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学清的《门派通史》中开篇第一句话是这样的——
“青鹤仙子偶有清醒,便启示于我,忆当年飞升盛况,便伤怀无边,且有怅然之色。”
门派通史是青鹤剑派弟子的必修课,谁都知道这句话,这句话就像是一盆凉水泼在所有弟子头顶,就连不知活了多久的老神仙青鹤仙子提起飞升之事,都是“怅然”、“伤怀”,还有谁能飞升?
若真能飞升,怎么算都应该是那位老神仙青鹤仙子。
如今世家昌盛,都能将手伸进各大门派之中,也正是因为飞升无望。修仙大成也不过是寿数更长,若能与世家交好,至少富贵不愁。
众人听着水镜中的那名剑修如此云淡风轻地说出了这句话:“当然是为了飞升。”
难免大家都陷入沉默。
飞升,这是一个非常陌生又熟悉的词,曾经是无数修士的究极目标,但是这个目标已经好久好久没被提起过了。
现在似乎所有人都接受了这样的现状,修士最高不过大乘期,过了大乘期便就要等着陨落,永远不会有人到飞升的那一步。
水镜中的皇帝问完这句话,笑意加深了些,随后道:“那就恭祝你仙缘深厚。”
皇帝这话说完,青鹤剑派的水镜中便彻底暗了下来,甚至到最后,那面水镜缩小后掉在了上官长乐面前的台子上。
上官长乐看着眼前已经成为一块废品的水镜,心情复杂,但想到青鹤剑派这一路的气势,又不得不服气地宣布:“青鹤剑派从机关道中出来了,现已经抵达生门。”
她看向左手边青鹤剑派的那些弟子,说道:“恭喜青鹤剑派夺得门派战头筹,每人都可获得一个防御法阵,近几日会有相思门的弟子送来。”
青鹤剑派的人脸上虽然有欣喜,但是更多人还沉浸在刚才皇帝的问话中,好像那个问题也在问他们自己。
本来有人要走,见青鹤剑派水镜是这样的后续,竟然又陆陆续续回来了。
其他几个门派的人战况亦是焦灼,不少人察觉每块水镜中的皇帝实力似乎不统一,总是能刚好匹配上正与他对战的人,每人都经历了一场苦战,但每人最终都能获胜。
获胜后,变成妖兽的皇帝就像青鹤剑派水镜中的人就变回到了青鹤剑派中的那个皇帝。
他就像问青鹤剑派的众人那样,一个个地问过去——你为什么修仙?
众人回答多有雷同,也有人答不上来的,但三十六人里面,果然最后只有一个青鹤剑派的“崔盛雪”回答了“飞升”二字。
在生门处,司徒黎看向最先出现在面前的青鹤剑派众人,他面前也有一面水镜,这水镜中还放着方才那个剑修回答的“当然是为了飞升”,他看了一眼醉倒一片的青鹤剑派众人,最终用传送法阵将他们送走了。
这传送法阵将他们送回了青鹤剑派公共休息处,想必门派中自有人会安排。
后面出现的相思门、山空寺等,众人战况惨烈,几乎是互相扶着出来,司徒黎简单介绍了青鹤剑派是第一支出来的门派,随后便在他们或是愤懑或是怅然的目光中,将他们各自送回门派的公共休息处。
这场为期三日的门派战总算是落下了帷幕。
上官长乐在最后一面散修的水镜落在桌子上后,对看台上还没走的个别人说了一声:“最后一支队伍也已经离开了机关道,各位可以回了,之后司徒门主会通知各位个人战的开战时间。”
上官长乐交代完后,对身边的一尘子道谢:“辛苦大师与我在此处讲解三日,也请大师好好休息。”
一尘子照例念了一句佛号,实则他并没有说什么,大部分的讲解都是上官长乐独自进行的。
人声鼎沸的万相堂就渐渐空了下来,直到再无一人之时,司徒黎出现在了这里。
他看着传声书简中对方回过来的消息。
赵文冕:青鹤剑派崔盛雪?
