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思赋 第37章 第 37 章

陆子衿听到唐夫人的询问，脸上露出为难之色，她的目光微微下垂，手指不自觉地揪着衣角，内心纠结万分，不知该如何作答。难道要直白地告诉唐夫人，自己内心深处并不喜欢这桩婚事吗？可这样的回答，在唐夫人面前，实在是太过苍白无力。毕竟以自己的身世而言，能与唐家结亲，无疑是旁人眼中求之不得的上好姻缘。

唐夫人静静地注视着陆子衿，将她的窘迫尽收眼底，嘴角浮起一抹淡然的微笑，轻声说道：“你舅母婉言拒绝这桩婚事，想来，应该是你心里不愿意吧？”陆子衿缓缓抬起头，看着唐夫人那和蔼可亲的笑容，心中一暖，坦诚说道：“是我的主意，与舅母无关，您别怪她。”唐夫人微微点头，笑容依旧温和，说道：“想必你有自己的想法，这很好。既然你不愿意，我也不会勉强。看来，是我们唐家跟你没有缘分。”

“夫人，我.......”陆子衿欲言又止，内心满是挣扎。“你不必为难，我不会强迫别人去做不喜欢的事情，更何况是关乎一生的婚姻大事。”唐夫人目光柔和地看着陆子衿，继续说道，“回去吧。若是你舅舅再有什么事，尽管来找我。”说罢，唐夫人朝着尹妈妈轻轻示意。尹妈妈心领神会，快步走到陆子衿身边，说道：“陆小姐，请跟我来。”

陆子衿下意识地朝着唐昭儿看了一眼，唐昭儿回以一个鼓励的微笑，轻轻点头。陆子衿这才转过身，脚步却异常沉重，每一步都像是带着千斤的重量。走到门口时，她像是被什么力量牵引，突然停下脚步，缓缓转身，望向唐夫人。此时的唐夫人，正含笑看着她，目光中带着一丝期许。陆子衿犹豫了片刻，像是下定了决心，转身朝着唐夫人走去，神色郑重地说道：“我愿意入唐府。”

唐昭儿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眼中闪烁着惊喜的光芒。唐夫人看着陆子衿，嘴角浮现的那丝笑意逐渐蔓延开来，直至眼角眉梢，整个人都仿佛被这突如其来的喜悦点亮。

在过去的半个月里，唐瑾川像是着了魔一般，时常前往藏心亭。他每次前往，心中都怀揣着一丝希望，渴望能再次见到那个如仙子般的身影——陆子衿。然而，命运似乎总爱捉弄人，他每次都是满怀希望地去，最后却只能失望而归。

这日，天色渐晚，暮色如墨，缓缓笼罩大地。唐瑾川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唐府。远远地，他看到一个身影，那身姿、那仪态，竟与他日夜思念的般若有几分相似。他不禁自嘲地笑了笑，心想，自己怕是太想见到般若了，以至于见到任何女子，都会不由自主地联想到她。可他万万没想到，那个身影，正是他日思夜想的陆子衿。

陆子衿回到林府后，径直去见了林夫人。她将自己应允唐家婚事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知林夫人。林夫人听后，既意外又高兴，眼中满是欣慰。她没想到，陆子衿小小年纪，竟如此有魄力，能在这人生的重大抉择面前，如此果断。

晚些时候，福子来到琼华阁传话，请陆子衿去书房见林慕风。陆子衿来到书房时，林慕风早已坐在棋盘前，静静地等待着她。林慕风看到陆子衿进来，微微抬了抬手，示意她坐下。陆子衿款步走到林慕风对面，缓缓坐下。林慕风手持黑子，轻轻落在棋盘上，开口问道：“这段时间在读什么书？”陆子衿拿起白子，落在棋盘相应的位置，轻声答道：“已经读完《史记》，这两日准备看《后汉书》。”

林慕风抬起头，目光温和地看着陆子衿，说道：“你自小就喜欢读书，比你哥哥更胜一筹。有时候我在想，让你多读书，到底是对还是错。可是，每每看到你侃侃而谈，拥有自己独立的想法时，我又庆幸自己做对了。你没有辜负舅舅的期望。”“子衿所拥有的一切，都得益于舅舅的谆谆教导。有舅舅给我做指路明灯，我才能无所畏惧。”陆子衿的眼神中充满了感激，真诚地说道。

