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非时做了很长很长的一个梦。
他梦见了很多的东西,却又好像什么都没有梦见。
他只知道他本来应该很痛苦,但似乎每一根悲恸的神经都被人抚慰过,变得格外平和。
这让他忍不住有些眷恋。
封非时睁开眼时,脑袋还有点混乱。
因为他感觉自己好像断片了。
记忆里最后一副画面,是那个漂亮的向导倚着墙看着他,嘴角勾着很淡的笑,眼里闪烁着他很熟悉的光。
是崇拜和爱慕,而且是狂热的。
封非时揉了一下自己的眉心。
一直观察着封非时的医务人员隔着屏幕喊了声:“封队醒了!”
于是防控中心里又是一阵兵荒马乱。
封非时听见了,所以他起身离开了休息室,就见他门口齐刷刷地站了一排僵硬且麻木的人。
中城防控中心的总负责人小心翼翼:“封队,您没事了?”
封非时嗯了声,不知为何,本能寻找那个S级向导:“薄枕呢?”
听说出事后就匆匆赶到的封橋一听这名就倒吸一口冷气,虽然他当时没看见那画面,但有监控啊!他事后看见他哥到底有多凶地把人怼墙上狠亲了。
封橋表情十分微妙:“哥,你还记得…发生了什么吗?”
封非时很轻地皱了下眉:“什么?”
他确实没有一点记忆。
但他真的在无意识地寻找着那个S级向导,以至于语气都染上了一点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烦躁:“我最后问一遍,薄枕呢?”
哨兵失控是一件很恐怖的事,尤其是封非时这个等级的哨兵。
所以几人立马齐刷刷地让开了一条路。
叶柚最先跟上封非时:“因为不确定情况,薄枕被隔离在了隔离房。”
隔离房离这里有点远,但封非时腿长,速度快,根本不等其他人说点什么,他就抵达了隔离房。
隔离房是透明的,里面的银发向导正无所事事地拨弄着自己的头发。
他那张脸,比照片还要秾丽,只是唇不知道为什么破了一个口子。
见到他们过来,薄枕在里面冲封非时眨了眨眼。
于是封非时躁动的情绪瞬间就安定了下来。
然后他直接打开了隔离房的门,一大波人挤进隔离房里,薄枕似乎缩了一下。
封非时稍顿,他直觉他跟薄枕发生了什么,所以他问薄枕:“怎么了?”
“…你失控了。”
回答他的却是防控中心最高级别的医生,他眉头皱得最深:“坏消息是你当着很多人的面强吻了这个S级向导,好消息是我怀疑是因为你们有很高的契合度,所以我建议你们做一个契合度检查。”
封橋在后面弱弱补了句:“哥,你甚至把人亲哭了。”
封非时:“……?”
他花很长时间才明白医生和封橋说了什么。
他强…
封非时都不用想,光是触及那个字眼,脑袋就有点过载一般嗡嗡作响。
封非时对上薄枕那双带着些胆怯、清澈的眼睛,登时噤声。
他耳边是医生他们的碎碎念。
“不过为什么我哥失控是……?”
“可能因为是黑暗哨兵?”
“也有可能因为封队从没有接受过向导的精神纾解?”
“哎,说起来…薄枕才二十岁吧?”
封非时更加沉默了。
他不仅哑语了,藏在黑发底下的耳朵还一点点燥热起来,原本白皙的耳廓也忽然有了些颜色。
他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轻薄了一个才二十岁的漂亮向导……
但即使如此,封非时的头脑还是无比清晰。
哨兵就算是失控也不该是如此,尤其是他。
封非时太清楚自己为什么找不到哪怕有一点契合度的向导,他也不觉得自己跟薄枕会有契合度。
更别说他对这件事完全没有记忆。
封非时静静凝望着一脸紧张的薄枕。
故意的。
这个S级向导,恐怕有很强的精神攻击手段,是他操控了他,故意引爆他。
薄枕轻轻开口,声音里都带着怯弱,好像被这事吓得不轻:“哥、哥哥。”
他一出声,周遭就瞬间安静了下来。
薄枕的嗓音有点沙哑,其实本身是偏冷调的声线,硬生生被他弄得好像很可怜一样。
封非时垂眼睨着他,薄枕喊他:“没关系的,你、你不用在意。”
他低首,一副受了委屈却不敢说,还要隐忍,却又藏不好情绪的模样:“就,只是一个初吻而已。”
封非时:“……”
还很会演戏。
再说,谁不是初吻啊?
