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思赋 第8章 第 8 章

翰墨阁静静掩映在几棵枫树之下，那火红的枫叶层层叠叠，像是被天边的晚霞染透，给原本单调的白墙添上了一抹明艳亮色，远远望去，宛如一幅绝美的秋日画卷。

屋内，陆玄卿正磕磕绊绊地诵读着：“.......颜渊问仁。子曰：克己复礼为仁。一日克己复礼，天下归仁焉。为仁由己，而由人乎哉？.......而由人乎哉？”他皱着眉头，绞尽脑汁，却怎么也想不起后半句。

陆子衿见状，不紧不慢地接着说道：“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颜渊曰：回虽不敏，请事斯语矣，仲弓问仁。子曰：出门如见大宾，使民如承大祭；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她声音清脆，吐字清晰，诵读得流畅自然。

“子衿？进来吧。”林慕风温和的声音从屋内传出。

陆子衿闻声，连忙脱下绣花鞋，穿着精致的足衣，轻手轻脚地走进房间。她先是恭敬地朝着林慕风行礼，而后才在陆玄卿身旁稳稳坐下。

林慕风看着陆玄卿，神色关切却又带着几分期许，语重心长地说：“玄卿，你虽天赋异禀，但求学之路如逆水行舟，切不可有丝毫懈怠，唯有更加勤勉努力，方能有所建树。三日后，我再来考校于你。”

陆玄卿听了，神色间微微有些失落，但还是恭恭敬敬地回道：“是，舅舅，外甥定当铭记于心。”

林慕风转而望向陆子衿，脸上的线条瞬间柔和了许多，眼中满是慈爱，问道：“听你舅母说，这两日你在读《史记》，不知读到何处了？”

陆子衿坐得笔直，恭敬地回应道：“回舅舅的话，这两日读到《吕太后本纪》。外甥心中有些疑惑，为何世人一提到吕太后，皆称她为毒妇？依外甥看来，她功大于过。”

“哦？你且说来，有何见解？”林慕风顿时来了兴致，饶有兴趣地看着陆子衿，眼中满是鼓励。

“吕后推行免徭役、复十五税一，修订汉法，废除三族罪，颁布赎罪令，解除挟书令。若无这些举措，又怎会有日后的文景之治？”陆子衿条理清晰，认真地阐述着，“站在汉初刚刚立国的局势来看，若不是她全力保住刘盈的太子之位，恐怕会因太子之位引发朝堂动荡。倘若她心慈手软放过戚夫人，谁又能保证大汉江山不会动摇？吕后又怎能全身而退？她的残忍狠辣，亦是时局所迫。她所做的一切，稳定了大汉初期的政局。”

林慕风听后，颇为赞同地点点头，又问：“那先生是如何回应你的？”

“先生并不认同我的看法，他觉得吕后这样的女子，不该被记载于《史记》之中。”陆子衿满脸疑惑，看着林慕风问道，“舅舅，您也是这般认为吗？”

“一个人的功过是非，不可人云亦云。若仅凭他人的定论就轻易否定一个人，这是偏见，断不可取。”林慕风稍作停顿，继续说道，“正如你所言，吕后为汉初稳定所采取的措施，利国利民。然而人性复杂，她行事的出发点，无论是为己还是为民为国，皆有其缘由。正所谓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不可一概而论。子衿，你能提出与先生不同的见解，足见你读书时用心思考了，舅舅深感欣慰。”

陆子衿听到林慕风的夸赞，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露出一抹欣喜的笑容。

林慕风看着陆玄卿，笑着说：“玄卿，日后读书，可要多向妹妹学习，勤于思考，多多钻研。”

“是，舅舅。外甥一定牢记舅舅的教诲。”陆玄卿连忙恭敬地回答道。

林慕风微微一笑，拿出一个竹篾器物，打开一看，里面摆放着几样精致的美食。陆子衿和陆玄卿定睛一看，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凤凰朝阳？”陆子衿惊喜地叫出声来。

凤凰朝阳乃是凤凰城的特色美食，其中包含甜咸饼、五香扭酥、江米条、金麻枣、蛋黄酥等多种点心。陆子衿和陆玄卿在凤凰城长大，对家乡的美食自然有着深厚的情感。

“今日便奖励你们这来自故乡的美味，想必好久没尝到凤凰城的口味了吧？”林慕风慈爱地看着他们，笑着说，“这是我特意让人从凤凰城带来给你们的。”

陆玄卿和陆子衿立刻起身，来到林慕风身边。陆子衿并没有急着拿起食物品尝，而是将每样点心都小心地单独盛出一份。

林慕风见状，有些不解地看着陆子衿，轻声提醒道：“子衿，人要懂得分享，切不可独占美食。”

陆玄卿连忙解释：“舅舅有所不知，这些是子衿特意留给舅母的。”

陆子衿也接着说道：“舅母每日为我和哥哥操劳，虽说只是小事，但我想让舅母知道，我们时刻都惦记着她的好。”

林慕风听后，不禁开怀大笑：“你舅母若是知晓你的这番心意，定会十分高兴。去吧。”

