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神冥祭 第3章 破城前夜

冥司殿中，红帐白绸交叠，鸳鸯喜烛焰焰。

花落着一袭大红吉服，立于冰棺之前，艳若牡丹。

漓江推门而入，身着的却是一身粗布缟素。

她落井下石道：“听说他死了，就死在与你成婚的前十日。现今天气这般炎热，那尸体大概已经发臭长蛆了吧？”

花落手执一柄红烛，痴痴凝望着冰棺中的男子，玉手纤纤，拂过那男子的玄衣华服、俊逸面庞，最终顿在了他颧骨处的浅浅剑疤之上。

那道疤，寒芒结霜，是被青帝的九阴剑所伤。

红蜡泣血，自她白皙纤瘦的玉手蜿蜒流下，灼烫出道道的红痕血泡。

“他说既要做吾的夫君，就要与吾一同承担帝女的职责。他做到了。”

言罢，花落的眼眶溢出泪来，冰冰凉打落在鸾凤徐飞的喜服之上，碎成冰霜。

“只是……吾与阿辛的婚宴，没想到最后到场的，只是你。”

“听说，不怎么喜庆，便来看看，会是如何的悲戚。”本着语不戳人死不休的原则，漓江的话句句戳心。

“如果不是你放走了沐淋，冥界也不会失去灵族这一大助力。”

一改往日的跋扈，花落只是略略抬眸看了漓江一眼，又将目光重新的放回到冰棺中的文辛身上。

漓江则冷笑：“醍醐长老是何等的雷厉风行，你以为扣押了凤凰族的少主，灵族就会为冥界马首？”

“你又怎知不会？”花落反问。

“只怕偷鸡不成，反倒给了神界拉拢凤凰一族的机会吧？”漓江又道。

“是么？”花落也冷笑，静默的理了理文辛的仪容，掌心压灭烛火，鄙夷地看向漓江：“文辛死前的那一晚，他求吾放了你。他与你如何会相熟？他的好友左不过灵族的柏沐与神族的太昊。吾早该料到的，生于漓水之畔的异类怎么可能同鬼族一心？原来，那么早你就给自己找好了靠山，留好了退路。”

漓江微怔，原来……那日蓝粉侍女的窃窃聊瓜，并不是空穴来风。

“沐淋不知道我的境况，他不可能想到救我。至于青帝太昊……”她的面色骤然清冷了下去，心口莫名惴惴：“他……就更不可能了。”

有关青帝的任何，都被她阻隔在了厚厚的心墙之内，上下求索而不得入，只能刀刀将妄念剔除。

她念咒清心，平定心神，言归正传道：“明日城破，我愿同鬼族并肩战死。夜幽将你硬塞给魔族的文辛，无非是想把你从冥界择出去。可如今，夜幽已然战死……他想保全你。帝女花落，那你呢？”

“困兽之斗罢了！”花落垂眸，只是凝望文辛，嗓音凉薄果决：“古往今来，成王败寇。既是死局……最后的时间，吾只想给他殉葬。”

……

没了夜幽大帝与帝女花落的坐镇，偌大的冥界乱得七零八碎，目之所及遍野哀鸿……

冥界之中，那些唯花落马首是瞻的贵族子弟，从不曾给过漓江半颗好果子吃；他们为了讨好花落，对漓江极尽欺凌……从很小的时候开始，漓江便学会独来独往，不去信赖，不去攀附。

但她还记得，冥界有清凉的槐荫，婆娑的叶影。

月亮底下，槐瓣灼华，那些从阳寿尽头回归的小鬼，对夜高歌借酒浇愁，同她哭诉世事的无常，遭际的凄凉；那些含冤而死的小鬼，冤屈未平欲壑难消，终日奇形怪状地自怨自艾着，却会为着她的失意而更添心伤；那些功德不满而一世白干的小鬼，则苦口婆心的要强行度化她，喋喋不休直至阴寿末了，又开始期期艾艾的狰狞抱怨……

大抵这世间，越是尝过苦楚之人，越是柔泽若水。

冥界是鬼族的归宿，也是她生之长之的地方。如果冥界不复存在了，她还能相安于何方？

想到此处，漓江木讷的面上也难得的浮现出了几缕的哀戚。

……

隔着漓水，可以清楚的看见对岸神族营地篝火通明、神兵将士们把酒言欢的场景；也可以清楚听见那一声声“看看他们，犹如丧家之犬！”的恶毒言语。

而漓水的这一侧，小鬼们投轮回井的投轮回井，溺毙漓水的溺毙漓水，缺胳膊断腿继续修建城池临水一战的临水一战……

一个不过百岁的稚童鬼临风洒泪，对着成千上万伤痕累累的鬼魄悲壮宣言，“即便是化作阴灵浸润大地，冥界的子民宁做亡国焦尸，也绝不向神界叛降！”

明明是个肿胀的水鬼，在长年战乱的磋磨下，他竟虚耗成了一只仿若被人掀去皮囊的画皮骨鬼。

“城在民在，城亡我亡！”的宣言似旷野星火一般，蔓延燎原了整座司冥城。

不曾想，夜幽优柔寡断了上万年，竟能养出这般傲骨忠君的臣民。鬼魄们难能可贵的团结一心，迎接的却是一个上古灵族的全体覆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