他动了动脚,在薄枕对面坐下,凝视着薄枕。
封非时沉静的视线才此时此刻莫名让薄枕感觉到有几分审视,他说不忐忑肯定是假的,但他还是轻轻扬起唇,任由封非时打量。
但对视不过半分钟,封队就默默别开了眼。
他宽大的手掌穿过自己的发丝,掌根撑了一下自己的额头,又借着遮掩,悄无声息地揉了揉自己通红的耳朵。
长这么漂亮…真的有人能和薄枕对视撑过一分钟吗?
封非时无声无息地呼出一口气。
薄枕捕捉到了他细微的动作,也感知到了封非时的情绪。
他确认封非时没有厌烦,只是有点茫然还有不会展露出来、只能被他察觉的羞赧。
薄枕压抑着自己内心不可置信的狂喜,才继续弱弱道:“而且,反正我也喜欢你,初吻给你,我很开心的。就是、就是有点没想到。”
封非时:“……”
前面倒不是假话。
他不动声色地看回薄枕,但仅仅只是触碰到薄枕那张脸,在此情此景下就有点遭不住。
这回不仅是耳朵烫了,连脑子都被这猝不及防收到的表白给烧得过热了。
太突然了……
而且这里人也太多了。
这么私密的事,这个向导是怎么做到就这样直白地说出来的?
封非时感觉自己的心脏就是毫无防备地被这纯粹而又灼热的爱意猛地烫了一下,弄得他一向紧绷的神经都稍颤。
封非时从没遇见过这样的局面,也没人告诉他被表白了该怎么办。
他是黑暗哨兵,自从那天起,他所有的情绪都被压抑封闭,被他有意识地克制着,避免失控。
他的人生该是只有战斗的。
薄枕始终紧紧盯着他,完全没有在意那一拨跟着封非时进来,已经麻木掉了的观众。
喜欢封非时的人要多少有多少,但没有人敢跟封非时表白。
因为封非时是黑暗哨兵,他站在那儿,就让人觉得是神明站在那。
没有人敢觊觎神明。
事实上,封非时的大脑虽然被这一出整得有点乱,但还是在无比理智地思考着。
这个S级向导,既然可以引爆他,那就应该可以操纵他的五感。
封昀都做不到……
他需要这个S级向导。
封非时又是呼出一口气。
他最终还是在长久的沉默过后,低声说:“我会负责的。”
其他人:“?!”
封橋不可思议:“不是哥,你也不是故意的……”
他话还没说完,封非时就给了他一个眼神。
平静的,却让封橋立马住嘴。
没有人可以质疑封非时的决定。
他是黑暗哨兵,他的权限高于S级。
薄枕却很高兴,哪怕他从封非时的精神波动中发觉了封非时的真正意图。
反正他无所谓封非时是想要利用他还是想要监管他,他只要能够跟着封非时身边就好。
这对于薄枕来说,就是梦寐以求的事。
他露了个笑,又小声说:“哥哥,你本就该负责的。”
混乱且麻木却又记得自己职责的医生:“那个,两位,测一下契合度……?”
“不用了。”
封非时不觉得他们会有契合度,这世上不会有任何一个向导会和他有契合度,哪怕薄枕奇异地能够引爆他,封非时也不打算测。
如果测出来是0的话,会很麻烦。
不过测精神污染度就有必要了,如果薄枕可以舒缓他,那么他就可以进入灾区了。
可薄枕看着封非时,有点委屈似的:“哥哥,测一下吧,我想知道我和你的契合度是多少。”
其他人也忍不住想劝,但没人敢质疑封非时说否了的事。
封非时看他,对上他那双泫然欲泣的眼眸,诡异地沉默了会儿后,到底还是点了头。
是0就是0吧,反正他身上的疑团也不差这一个了。
封非时起身,薄枕高高兴兴地跟着他一块站起来。
眼见这些人还要跟着,封非时扫了眼:“都散了吧。”
他发话,所有人就都离开了。
只是封非时想起什么似的,喊住封橋:“没有跟我母亲说吧?”
封橋麻木脸:“哥,我倒是也知道要帮你封锁,但当时发生的事情太突然了…我估计舅妈现在已经在赶过来了。”
封非时又捏了一下自己的眉心,还是没说什么:“好。”
薄枕在旁侧抿唇,轻声问:“哥哥,我是不是…给你添麻烦了?”