“那外甥告退了。”陆子衿拿起糕点，脚步轻快地朝外走去。

林慕风望着陆子衿离去的背影，心中满是欣慰，暗暗感叹这孩子的懂事与贴心。

陆子衿端着糕点，脚步匆匆地穿过庭院、长廊，径直来到林夫人居住的沐阳斋。此时，林夫人正坐在廊下，专注地绣着菊花。那绣布上的□□栩栩如生，花瓣层层舒展，恰似堂前盛开的真菊，绚丽夺目。

“舅母！”陆子衿远远地就欢快地喊道。

林夫人闻声抬眼，只见陆子衿跑得满头大汗，她连忙放下手中的丝绢，心疼地站起身来迎接。

陆子衿一路小跑来到廊下，兴奋地说：“舅母，舅舅让人带了凤凰城的美食，您也尝尝。”

林夫人看着陆子衿满头大汗的模样，心疼不已，赶忙拿出丝帕，轻轻擦拭她额头的汗水，感动地说：“你这丫头，自己留着吃就好，何必专程跑一趟，瞧你累成这样。以后可不许再这样了。”

“是，舅母，我知道啦。”陆子衿笑着应道。可林夫人心里清楚，若是再有下次，这孩子肯定还会这么做，她就是这般重情重义。

林夫人拉着陆子衿在廊下坐下，转头吩咐张妈妈：“快去把熬好的红豆粥端来，再多加些糖，我们子衿最爱吃甜甜的红豆粥了。”

张妈妈笑着对陆子衿说：“小姐心里惦记着夫人，夫人又何尝不惦记着小姐呢？哪怕只是一碗红豆粥，也满是夫人的疼爱啊。”

林夫人拿起搁置在桌上的团扇，轻轻为陆子衿扇风，还不时为她整理额前的碎发，那疼爱之情溢于言表，仿佛陆子衿就是她的亲生女儿。

不一会儿，张妈妈便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红豆粥走来。林夫人接过红豆粥，拿起汤勺，就要喂陆子衿。

“舅母，我自己吃就行。”陆子衿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

“舅母喂你。”林夫人温柔地说，“你们啊，一转眼就长大了，以后怕是没机会再这样喂你了。”

陆子衿见林夫人态度坚决，无法拒绝，便乖巧地张开嘴，享受着这份温暖与宠爱。张妈妈和侍女们看着这温馨的一幕，都忍不住掩嘴轻笑。

林夫人怜爱陆子衿自幼父母双亡，又遭陆安居百般虐待，小小年纪便历经世间苦难。她只愿倾尽所能，为这孩子遮风挡雨，让她能无忧无虑地快乐生活。看着陆子衿脸上日渐增多的笑容，林夫人觉得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无比值得。

夜晚的林府格外安静，月光如水，洒在庭院的每一个角落。林夫人坐在屋内，看着桌上的糕点，笑容中带着些许自豪。坐在一旁的林慕风看着她的模样，不禁笑道：“你都看了半天了，光看就能看饱吗？”

“看是看不饱，可心里欢喜啊。我没白疼这孩子，虽说这些糕点不算什么，但被人时刻记挂的感觉，实在让人高兴。”林夫人笑着说，“子衿虽不是我亲生，却比亲生女儿还亲，我真庆幸你把她带到我身边。”

林慕风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感慨地说：“子衿和玄卿历经诸多磨难，谁对他们好，谁对他们不好，他们心里都明镜似的。子衿如此信任你、依赖你，说明你对他们是真的好。夫人，谢谢你将这两个孩子视如己出，尽心尽力地照顾他们。”

林夫人嗔怪地看了林慕风一眼：“你这话可就见外了。他们给我带来的欢乐，那可是千金难换！你就安心忙你的事，他们交给我，我定会照料好，让他们无忧无虑地长大成人。”

林慕风满怀感慨地看着林夫人，深情地说：“我有夫人这样的贤内助，心中再无牵挂。有你，是我的福气。”

林夫人听了丈夫的赞美，眼中闪过一丝羞涩，轻声说道：“都老夫老妻了，还说这些话，让人听了笑话。”

林慕风只是微微一笑，没有再多言语。

“还有件事，我想跟你商量商量。我打算给玄卿和子衿换个先生。”林慕风神色认真地说道。

林夫人疑惑地看着林慕风，问道：“为何？这先生不是你亲自挑选的吗？”

“先生的才学自然毋庸置疑，只是他的思想过于刻板守旧，已不太适合教导子衿和玄卿了。”林慕风耐心解释道。

林夫人看了林慕风一眼，说道：“此事关乎玄卿和子衿的学业，我不懂其中门道，也给不了你什么建议。你看着办吧，只要对孩子们有益就行。”

隔日，林慕风便备下厚礼，送别了原来的先生。而后，他又经过层层筛选，最终在七八位书生中选中了刘子轩。刘子轩看起来弱不禁风，出身低微，却有着一身傲骨。他因性子刚直，屡屡得不到举荐，无法踏入仕途。为了维持生计，这才来到林家担任先生。然而，他知识渊博，见解独到，令林慕风赞叹不已。

后来，刘子轩的才学在陆子衿和陆玄卿身上得到了充分体现。两人的学业不仅突飞猛进，见解和想法也愈发深刻、广阔。林慕风对此极为满意，对刘子轩自然少不了丰厚的奖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