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思诀 第20章 心犹豫而狐疑兮

影月怀疑王莽有事情隐瞒她的这个念头并不是刚刚才浮现的，而是今天早晨，她刚醒来的那一刻，在床边看到王莽的表情，那时的他目光在她身上，脸上的神情还没来得及伪装，见到她醒了，表情从惊讶到平静也只是短短几息，但影月没错过他伪装前的表情。

——几乎满溢的情意、深深的担忧以及痛苦。

痛苦。

影月不能理解。她向来是个洒脱的性子，对于身边人的一些细微变化不够敏锐，所以当她发现不对劲的时候，基本上事情都已经发生了很久。王莽的痛苦她之前从未注意过，从她重伤恢复后，他在她面前就一直是冷静沉稳的样子，她也就慢慢忽视了很多细节，她不知道他的痛苦是什么时候有的，但她隐隐感觉，这和她有关。

或者说，和她的苏醒有关。

那天晚上的事情她几乎没什么记忆了，她之前竟从未觉得奇怪，王莽是如何带着重伤的她回到府中，在她被伤了之后和回府中间的那么长时间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她觉得自己需要开始了解一下事情的经过了。

王莽和她说完那些话就上楼了，看起来不打算再和她多说些什么了，影月也只好作罢，随他一起上楼，进了房间，班伯三人正在等着他们——更准确地说，是班伯在等着王莽。

“你那个侍卫呢？”班伯问道。

“我差他去了别处调查，一时半刻不会回来。”王莽走到桌边坐下，替自己倒了杯茶，“你那边进展如何？”

班伯示意了下忠信，忠信便离开了房间，替他们守在门口。

“班大人如此小心，看来进展得很顺利。”王莽放下茶杯，准备好听接下来的话。

“不错，此次我们去查太守府，的确发现了些东西，布置如此，章源本人也露出了马脚。”班伯道，“一进太守府，我便发现章源对此处颇为熟悉，他带着我们从书房查起，自己仿佛也在找什么东西，看起来颇为焦躁。我派忠信盯着他，我和文行在别处寻找，很快便发现他卧室里有个暗格，里面是他上任五年来行贿受贿的账本。”

“既然有了账本，我们顺着这条线索找寻凶手不就容易得多了，怎么看着班大人似乎并没有拨云见日的喜悦之情？”

班伯叹了口气，对身边的侍从道：“文行，你把账本给王大人看看。”

“是。”文行得了命令，从怀里掏出了一本普通册子，是市集上随处可见的账本样子，上面没有任何花纹和字迹，文行将它摊开来，放在桌子上，移向王莽的方向。

王莽低头看了一眼，顿了一下，道：“这是……”

“如王大人所见，上面是用暗语写的，若无法破解，我们便只能另寻他法了。”

只见册子上工工整整地用小篆写着——

新月铺开万里寒，与君共赏如月珠（猛虎先生）（一月，夜明珠）

桃花陌上绽新红，君语蓝田玉生烟（长蛇先生）（三月，蓝田玉）

国色天香千载颂，予君南海鲛人泪（长蛇先生）（四月，南海珍珠）

……

王莽皱起眉头，思索了一会儿，道：“这应是记载了时间和物品，只要花点时间，找出规律应该不难，只是这后面跟着的猛虎先生和长蛇先生是谁，怕是得费上功夫想想了。”

班伯点点头，“正是如此。这册子在扉页上写着‘上’也不知是何用意，还得研究一番。不过陛下此次给的时间紧，我们不能只盯着这个账本，得多方面找寻线索，你那边可查出周屏的什么了？”

“周屏和我说了不少他的事，依我看来不见得全是真的，不过他说他养了一批替他做事的武士，应该就是前太守在追寻的那批流寇，他跟着钱庸（前太守）应该是另有所图，虽然他中间省略了很多事，但我猜测，凭他一人应该做不出这些计划，他也没有非杀太守不可的理由，所以他的背后应该还有人。”

“这个人会不会就是猛虎先生或者长蛇先生？”

“不知道，但不能排除这种可能。”王莽道，“如今才发现，这钱太守当得真是惨，身边两个得力助手都各怀心思，在他出事时竟还有一个是凶手，至于谁的嫌疑更大，等明天见过都尉就知道了。”

“都尉秦彰，本是王凤大将军的手下，不知为何脱离了王大将军，来了这小地方做都尉。”班伯道。

“小地方的都尉也不见得不好，至少远离长安城的纷争。”王莽看了班伯一眼，道，“你不必顾忌我，我知道他得罪了大伯父王凤才被打发到了这里，不然以他的武艺，早就是长安城内家喻户晓的将军了。明日无论他说什么，我都不会在意的。”

班伯这才暗自松了口气，抬手行礼道：“是我低估了王大人的器量，给王大人陪个不是。”

“都是为陛下做事，班大人就不必在意这种小事了。”

一番话谈完，天也黑了下来，窗外的月亮刚刚升起，两人商量了一下明日的计划，班伯便准备带着自己的侍从离开了，忽然发现站在一旁的影月，迟疑了一番，还是开口道：“不知王大人可想好了如何安排这位影月姑娘？”

王莽这才惊觉自己竟让影月站在这里半天了，忙道：“是我疏忽了，影月当然是住在我这里。”

班伯有些惊讶地看着王莽，“王大人也在这里睡下？”

王莽发现自己失言了，这次冷静地想了一下，才说道：“影月在我这里休息，我去子奚的房间。”

影月说道：“大人不必在意我，我可以替大人守在门口，一夜不睡也无妨。”

王莽刚要开口，班伯便道：“影月姑娘此言差矣，我等男子怎能做出让一个女儿家守夜自己却安然入睡的事情呢？就是王大人同意，我也是不答应的。你便在这安然睡下，正好我房间多出一张榻，王大人若不介意，不妨去我那休息一晚。”

王莽正求之不得，道：“如此，就多谢班大人了。”

“王大人客气了。”

影月便也就不再推辞，欣然住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