封非时看他,封橋见没有自己什么事了,快速跟上已经走远了的叶柚他们。
封非时其实语气没有责怪的意思,就是实话实说。
因为薄枕明明可以不用这种手段,也能向他展现出他的价值,直接告诉他他可以控制他的五感就行了,非得闹着一出……
“原来你也知道。”
薄枕:“。”
他垂首,看上去好像好委屈,可眼里却忍不住带了点笑意。
哥哥还是这样啊。
好可爱啊。
封非时还想说点什么,但看了眼在旁边装透明人等着的医生,到底还是没再开口。
之后他俩不仅做了个契合度检测,封非时还顺便测了一下精神污染度。
跑了这两趟后,就只有封非时和薄枕坐在休息间等待结果了。
封非时看向盯着他看的薄枕,目光瞥到薄枕唇上的伤口时,难免有点窒息。
因为此时的封非时想起了监控的事。
他深知人的本性,不用想也知道多半有人悄悄拷贝了…一定会大肆流传吧。
封非时的心有点麻木。
薄枕眨了下眼,轻轻喊:“哥哥。”
封非时轻呼出口气,低沉的嗓音带着不易察觉的头疼:“你让我安静缓缓。”
薄枕没忍住。
他勾起唇,眉眼弯得很深,瞳中满是笑意。
他朝封非时挪过去一点,封非时自然是察觉到了,但他没有躲。
于是薄枕和他之间的距离就从隔了一张沙发远变得近了许多,双方的衣摆微微摩挲在一起。
薄枕的指尖轻轻搭上封非时的手臂,封非时的身体瞬间僵硬。
黑暗哨兵优越过头的无感让封非时瞬间就感觉到了薄枕指尖的温度,炽热的,和他的眼神、话语一样。
带着极其恐怖的温度,被封非时的五感无限放大,像是要逼迫封非时将其牢牢记住。
他全身的肌肉绷得更加明显,青筋都在衣物底下露了出来。
就连呼吸也紧了几分,像是被触及命门的野兽,压迫感瞬间在这空间蔓延开。
但下一秒,他敏锐的听觉被削弱了许多,一直折磨着他却也是他的利刃的五感全部都变成了正常人的范围。
薄枕低声问:“这样,会不会舒服点?”
戴着耳塞又戴着白噪音耳机的封非时被降了五感后,听不见薄枕在说什么。
但他辨认出了薄枕的唇型。
封非时无声地闭了闭眼。
一看到薄枕的唇,他就想到……
哪怕他没有记忆,这件事还是让封非时无法接受。
他其实也不是脸皮博的人,但在这种事上,还是要脸的。
封非时不去看薄枕,却任由薄枕把指尖隔着作战服搭在他的手臂上:“嗯。”
封非时不爱说话,不是因为他本性沉默。
只是因为他自己说话,也会吵到自己。
现在封非时的世界是前所未有的安静和舒服,以至于他有点想好好睡一觉。
薄枕感觉到了封非时情绪上的安定,他绽放出个明媚的笑容,有点想蹭蹭封非时邀功,但又怕封非时不喜欢,所以只能克制着。
却因为过度压抑,他放在封非时手臂上的指尖都不受控制地在轻颤。
察觉到了这一点的封非时沉默了两秒,连带着精神波动的气压都低了几度。
他摘掉了自己的耳塞和耳机,那双眼眸是天生的锋利,连嗓音都生来就充满压迫感:“怕我?”
薄枕怔了下,立马摇头。
他忍不住凑近了封非时一点,认真地对上那双浓得像是深渊的眼眸:“哥哥,我不怕你,我就是想离你近一点、再近一点。”
说到后面,他近乎呢喃,流露出一点点压抑了许久的痴迷:“想牵你的手,想抱你。”
想亲吻他。
想抚摸他。
想和他做丨丨丨丨爱。
无论谁上谁下,只要是封非时,薄枕愿意做任何事,当被十十的那个他也愿意。
想永远占有他。
封非时:“…………………………”
他就不该多嘴问这一句。
被遗弃之地的民风都是如此彪悍吗?