赵文冕:你想办法将她在个人战中的对战顺序放在第三区,之后我会接手。
司徒黎摸了摸下巴,操纵下对战顺序不是难事,只是他记得青鹤剑派似乎不允许外门弟子参加个人战。哪怕是这次门派战,还是有人倒下了才让外门弟子补上的。
司徒黎打算观望看看,得想个办法让“崔盛雪”参加。
……
青鹤这一醉就是三天,醒来后闻到扑鼻的梨花香,眼皮上还有阳光在跳跃,她这会儿竟然躺在一棵梨树上歪歪斜斜地靠着。
啊不对……
青鹤觉得背后有些软,仰头看去,便发现背后还有一人靠在梨花树下,面色疲惫,眉头是解不开的结,正是沈凌客。青鹤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方才正躺在他的胸膛上,怪不得这树膈不到自己,十分好眠。
青鹤抬手,手指便戳到了沈凌客的眉心,这一下就让他醒了。
醒来后,两人双目对视,青鹤看见他眼中化不开的疲惫,而沈凌客看见她眼里的笑意。
阳光照在他们二人身上,仿佛为二人镀上一层明亮的金子。
沈凌客恍惚间看见她眉心的红痣,鬼使神差般开口说道。
“我知道你的真实身份了。”
他这话说完,躺在他怀里的青鹤笑容就僵住。
青鹤想要起身,却被他摁住了肩膀,他原本有些恍惚,如今却思路愈发清晰:“我知道是你,蜿仙镇那位的驾蛇的仙人是你,在飞舟下层修改阵法的人是你,念慈山上告诉我松鼠人一事的人是你,医治孔雀、与仙鹤对话的人也是你,我都知道。”
沈凌客在阳光下显出瞳孔浅浅的棕色,青鹤不知为何这时候注意到了这点。
“我知道是你,”沈凌客顿了顿,“师祖,你是青鹤仙子。”
青鹤猛地坐了起来,这回沈凌客没来得及拦住她,只是她坐起来的时候被梨花压满头,白色花瓣扑簌簌落在她的发髻上,也落在她身上黑白色的弟子服裙摆上,那只金色飘飘欲飞的仙鹤,被梨花压得飞不起来。
青鹤的狡辩就被梨花压了下去,等她再想问什么,树下传来另一个哈欠声。
杨松柏站起来,打着哈欠抬头看向树上两人,最后目光落在青鹤身上,他揉了揉眼睛:“崔盛雪?你可终于醒了……我怎么不知道你发酒疯这么厉害。”
他责备地看着青鹤:“非要用一根破树枝把所有人揍一遍,若不是沈兄提前醒过来,恐怕两日后的个人战都没人能参加了。”
“啊?”
青鹤懵上加懵。
沈凌客解释道:“你当日回来后,每人进入休息区都要被你用三招打趴下,一边打一边说‘青鹤剑派水平不过如此’,像什么毁天灭地的大妖魔。”
他平静地拂去自己身上的梨花:“后来我醒了过来,你虽然没揍我,却非要让我背着你转圈,最后选了这棵树,在这儿一觉睡了三天。”
青鹤大脑一片空白,捂脸:“这样吗?”
杨松柏好整以暇地看着她:“我看你二人甜甜蜜蜜躺在这树上,本来不想打扰,谁知沈兄说他坐着实在无聊,让我给他送来储物镯。”
青鹤这才注意到,沈凌客右手边放了一本书,看上去象是剑谱。
她抬头仰望浩瀚碧空,短暂地整理了思绪,最终在心中全将过错推给了那个皇帝,都怪那酒实在好喝。
她无法忽视沈凌客的目光,于是说道:“杨松柏,我有事要与沈凌客说,请你……”
她犹豫了一下,不知道用什么理由让杨松柏暂且回避一下。
但杨松柏给了她一个“我懂我懂”的表情,说道:“你二人好好说话,可不要吵架哦。”
青鹤:?
杨松柏好像误会了什么。
算了,这事暂且放一放,等到杨松柏走远确认不会听见,青鹤又往这棵树的附近设了一个结界,保证绝无第三人能够听到他们讲话。
青鹤做好这一切,严肃地看向沈凌客。
沈凌客素来如翩翩公子一般,这会儿被青鹤当枕头枕了好几天,也顾不上什么风度,径自活动了一会儿自己的肩背。
青鹤的严肃就被他的动作冲散几分。
青鹤犹豫着开口:“你……”
“对了,”他自然地开口,随后从怀里拿出了一支玉佩,“机关道里沈治棠给我的玉佩,被我带出来了,你可要看一下?”
青鹤接过他的玉佩,这玉佩样式古朴,中间用古字写了个“沈”,一看就不是当今世代的东西。
左右翻看了一下,青鹤将神识注入其中,意外地发现里面有一把剑鞘。
她将玉佩还给了沈凌客:“这里面有个剑鞘,你看看?”
沈凌客困惑地拿着玉佩:“剑鞘?”
“注入神识。”青鹤简短道。
沈凌客摇了摇头:“我之前就试过了,这玉佩无法注入神识。”
“啊。”青鹤后知后觉,“那或许是因为你境界不够。”
境界不够吗……
这句话说完,沈凌客脸上温润的笑容顿了顿,想到了自己不过区区金丹期,而眼前这位是千年前就已臻至化神的老祖宗。
她将手搭在玉佩上,玉佩在沈凌客的手心,她指尖的温度暧昧地透过玉佩传到沈凌客的手心。
沈凌客定定地看着她,仿佛看见了二人面前的一道天堑,他似乎有冲动,却最终克制地没有将她的手及玉佩一同收拢到手心。
青鹤半晌后收回神识,却没察觉到他的目光,只自顾自地说:“不行,我方才试了一下,取不出这把剑鞘,或许是用血缘结了法阵,只有沈家人能拿。”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9章 第 59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