,到此为止。”阁楼上的一人开口道,“你们的想法我们都知道了,待族中商议好,会告诉你们,都退下吧。”
“是。”
淳于长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一甩衣袖离开了。
王莽等了一会儿才离开屋子,但也没有走远,果不其然,一名小厮很快就过来了。
“请大人随我来。”
王莽随他进了另一间屋子,果然见到了等待他的王商。
“叔父。”
王商望着这个侄儿,很是感慨。王莽年纪轻轻失去了父兄,如今已成了王家年轻一辈中的佼佼者,让他这个叔父既欣慰又有些担忧。
“你今日与淳于长问答,言语间咄咄逼人,这不像你往日的性情,你是否近日心情不好?”
王莽微微垂眸,道:“叔父多虑了。”
王商笑道,“我知你因为被淳于长打压一事耿耿于怀,但你放心,比起淳于长王家更看重你,不要因一时得失乱了阵脚。”
“侄儿明白。”
“明白就好。对了,太后可曾提起你的婚事?”
王莽垂在身侧虚握住的手渐渐收紧,面上却平静的掀不起一丝波澜,他淡淡地说道:“是侄儿无能,令太后与叔父为这些小事操心了。”
“成婚自古便是人生一大事,你耽搁了这么久,如今事业有成,前途不可限量,也是时候考虑终身大事了。”
“叔父,王家现在正是关键时候,立后一事事关重大……”
王商抬手打断了他,“此事我们几个长辈已经商议过了,许后难复位,班婕妤失宠,立赵氏姐妹已成定局。”
王莽注视着叔父的眼睛,从那带着深刻意味的目光中仿佛读懂了什么。
“问题是,立姐姐还是妹妹?”
王商哈哈一笑,道:“不错,好侄儿,正是如此!两人同为婕妤,很快其中一人的身份就不一样了,那是因为什么变得不一样了?自然是我王家的支持!”
“叔父说的是。”
王商冷静了一下,觉得话题有点跑远,咳了一声决定把话题拉回来,“关于你的终身大事,我和太后也讨论了一下,你觉得……宜春侯家的那位怎么样?”
王莽眼睛蓦地睁大,不可置信地问了一遍:“什么?”
“王咸是王家分支中的一脉,到了他这,除了宜春侯这个爵位也不剩下什么了,配你原是高攀,不过他家只一个独女,性子娴静,你也是个沉稳的人,倒也相配,你意下如何?”
“叔父,不可。”
“有何不可?”
“我……”王莽脑中一片混乱,连组织语言都有些费力,“她……文秀妹妹已经定了人家,叔父如此行事,只怕别人会以为我王家仗势欺人,于王家声誉有害。”
“若是两情相悦,又何惧流言?”
“不是的,叔父,我……”王莽只觉得脑中嗡嗡作响,不知为何连拒绝的话语都说不出来,“叔父,侄儿如今不想考虑这些,我……”
王商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无妨,你可以仔细考虑,无论是哪一户人家都不打紧,只要你不是还惦记着那个女侍卫。”
“叔父!”
“你放心,同为男子,叔父如何不明白,人总有年少轻狂的时候,久了你就明白了,对于王家而言,最不值钱的就是个人感情。”
王莽离开屋子时,望着远处沉沉西去的太阳,心中升起无限怅然。
“子奚。”
“大人。”
“你替我送一封信……”
总感觉……蒙面上高楼好多余,都是自家人,谁不认识谁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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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有匪君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