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夫人第一次见到那个老妪时,她已是面色苍白、行将就木的模样,老妪躺在床上无法动弹,眼看着活不过当下,但是孙夫人住在镇长家里住的那些日子,每日都能看见老妪这样苟活着一天又一天。
孙夫人不知道她的身份,她家与镇长家也算是交好,但是无人知道这人是做什么的。
她疑心镇长,所以抓到机会就跟踪他,总算让她撞上了一件事。
镇长邀请了一家夫妻前来府中相叙,大致是为鼓励、祝福他们,让他们能够安心留在寻仙镇云云。
镇长后来邀请他们去梨花园坐坐,那老妪就住在梨花园里。
孙夫人不敢跟进去,但是她隐约看见镇长与那夫妻二人一起进去,此后独自出来,她隐约看见那位新夫人衣衫不整,那夫妻二人都神色麻木,仿佛是傀儡一般。
孙夫人猜到了镇长在做什么,恶心得紧。
想到镇长近日还在试探她是否有婚娶之意,她本想虚以委蛇再行查探,当下直接去找镇长说明自己已经许配给了孙少红。
镇长盯着她的眼神令她害怕,但他只说:“妹妹与我相识很久,本想带妹妹一同享受这荣华富贵,眼下看来是没有缘分了。”
孙夫人之后就被赶出了镇长的府上。她不敢回自己家,那里的人早已不听她的话,她本想投奔自己的两个哥哥。但是走之前,她想去看看那对夫妻最终怎么了。
顶着原来的身份,她的拜帖被接收了,只是她看那夫妻俩面色苍白,但似乎完全不记得曾经在梨花园发生的事情。
孙夫人离开后没多久,听说这夫妻俩也没了,就和其他的夫妻一样,在睡梦中去世。
孙夫人的心冷了下来,她典当了家传的玉佩,在寻仙镇郊外买了一个小院,就是现在住的这间,她一边与两位哥哥去信说明情况,一边留心探查。
这一留,就留到了鹰王大人来寻仙镇的时间。
孙夫人百思不得其解:“我实在想不明白,怎么当初骇人听闻的事情,就变成‘女子不愿婚娶’,那岂止是女子不愿意婚娶,这样的奇事频现,分明是男女都不敢婚娶,怎么就独独变成了女子不愿婚娶!”
孙夫人冷笑道:“这脏水泼到女子头上,那家家户户就好像找到了发泄口,一个个地回去逼问谁家女子为何不愿意婚娶,偌大个镇子,竟然没人去纠察那些夫妻死亡的真相,反倒来责怪女子为何不婚娶,仿佛镇子变成如今这样,都是女子不嫁娶导致的,真是荒唐至极。”
几人安安静静地听她说着。
孙夫人又喝了一口茶,叹了口气继续说道:“镇长不知是何时偷偷跑了,等到镇上其他人发现,镇长家早已经人去楼空,这之后没多久,才是鹰王大人来到了镇子上,实则为我们做了许多好事,颇有老镇长在时的鞠躬尽瘁,我们许多人也是感念这点,没有再离开,现在的瞎眼陈镇长也是鹰王大人选的。”
“此话我说出来,或许有狼心狗肺、知恩不报的意思,”孙夫人面色不虞,“但我心里也揣测着,鹰王大人真有这么大本事治好不育么?我看未必,这些年来,那些不愿意婚娶生育之人,无论男女,早就离开了,剩下来的都是愿意生的,实则并不需要他怎样医治。”
她神色晦暗不明:“总之,我为了去一试究竟,我没按照兄长信中所说离开镇子,我留下来,也去了悬崖底。”
孙夫人这般胆识着实令人佩服,可这时她脸上倒出现了犹疑之色:“只是……我不记得在悬崖下发生了什么事,只记得回家后我与我家郎君同了房,随后便有了大宝。”
孙夫人低头看自己的手:“他那么小,好像在我怀里都没待多久,就被村长带走了。”
孙夫人困惑道:“但是他们告诉我,大宝已经四岁了,这怎么可能呢,鹰王大人来镇上才多久——”
大宝还是被带走了,不仅如此,前几日孙夫人偷偷跟着隔壁玉娘一起去了悬崖下,她看见她的大宝都已经长成亭亭玉立的小公子的模样了,似乎是有**岁。
明明三年前鹰王大人才来到这里,为什么她却那么清楚地知道,那个孩子就是她的大宝。
孙夫人叹了口气:“我想求各位仙人帮我救回大宝,不管悬崖下发生了什么事,他总归是我的孩儿。”
四人神色严肃了不少。
几人在外的时间已经够久了,再待下去恐怕让镇长生疑。
别情起身说道:“多谢孙夫人相告,此事我们会继续查探,后日我与师妹会到悬崖下一探究竟。至于你的小儿子——”
她对陆冠宇试了个眼色,后者就捏诀,随后一阵莹莹的黄色光芒覆盖在了孩子的身上,陆冠宇解释道:“镇长鼻子很灵,有这道法决护着,你的孩子就不会被发现。”
孙少红夫妇狠狠松了口气,当下就要再拜,但是被别情拦住了。