林慕风看着陆子衿，欣慰地点点头，又问道：“这次你用自己的终身大事，换我清誉，值得吗？”陆子衿毫不犹豫，十分肯定地点点头，说道：“当然！只要舅舅不受任何伤害，别说我的终身大事，就算是用我的命去换，我也在所不惜。”林慕风看着陆子衿那清澈如水的眼神，心中百感交集，又问：“为什么会改变主意，决定嫁给唐瑾川？”

陆子衿将一个棋子轻轻放在棋盘上，动作轻柔却又坚定，缓缓说道：“我并非一时头脑发热才应下这门婚事。原因有三，其一、经此一事，我从唐夫人的身上看到了不一样的气度与才智，我相信唐家在唐夫人的引领之下，必定和谐而安宁，这样的家族能迎万难；其二、舅舅这次蒙冤，许多人都避而远之，唯有唐夫人不论条件帮舅舅脱罪，唐家值得依靠，对于林家而言百利而无一害；其三，这样强大的家族，于我而言可遇不可求，有什么理由拒绝呢？”

“子衿，你真的这么想吗？”林慕风对陆子衿的话存疑，目光紧紧地盯着她的眼睛，试图探寻她内心深处的真实想法。陆子衿看着林慕风，坚定地点点头，说道：“对！我想得很清楚。”林慕风看着陆子衿的眼神，试图从她的表情中找到一丝破绽，可陆子衿表现得极为自然，眼神中透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门外，陆玄卿静静地站在那里，透过门缝，看着屋内的陆子衿，眉头微微蹙起，眼中满是担忧。陆子衿离开书房，回到琼华阁时，陆玄卿正等在院门口。“你真的要嫁给唐瑾川？”陆玄卿看着陆子衿，眼中带着一丝期待，希望她能给出否定的答案。陆子衿重重地点点头，说道：“对，我已经决定了。”

“你嫁给他，只是为林家寻一个庇护，是不是？”陆玄卿不死心，继续问道。“这有什么不好吗？舅舅虽为朝廷官员，但也是别人眼中不起眼的存在，那些人一两句话，便可以抹杀他一生的努力，让他深陷囹圄而不能自拔，就连哥哥苦心得来的职位，也因为他们而不复存在，甚至以后的仕途都要受到影响。若是我有能力改变这一切，何尝不是一件好事？！”陆子衿的语气中带着一丝无奈，却又充满了坚定。

“林家不需要你做这样的牺牲，我更不需要你为我委曲求全！”陆玄卿大声说道，情绪有些激动，眼中满是心疼。陆子衿平静地看着陆玄卿，说道：“哥哥，我们自小没有父母，被人踩在脚底下。若非舅舅出面，你我还不定过着怎样的日子。舅舅为我们遮风挡雨，为我们殚精竭力，现在也是我们庇护他们，守护他们的时候了。”陆子衿苦涩一笑，继续说：“当我看到舅舅从御史台走出那一刻，我就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了。”

“你并不喜欢唐瑾川，你喜欢的人.......”陆玄卿试图说服陆子衿，话还没说完，就被陆子衿打断。“纵然我有喜欢的人，我也不能因此而放弃家人。若是两者非要选其一，我只能选择家人。哥哥，现在明白我的决定了吗？”陆子衿看着陆玄卿，眼神中带着一丝恳求，希望他能理解自己。陆玄卿看着陆子衿坚定的眼神，一时无言以对，只是感慨地说了一句，“你......真的决定了？”陆子衿嫣然一笑，笑容中带着几分无奈，却又透着一丝释然。

几天后，唐家按照三书六礼的传统，郑重地向林家纳吉请期，并且就两家迎亲的时间，达成了一致。唐瑾川再次来到藏心亭，他心事重重地望着远处，眼神空洞而迷茫，却不知道，不远处正站着他朝思暮想之人——陆子衿。陆子衿看着唐瑾川的背影，心中五味杂陈。她下意识地迈出脚步，朝着唐瑾川紧走几步，可又突然停下了脚步。犹豫片刻后，她缓缓调转方向，无奈地离开了。她在心中默默想着，如果注定没有缘分，再相见又有何意义？不如就此相忘，也许这才是最好的结果。

酒楼内，人来人往，热闹非凡。喧闹声、谈笑声、酒令声交织在一起，不绝于耳。跑堂的伙计端着酒肉菜肴，脚步轻快，熟练地穿梭在顾客中间。顾客们三三两两，围坐在桌旁，或喝酒，或吃饭，或聊天，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或欢快、或沉醉的神情。

