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匕首压紧在他的颈间,一点一点深陷入皮下,渗出鲜红的血液。屈潇单手拽起查尔斯的领口,将他重重砸在医务室门外的墙壁上。
暗红的眸目睹查尔斯脖子上血珠逐渐汇成一缕,他异常兴奋,又近乎冷血残忍,他不自觉将手里的刀刃深入了三分,直逼查尔斯的气管。
于他而言,肌肤组织在空气中炸裂的声音,是格外腥甜诱人的蜜果。
薄薄的内双微微上扬,泛着寒光,他靠近查尔斯,顿住刀尖,低声冷笑,“如果她有什么事,我要了你的命。”
语气慢且危险。不像是在开玩笑。
查尔斯双眼已被打肿,散漫的看着他,没出声。
他想,屈潇身上的那股狠劲一定是与生俱来的。残肆的贵族血液。
阴狠的男人根本不理会他的目光,屈潇微偏头,出乎意料之间,直接松开查尔斯破烂不堪的领口,放任他的背沿着墙壁下滑,最终跪坐在原地,一双手苍白的落在地上。
还不是结束,他将那把带血的刀刃直直扔向查尔斯五指间的位置,刀柄在空中勾勒出一个圆润的弧线后,准确插在他的虎口外侧。
这是一个警示。
略带威胁的警示。
他身子缓缓后靠,双手揣在兜里,偏着头,嗜血的眸被隐在黑发下,一动不动盯着那把锋锐的刀刃,抑或是,盯着他的手。很久以后,才慢条斯理,“你该管好你的手。”驾驭好你的马。
故意拖长的尾音显得尤为可怖。
最后,屈潇那只精致的皮鞋底在他的另一只手上狠碾过一脚,才为这次事件画上句点。
查尔斯倒吸一口凉气,他根本无力反抗,就像是一只渺小的蚂蚁,不知如何应对突如其来的人类攻击。他连支撑自己从地上站起来的力量都没有。
他坐在原地,停了很久后,才缓缓举起大拇指抹去嘴角的血液。他极力抑制住自己不去回忆刚才被屈潇打得有多惨。心中却忍不住低咒他是个道貌岸然的斯文败类。
他抬起脑袋,抵在墙边,不由自主发出被疼痛缠绕的低吟,这个时候,一双白色尖嘴坡跟鞋陡然出现在他视线范围内。
他吃力的抬头。
视线模糊倒映出贝拉米愧疚的神色。
她垂着头,活脱脱一个做错事的小姑娘般不知所措,真叫人以为她刚才的表现只是一不小心着了魔。可她还是戒不掉心高气傲,犹豫着问,“你……你没事吧?”
公主和仆人说话的声调。
查尔斯没搭腔,默默扶着墙角踉跄的站起,朝地上吐了一口血沫星子,淡淡绕开她,留下一句,“放心,我没出卖你。”
游荡在空旷、空旷的长走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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久违的季风将窗帘撩拨,吹成一股一股的几缕,日光藏在后面,若隐若现。
实习第一天,汤姆遇到一件棘手的事。
听诊器颤颤巍巍握在手心里,他紧张的吞咽口水,准备给躺在床上的少女听诊。余光中,全是在坐在一旁看他的柏得温。
这一定是位身份尊贵的贵族公主。他猜想。
不然柏得温王子怎会亲自陪在她身边呢?
这么一想,他更紧张了。
一颗心简直悬到了嗓子眼。
……谁来救救他?
汤姆是今年新进的皇家医学院实习生,今天刚巧是导师们出国培训的日子,医务室里只剩他一人还有一位资历深厚的女教授。可现在是用餐时间,教授应该正在餐厅和女仆们八卦闲聊。
要知道贵族公主们的裙子都非常复杂,而埃莉诺身上穿的这一条裙子,前胸布满玫瑰色的轻纱,层层叠叠,点缀着剔透钻石。要想听清她的脉搏,就必须得解开她胸前的衣服。
可是他怎么敢!怎么敢!
柏得温王子正皱眉看着他呢!他分明是在抵触他的男性身份,不想让他碰她。但又不肯明说……
至此,汤姆的这只手悬在半空,上也不是,下也不是,进退两难。是真他.妈难受。
汤姆的眼尾是向上走的,给人一种强烈的不好惹的气息,只有医学院的同学知道,他实际上是个爱哭的怂包,脸上的刀疤也是解剖课上自己失手弄伤的。
怂包现在的心里乱七八糟,正在等一个上帝拯救自己,真正不好惹的家伙来了。
“找个女医生来。”
屈潇嘴里叼着不知从哪拿来的纱布,正低头的擦拭手指间粘稠的血液,表情认真又严肃,甚至连看也不看汤姆一眼。
汤姆闻声先一愣,激动的快要哭出来了,“好、好的!”
离开医务室大门的时候,他还不忘窥探一番屈潇的脸。
啊!原来解救他于水深火热中的光明神长这样!
没过多久,汤姆没了人影,取而代之的是一位骨瘦嶙峋的女教授。她看起来有假正经的嫌疑,周身透着一股清冷和目中无人,将白大褂里的听诊器挂在耳朵上后,根本不避讳二位男士在场,直接且迅速的解开埃莉诺的衣服。
奶油色的一片暴露在空气中。
柏得温是一位真正的绅士,他的绅士教养不允许他盯着一个少女的锁肋骨之间瞧,出于绅士礼仪和高贵涵养,他自动移开视线。相比之下,屈潇没他那么遵纪守法,他大剌剌的看,面无表情的看,嚣张肆意的看,明目张胆的看。
她迟早是他的人。有什么不能看的?