“既然不记得悬崖下发生的事,那你后日就不要去,以免又生事端,”别情切切地叮嘱,“你那大宝身上出了这样的奇事,你们若执意要带他走恐怕与你们不利。孙夫人听我一句劝,若是当真出了事,你只管带着小宝跑了就是。”
孙夫人和孙少红都明白这个道理,叹息过后连连点头,对他们四人很是感激。
几人将走之时,那边一直沉默不言的孙少红像是想到了什么,才蓦地说道:“对了!仙人,昨夜镇长带你们过来,实则是要用你们的孩子来冲抵别人的孩子。”
孙少红急切地解释:“四位仙人不知,只要有孩子可以顶替,就能把自己的孩子换回来,镇长就是用这个办法一个又一个地骗了许多外乡人。”
此事几人早有猜测,此刻被证实后虽然不甚惊讶,但也心一沉。
“……多谢你相告,此事我知道了。”别情叹了口气。
四人从孙少红家里出来,思索着方才孙夫人的那些话。
孙夫人的这番话虽然解答了他们先前的一些疑惑,但随之而来的是更多谜团。
比如说大宝的年龄问题,以及悬崖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对于青鹤而言,她比较在意的还是文芳的身份,只可惜孙夫人未能解答。
四人小声讨论了一会儿,几乎没怎么纠结就确认了一个事。
“后日一定要去悬崖下。”
镇长家里,几人回来后就看见文芳坐在角落的厨房边上忙活着,一锅热气腾腾的粥就出炉了,见几人回来,她很是高兴:“我正打算让镇长劝各位回来呢,这早上还是得喝一碗粥才舒服。”
青鹤也柔和地对她露出个笑:“谢谢文芳,正巧想喝粥了。”
镇长这时从堂屋里出来,青鹤默不作声地观察了一番,果然镇长身上是有些许不同的,比方他今天这盘扣就扣错了。
镇长还算慈眉善目,问他们道:“你们出去逛了逛?”
对于这暗暗的打听,他们几人就装作不知道,陆冠宇回答说:“是随处逛了逛,去了昨天您带我们进的那家,他们说上次回来后就得了一个大宝。”
陆冠宇喜不自胜的语气根本不像演的,实在是技艺精湛。
镇长毕竟看不见,这会儿听他这样说,便放心地摸了摸自己乱糟糟的胡子,说道:“你们逛逛也是好事,知道了我们这儿的确是靠鹰王大人得以存留香火,便晓得老头子我并没有骗你们。”
陆冠宇打着哈哈应了,随后高兴地对镇长说:“镇长,若内子想要随镇上其他人去鹰王大人那儿,可要提前准备什么贡品?”
镇长爽朗地笑了:“鹰王大人慈悲,自然不要这些俗物,你们呀就放宽心,这两日不要再出去逛了,两位夫人好生休息,以便迎接后日晚上……”
镇长没起疑心,四人自然也乐意配合,镇长似乎是命令文芳对他们四人严加看管,虽然口头上说的是两位夫人好生休息,实际上陆冠宇与沈凌客两人想要出去时,也会被文芳劝住。
原本以为这两日晚上还能继续和镇长出去,但镇长非说快到鹰王大人的日子了,众人都不出门,劝他们外乡人也不要出去了。
若四人真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这会儿已经是被软禁起来了。
沈凌客这会儿已经可以做到和师祖盖着棉被纯聊天,除了早上醒来时,师祖的额头总是抵在他的肩上,其他似乎并无问题。
而且这些日子跟着师祖她老人家同吃同睡,他倒是学到了一点。
沈凌客看着正在和文芳谈笑的师祖,文芳递给她一碗茶,师祖从善如流地接过喝了。
师祖不晓得是对自身实力十分自信还是如何,她对人当真是半点不设防,她明明怀疑文芳的身份,但是对文芳递过来的吃食总是一概接收。
又比如,师祖早晨总是歪着头在他肩膀旁边醒过来,她肯定也发现了这事,毕竟沈凌客从不会打断师祖的好眠,即便他先醒过来,也是保持姿势不动,等着师祖她老人家醒过来。
今天也是如此。
师祖醒的比以往要早一些,她睁开眼后如往常一样先坐了起来,对自己使了个洁身决。
沈凌客心想,其实外门弟子理论上是不应该知道洁身决的。
师祖的长发铺在身后,柔软的发尾落在他手边,他听见师祖对他说:“郎君,今日起得好早。”
然后师祖转过头对他嫣然一笑,俯身亲了亲他的耳垂。
师祖转过脸时,沈凌客才发现师祖竟然忘记伪装,除了眉心的那颗红痣,这张疏离脱尘的脸分明不是崔盛雪的。
而她仿佛真是他的道侣,这会儿打了个哈欠,竟然倒头靠在他胸膛上,胳膊搭上他的另一侧肩膀,似乎打算再赖一会儿床。
做戏……需要到这个地步吗?
沈凌客大脑宕机,懵了足足快有一刻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