伙计端着一壶酒，三两步朝着楼上走去。他推开一间房间的门，只见唐瑾川和李熙正坐在里面喝酒。伙计将酒壶轻轻放在两人中间，然后小心翼翼地退出房间，轻轻关上房门。唐瑾川坐在桌前，手中拿着酒杯，一脸惆怅，眼神中透着无尽的落寞。李熙看着唐瑾川，放下手中的酒杯，关切地询问道：“喝了半天酒，你也不说一句话，到底怎么了？有什么不顺心的事情，说出来，我或许能帮你解忧。”

唐瑾川仰头喝下一杯酒，辛辣的液体顺着喉咙流下，却无法驱散他心中的愁绪。他沉吟片刻后，抬眼望向李熙，缓缓说道：“我要成婚了。”“成婚？这是好事啊，我应该恭喜你？”李熙一脸惊讶，脸上露出欣喜的笑容，可看到唐瑾川那一脸无奈的表情，笑容瞬间凝固。唐瑾川一脸无奈地叹口气，说道：“这有什么可恭喜的？不过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罢了。”

“你不喜欢那女子？”李熙试探着问道。唐瑾川苦涩一笑，笑容中满是自嘲，说道：“从未见过，何来喜欢？”“也许事情没有那么糟糕呢？”李熙试图安慰唐瑾川。唐瑾川拿起酒壶，倒满一杯酒，一饮而尽，苦涩一笑，说道：“不是为我娶妻，是为唐家娶二少夫人。”“你们唐家毕竟不同于一般人家，哪怕一件小事，都事关诸多利害关系，更何况是婚姻大事？岂能随心所欲？”李熙无奈地摇摇头，语气中带着一丝感慨。

唐瑾川眉头微微一蹙，抬眼看着李熙，问道：“熙兄也认为我该任人摆布，做一个傀儡？”“是不是傀儡，取决于你自己。你想摆脱这种困局，除非你能左右任何事，让那些不成文的规矩，变成你的规矩。”李熙看着唐瑾川，目光中透着一丝深意。唐瑾川笑笑，笑容中带着一丝绝望，说道：“哪有那么容易？我倒是想掌控自己的命运，可是眼下我又有什么资格去反抗？也只能听之任之了。”

“不知是哪家小姐要进你们唐家的大门？”李熙莫名地为即将嫁入唐家的小姐感到一丝悲凉，轻声问道。唐瑾川看了一眼李熙，说道：“你应该认识她。”“我认识？”李熙笑笑，“我认识的外姓女眷，一个手就数过来了，她们可不一定跟你有这个缘分。”“陆子衿。”唐瑾川漫不经心地说道。李熙听到陆子衿的名字，心头猛地一震，握着酒杯的手不由自主地一抖，酒水直接洒在衣襟上。可他浑然不觉，满脸震惊地问道：“你说什么？谁家的小姐？”

“林慕风大人的外甥女，陆玄卿的妹妹陆子衿。”唐瑾川又清晰地说了一遍。李熙只感觉头脑一阵空白，耳边仿佛响起一阵刺耳的声音，整个人都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唐瑾川看着李熙惨白的面孔，不禁担心地询问：“熙兄，你怎么了？”李熙半天才缓过神，勉强挤出一丝笑容，说道：“是子衿啊！你要娶的人，竟然是子衿？！”唐瑾川点点头，说道：“对，是她。有什么问题吗？”

李熙顿了顿，努力缓了缓心神，说道：“没事，只是有些出乎意料。子衿聪慧又识大体，你娶她......没错......”唐瑾川苦涩一笑，说道：“可她终究不是我心中所思之人。”李熙看着唐瑾川，心中莫名地涌起一股痛心。自己视若珍宝的人，在别人口中却无足轻重。李熙将酒杯重重放在桌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声响。唐瑾川愕然望向李熙，只见李熙的眼神中透着一股寒气，仿佛被激怒的猛兽。

“瑾川，不管你心中藏着什么人，你不该对子衿有任何亵渎。”李熙强压着心中的酸楚，一字一顿地说道，“她值得这世间一切美好。”唐瑾川眉头微微一蹙，说道：“熙兄，你不会明白那种爱而不得的感受。我可以跟她相敬如宾，却无法爱她。”“既然你们唐家与林家已经达成秦晋之好，那就该放下过往，珍惜眼前人。”李熙看着唐瑾川，眼中满是失望。“熙兄，你怎么了？我怎么觉得你不太对劲！可是哪里不舒服？！”唐瑾川看着李熙略显痛苦的眼神，关切地询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