薄枕眼睁睁地看着封非时好不容易褪色的耳朵再次被他轻松染上和封非时格格不入的色彩。
哪怕封非时的表情再如何镇定,他的耳朵,和薄枕能够捕捉到的属于封非时的精神波动还是向薄枕暴露了封非时此时的心情。
他在害羞。
薄枕压不住自己眉眼的愉悦。
看见他又笑了,封非时猜到原因,有点麻木:“你别捕捉了。”
薄枕瞬间就委屈了:“哥哥。”
他哽咽:“我控制不住呀…我要是能控制住,我就不会去捕捉,然后招你这样讨厌了。”
封非时:“……”
他知道薄枕是演的,但他默然了会儿后,到底无可奈何地说:“没有讨厌你。”
薄枕眼睛又立马亮了:“那四舍五入一下,哥哥也喜欢我了?”
封非时:“…………”
所以被遗弃之地的向导都是这样的风格吗?
还好拿了检测报告回来的医生拯救了封非时。
“封队。”
医生满脸兴奋和欣喜:“你们的契合度有99.75%!!!!”
“天哪!四舍五入就是百分之百!历史上从来没有过99.75%的契合度啊!!!!就算是黑暗哨兵和黑暗向导,都不会出现这么高的契合度啊——!”
可两位当事人却并不激动。
封非时在听见有契合度时,就顿了下。
没有人会和他有契合度,这点封非时是绝对肯定的。
薄枕只是一个S级的向导,不可能会和他有契合度。
封非时的脑海闪过薄枕的资料,几乎瞬间就明白了薄枕究竟是怎么回事。
他看向薄枕,眼里的质问在触及薄枕满不高兴的神色时停住,想要让医生出去然后审问薄枕的心也跟着顿住。
“你不高兴?”
封非时淡淡的语气让过于激动的医生立马噤声,他后知后觉自己太大声了,但看薄枕的手搭在封非时的手臂上,封非时还摘了耳塞和耳机,又放下心来。
可…薄枕为什么不高兴?
薄枕点点头,神色郁郁地嘀咕:“居然还差0.25%。”
他是真的很不爽:“为什么不是100%?”
他明明是用封非时的DNA把自己改造成向导的,为什么还会差0.25%?
封非时:“……”
就那么那个他?
——过于纯情的封队,连“喜欢”二字都不敢想。
封非时诘问的心被这样的薄枕塞了回去,他看着薄枕那张漂亮到有几分不真实的脸,终于聊了句正事:“跟着我会很危险。”
他一直在秘密做一些事,说不定哪天就会被他现在还无法抗衡的力量察觉,然后像碾死一只蚂蚁一样将他消灭。
而跟在他身边的人…其他人都还好,封非时有把握对方不会动。
可如果薄枕要成为他的向导,那么他出事的时候,薄枕一定也会被宣判死刑。
薄枕…看着更像是该被好好养在花瓶里的玫瑰。
薄枕一听这话,立马就道:“哥哥,我可以保护好自己,你想怎么考校我都行,别不要我。”
说到最后四个字的时候,薄枕的声音甚至都在轻颤。
这回不是演,他是真的害怕封非时不愿意让他跟在他身边。
他搭在封非时手臂上的手指忍不住用力,攥紧了封非时的手臂,眼里满是紧张和慌乱,甚至眼底甚至骤生不会被封非时察觉到风暴和恐怖的戾气:“哥哥……”
他向他展露了自己的价值了啊。
不是要利用他吗,不是需要他吗。
为什么……
“…没有说不要你。”封非时还没遇见过这么情绪化的向导,按理来说,向导的精神状态是最稳定的,不然怎么安抚哨兵?
封非时低声:“我只是在提醒你。”
如果薄枕真的想要站在他身边的话,封非时是不会阻拦的。
因为他确实需要薄枕。
薄枕的心落回原地:“我不怕危险的,哥哥可以把我当哨兵用。”
他不怕危险,也不在意危险。
死也没关系,跟他死在一起这件事…光是想想薄枕就觉得无比兴奋。
封非时也觉得薄枕大概是不怕的。
毕竟这可是敢算计他的人。
封非时头疼。
才二十岁啊。
他都二十七了。
封非时盯着薄枕的脸,到底还是没忍住:“疼吗?”
薄枕以为他是在问自己唇上的伤口,所以摇摇头:“不疼。”
封非时知道他误解了,但也没再多说。
怎么可能不疼。
基因改造…那种疼痛不是简单一个生不如死就能概括的。
这和基因药剂不一样。
有多少人在基因改造中是因为没撑过,活活疼死的,封非时最清楚。
这章有做不少细节修改的~
来啦!!!
下午要上榜了,有点紧张。
愿这本不会再遇杠精(双手合十)
遇也可以,不要成批(白和善版双手合十)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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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009(已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