壁钟幽幽敲响了十一次,打破客厅里只余很轻呼吸声的静谧
侧躺在沙发上的叶安衾悠悠转醒,睁开眼,迎接她苏醒的是一室漆黑,没有入睡前近在咫尺的那张清冷隽容
思绪在一瞬间回笼,意识到客厅里除了她以外,空无一人
仿佛
那所有动听的低吟话语,都只是她悲伤到最低处时产生的臆想
很轻的一声自嘲轻笑在客厅里响起,发生得突然却又和此时的气氛完美融合
眼睛逐渐适应了漆黑的环境,凭借着自小在老宅长大的熟悉感,叶安衾摸黑坐起身,步子轻慢的走到墙边
手在素白的墙面上摸索了片刻,指腹碰到开关
‘哒’的一下
骤亮的灯光刺眼
下意识用手背遮在眼睛上方挡住直落眼底的白炽灯光,指腹揉了揉酸涩、微肿的眼睛
刚一转身
余光瞥见茶几桌上摆着两只已经冷却下来的水杯,水位分毫未减
瞳仁因而颤动
‘不是梦、也不是臆想,是他真的来过’
这个认知令她惴惴不安的心没缘由的定了下来,随即便听见室外传来一阵越拉越近的脚步声,每一个步子都似是踩落在她心头
白敬亭拖着行李箱从庭院往回走,远远看见室内灯光亮起,猜到她应该是睡醒了,却未曾料到在走进客厅后悔看见这样一幅画风有些走偏,甚至可以用怪异来形容的场面
映入眼帘的女孩儿笔直站在厨房门边,双手捂着眼睛,只留出中指和无名指之间的一丝细缝。墨黑长发凌乱的披散在周身,几缕不听话的微微翘起、几缕散落在额边,俨然一副刚睡醒的茫然模样
她背脊贴着墙,从指缝间看向他的眼神像是…见到了鬼一般的惊悚,又藏着几分保护意识极强的局促和谨慎
把行李箱和外卖放好,白敬亭歪着头,直直望进她指缝间露出来的狭隘视觉区
哑然的勾了勾唇,隽容浮着无奈,偏透出几分宠溺纵容:
“你嘛儿呢?扮鬼脸吓唬我?”
叶安衾眨了眨眼,眸底的惊愕转变成无辜,又突转成懊恼,最后是心虚
极为别扭的闷声道:
“眼睛哭肿了,很丑”
软糯的嗓音显得有些娇气,口吻委屈巴巴的像个小可怜
被她这幅憋屈的小模样逗乐,白敬亭没忍住轻笑出声,抬手朝她招了招:“过来”
“给你买了冰袋,敷过就好了”
习惯性的咬着下唇,叶安衾贴墙的背脊微微挺直,像只从壳里探出小脑袋的蜗牛,缓慢的朝茶几桌挪过去
哑着嗓音:“哦”
刚靠近沙发,叶安衾就被白敬亭一把拉过去强制坐下
被他握着腕处松开了捂着眼睛的手,没等她做出反应就听见低哑的男声响在耳畔:
“闭眼”
不明所以的听话阖眼,下一秒,贴上眼皮的温度让她不适的‘嘶’了一声,条件反射的想推开那只冰袋
刚有动作,手就被牵住
闭眼后没了视觉,听力和感知变得更加清晰,脸颊感受到一抹不属于自己体温的暖,听见他无奈的一声轻叹
极有耐心的哄着她:
“忍一忍,缓过去就好”
冷冰冰的温度吸引了她全部注意力,思绪坑坑巴巴的抓到一丝能转移注意力的念头
主动开口:“你的行李箱…”
“行李箱怎么了?”
顺口接话后白敬亭才慢半拍的听出她的疑惑,一成不变的低沉嗓音仍旧是她印象中的老北京地道腔调:“没想到你会醒得这么早,我不放心让你一个人”
像是想到了什么,又补了句:“当然也有私心”
“好不容易撬开了小蚌壳,我怎么可能让自己在这种关键时刻缺席,努力了这么久,因此前功尽弃的话,那我就满盘皆输了”
含着笑的声线透着几分吊儿郎当的不正经
叶安衾蹙眉:“你一定要把自己说得这么处心积虑吗?”