他淡漠扫过柏得温的脸。
还好他识趣的移开眼,不然还得费他时间剜去他的眼珠。
屈潇的视线掠过,又返回。
倏地——顿住。
泡泡袖被女教授扯得很开,埃莉诺的长发也被她贴心的垂在一侧。女孩肩骨内侧的小黑痣,绽放在眼前,这让他更加确幸:埃莉诺就是他的心间美人关。
这不禁勾起他的回忆,当年她总爱穿同一件吊带裙,生火太热,索性将头发扎起,那个时候他就在想,为什么一颗痣可以美得这么有韵味。
直到现在,这依旧是个难题,没有答案。
“没什么大事,应该就是被吓到了。”女教授打断他,帮她把衣服整理好后,拿下听诊器,放入口袋,“多休息休息就好。”
她坐在桌边,用潦草的字迹书写一张白纸,转身,想递交到他手上。却在看见他手上残留的鲜血时,又收回来,抬头看着他,“你……的手没事吧?”
她当然不知道那是查尔斯的血迹。
屈潇淡漠的摇了下头。
女教授却扭头将黑字白纸递给柏得温,笑着说,“柏得温殿下,辛苦您了。”
他来不及皱眉,随即就被门外的一声呼唤叫住。
“屈潇。”
那是一道推开深渊大门,让他从此迷上血腥与残忍的罪戾之源。
“你最好老实一点,不要做出格的事。”甬道里,脸上看不出岁月痕迹的小妇人厉声警告。
他知道她是在说查尔斯被打的这件事,反唇相讥,“那又怎样?”
他缓慢的靠近,“我亲爱的母亲难道不该为失散多年的儿子收拾干净残局吗?”
“失散”二字被他刻意咬重。时刻提醒她十年前的丑闻。
她的脸色一下子阴沉,“你别忘了,封爵前夕最好不要有污点。”
她似乎想起什么,忽然笑起来,“我听说,”
视线往医务室内瞟,“里面那位姑娘是和你一起被柏得温捡到的?”
不易察觉间,屈潇愣了一秒。
“看得出,”屈娟继续说,“你很在意她。”
屈潇面无表情,唇抿成一条直线,没说话。
“所以,她就是你不搬去伯爵府邸的理由?”屈娟问。
女人身上散发出绛紫色蛇蝎美人的味道,漆黑的眸里满是放肆的得意,似乎在说:我终于也找到你的软肋了。
她的嘴角笑意渐深,刚要爆发出尖锐的笑,下一秒,被屈潇的虎口反扣住下巴,“你最好不要动她。”
清冷的声线里掺杂着零星半点抑制不住的暴怒。
这令屈娟很是满意,她立刻抓住机会,反咬一口道,“那就要看你的表现了。”
“我亲爱的儿子。”
不得不说,她惹怒别人的能力是一绝的,口舌之争之余,不忘记伸出她那只带着蓝宝石钻戒的手,不重不轻打在他的侧脸。冷白脖下隐隐突出几根青筋脉络,屈潇不自觉将扣住她的手扣得更深了分。
窗子外面,蝉鸣声渐噪,吵的人心闷气烦,这似乎暗示着某种可能:古堡里的日子注定不再平静。
空气沉默了十几抑或是几十秒后。
他慢慢松开手,置于身侧,垂下头,肩胛因冷笑耸动了下,他嘲讽道,“伯爵夫人,您可真是观察力绝佳啊。”
出乎意料的反应让屈娟变了变脸色,只是一瞬,她又恢复,她当然知道面前的男人打小就让人琢磨不透。
“您不会不知道……当年丹尼斯在我身上做了什么实验吧?”他抬头,似笑非笑问。
眼睛里倒映出屈娟的惶恐。
答案显然也是肯定的。
人类永生计划,机器人实验,这些字眼都是真实存在,且丹尼斯和她说过的。
屈潇走近一步,“你觉得,现在的我——”
“这种半人非人的物种,还能对人类动情吗?”
的确,机器人是不具备人类情感的。
“不要想太多了,我亲爱的伯爵夫人。”他双手抱臂,“你现在还没有反过来威胁我的能力。”
“还是先想想如何瞒住自己的秘密、如何堵住我这张嘴吧。”
他故作突然想到什么一样的恍然大悟状,二三指腹叩了两下脑袋,“据我所知,安东尼伯爵好像不允许自己的妻子出身低贱吧?”
“所以,你骗他说自己是来自远方国度的公主?”
他是怎么知道的?
屈娟身子一僵。
笑里藏着玫瑰刀刃,屈潇盯着她,继续问,“还要不要硬碰硬呢?伯爵夫人。”
表面上他在看屈娟的脸,可实际上他的余光中全是女人的指甲深陷入皮肤的画面。
屈娟委婉回答,“我可不是那种会迫害亲生儿子的母亲。”
伴随最后一个尾音落下,她转身离开,脸上的笑是再也挂不住了。
望着女人远去的背影,屈潇脸上的笑也跟着嘎然而止,他冷冷的面无表情。重新思考自他有记忆以来,就无数次在想的问题:他为什么会是她的儿子,流淌她的血液呢?
那种阴冷、粘腻、恶心到发臭的血液,真是让人发自心底的厌恶。
他低头看自己手腕上的紫红血管。一丝一缕,细细小小,却布满全身。
啧。
真想将它们全部放干。
男人完全沉浸在这种极端又可怕的想法里。丝毫不觉远处的马车声咕噜噜向前,金灿灿的斗篷之下,达芙妮坐在马车上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