牵着她的手不轻不重的摩挲着她滑嫩的手背皮肤,白敬亭垂眸敛眉,将落在她身上的视线藏进眼底
弯唇笑起来,显出几分漫不经心的懒散:
“因为你太敏感聪明,与其被你戳破那些小伎俩,不如我自己说出口”
“对你,我并不怕做错,只怕自己做得太少”
察觉到又要被他带回到她入睡前还未结束的话题
叶安衾沉默下来,心底却知道他既然开始了,就不会轻易喊停
转被动为主动的握住他摩挲着自己的拇指,他指腹上的薄茧贴着她温暖的掌心纹路,比任何一次被他拥抱在怀里都要来得真实
似是被她的举动惊到,白敬亭一时之间竟未作出任何反应
眼前的女孩儿微微往后仰了半个身位,主动离开冰袋,缓缓睁开双眸,目光灼灼的对上他低敛的眼
清眸还肿着,眼圈周围泛红,瞳底隐隐能看清殷红的血丝
脑海里的思绪有些乱
苏醒后的叶安衾似乎又变回原本那个冷漠清冷的她,却又在某些细微之处暴露出她小心翼翼的接纳着他的靠近
甚至能让他在不经意间捕捉到,她那些不易察觉的小心思
比如
她不排斥他的接近、不排斥他的陪伴、不排斥他的处心积虑
仅仅只是这一个认知,就足以安抚他高高悬起的心,那是种只有她能给他的尘埃落定的平静安定
安静的等待他回过神来,叶安衾在他眼里看见了那个曾经不知所措的自己,又看清了现在微微笑起来的自己
早就不受控的心在这一刻挣开她加了一道又一道枷锁的禁锢
叶安衾扭头看向素白墙面上挂着的那一副,外公生前所画的唯一一副她母亲的画像
突然间就明白了家世显赫的母亲为什么会如同飞蛾扑火般孤注一掷的爱上那时候还一无所有的她的父亲
埋在心底最深处的不理解似乎在这一刻迎刃而解
‘因为喜欢从来都是不受控的,受控的都不能称之为感情’
白敬亭睨着她素净苍白的侧脸,顺着她的目光望过去
那副卷轴画上,绘着一位和叶安衾容貌像了七、八分的年轻女人,穿着一身典雅的旗袍,勾勒着姣好的腰身弧线
风姿绰绰,一如民国时期,江南地区的闺秀名媛
画家将女人的优雅娴静、温柔婉约绘得很细,令人生出一种,眼前看见的不是一幅画,而是一条能穿越时空的甬道
仿佛画里的人,随时都能从其中走出来
突然
耳畔响起音量很低的女孩儿声线,江南韵味十足的吴侬软语腔调,那声音很近,近得像是与他贴耳细语
听完内容,白敬亭微睁双眸,面容浮着些难以置信的惊喜
“我不逃也不躲了,我保证”
*
头顶白炽灯矜矜业业的洒落着照亮整个客厅的光
唇边衔着笑的男人满面春风,削瘦修长的手指正解着桌上外卖袋的结,陈助理送行李过来,也顺便打包了两份灌汤包,上海最有名的蟹黄灌汤包,配了两碗解腻的虾仁馄饨
叶安衾耷拢着小脑袋,自从说完那句话后就一语不发的端坐在沙发上,像是又合上了口的蚌壳
打包盒盖被掀开后推到她面前,淡淡的白雾悠悠往上飘
隔着茶几桌不到半米的距离,冒着热气的薄雾模糊了她的视线,可眼前这张挑不出瑕疵的隽容,近得她抬手就能触及
没有她以为的惊慌失措,反而在说出口后感受到一股寻不到源头的心安
咸淡正好的汤头入口,直达胃里
女孩儿满足的笑弯一双眼睛,惬意且悠然自得
两笼蟹黄灌汤包她只吃了三个,剩下的全进了白敬亭的胃里,虾仁小馄饨她也只不过吃了小半碗就放下了汤匙
看了眼自己面前空了的碗,白敬亭起身走到行李箱旁,开了箱子在里面翻找着陈助理提前准备的零食
“我记得你马上要进组,所以在减重”
轻飘飘的女声令白敬亭身躯一僵,扭头看向端坐在沙发上的叶安衾,竖起一只手指:“我就吃一包”
从未见过他这幅耍赖的模样
叶安衾似是被唬住,思绪一怔
回神时正对他充满戏虐的视线,明白过来这是他恶趣味兴起的逗弄,叶安衾涌上一股愠怒,赌气的站起身上楼:
“随便你”
见她恼羞成怒,白敬亭瞬间笑开,爽朗的笑声响彻在客厅每一个角落
视线里,她的身影将将要消失在二楼台阶转角尽头,白敬亭好整以暇的撑着侧脸,懒洋洋的扬声问了句:
“我住哪儿?”
迈上最后一层台阶,叶安衾憋着气:“二楼左手边第一间就是客房”
*
【十二月二十四日,平安夜、您的忌日。阴天
深冬的上海总是很难有晴朗天气,今年也是一样
我自作主张的让人在家里留宿,外公外婆你们会生气吗?
想来,是不会的
如果你们还在,外公肯定是气呼呼的冷哼一声,然后不愿搭理我,背着手走进书房
而外婆,您一定会关切又八卦的不停追问,在我支支吾吾答不上来的时候,您会揶揄又戏虐的调侃:“我们囡囡长大了,有心上人了”
您猜我会厚着脸皮、抱着您的手臂撒娇,还是会因您的打趣,恼羞成怒的落荒而逃
如果你们还在,我就能知道答案了
外婆
他说,他的势在必得、他的得偿所愿、他五年前的动了心
是我
坚定得,像您曾告诉我的,父亲对母亲的那种坚定
理智一次又一次的警告我远离他,越远越好,这样就不会再一次经历失去
但我动摇了
在意识到妄想真的要实现了,那份诱惑,大到我无法拒绝,也不想拒绝
我不知道自己是否能再一次承受失去
可看着母亲的画像,我仿佛听见她鼓励我去试试的声音,明明…我的记忆里从未听过母亲的声音
外婆
您帮我哄哄外公好吗?让他告诉我,我这么做究竟对不对
他许久没来梦里看我了
我真的很想念你们】
*
翌日上午
阳光洒进偌大的客厅
沙发上,白敬亭和陈助理相对而坐,表情严肃,进行着一场无声的对峙
半晌
率先败下阵来的陈助理终于憋足了底气,挺直背脊,满脸写着‘我占理’三个字:
“你周一就要进组,今天必须回北京安排工作”
白敬亭懒散的倚靠着椅背,单手撑着侧脸,掀起眼帘瞥他:“今天才周六,急什么?”
陈助理一噎
嘀嘀咕咕的小声抱怨:“你变了”
“以前不管什么事都不能耽误你进组,以前你永远都是把工作摆在第一位的,怎么就变成急什么了?”
“你果然变了”
“你这个驰名双标”
长篇大论听得他头疼,左耳进右耳出的无视他的啰嗦,白敬亭一拍沙发扶手,顺势站起身:
“机票改签,明天回北京”
“顺便多买一张,位置买远点的”
“?”
陈助理茫然抬眸:“为什么?”
“你的位置让给安衾,你去别的地方坐”
陈助理:“……”
果然爱会消失,我再也不是你最爱的陈助理了
突然,脑海里的思绪一滞
没明白他语气中表露出来的亲昵,嘴比脑子快的迟疑着复述了句:“安……衾?”
察觉到落在身上的目光遂然冷了下来
陈助理刚觉得周身温度骤降,后背袭来一阵凉飕飕的寒意,还没来得及思考其来源
就先听见白敬亭冷哼一声,口吻染着三分不满、七分警告:“你不许这么叫她”
陈助理:“??????”
叶安衾:?
叶安衾:好酸的醋味
白敬亭:冷眼.jpg
白敬亭:眼睛不肿了?
——
日更进度条
我努努力,就是百分之一百
技能恢复中,我还在加油~
笔芯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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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驰名双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