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走了一个。”站在集市的最边上,屋大维说。
安东尼执政的罗马城乌烟瘴气,不少贵族陆续离城。就在刚刚,连着名的中立派元老西塞罗也离开罗马城了,说是给在外求学的小孙子补课去,实际上,是在表达对安东尼的不满。
阿尔却是指了指平民,再指向贵族远去车架。
屋大维轻皱着眉,想了想,“你是想说,不满的只是贵族,而不是公民?”
阿尔点头。
罗马近年内战不断,大家都已经很习惯政权的更替,城裡的生活并未受到太大的影响。粮食、商运依旧畅通,该乱的治安依旧乱着,罗马城的人民没有太大的不满。
安东尼那烂到夸张的执政风格,也是对贵族而言罢了。
收受贿赂、安插私人、肆意享乐,不容许元老对他有任何弹劾……这说出来,其实跟别的罗马执政官又有甚麽不一样的呢?不过是,安东尼独吞了利益,没跟贵族们分享。
屋大维的蓝眼快速地眨了眨,“安东尼和元老院之间的矛盾,会是我们的切入点。”
阿尔没再多说。她不熟悉罗马内政,不适合再多發表意见。她只踏出一步,用短刀为屋大维隔开大街上涌来的人群,却反被屋大维拉到后面去,让屋大维在人潮裡护住。
阿尔微不可察地一顿。看四周不像有危险,屋大维也在她可以立即伸手施援的范围内,阿尔便没有反对他的行为。
屋大维低头望着被他护在身前的阿尔,唇边扬起了浅笑。他若其事地继续开口,阿尔也安静地听着,偶尔用动作示意她的意见。虽然阿尔没说话,但两人的交流相当顺畅,不难跟上对方的想法。
就在他们讨论间,陪在后面的米西纳斯摸摸下巴,问身旁一脸“本人已死”样子的阿格里帕。
“这几个月来,他们……”米西纳斯微抬下巴,指向前方的屋大维和公主,“都是这麽相处的?”
阿格里帕以死到不能再死的眼神回望,点头,一边指挥随行兵士赶紧将那两个人都护卫回来。
要知道,今日其实算是好的了,多了个米西纳斯。往日都是前二人+后一人的组合,阿格里帕更想死。不过想死归想死,作为真友人的他还是道:“我知道,你不喜欢屋大维跟公主殿下走太近,但你就随他去吧,我还是第一次见他这麽高兴。”
“嗳!我可甚麽都没说!谁说不喜欢人见人爱的小公主了呢?哎呀,多优秀的公主啊~”
“哈。”阿格里帕给出相当没诚意的一声笑。当他傻哦。
“我只是说,随便开罪埃及女王会得不偿失,不是反对他找女人。”米西纳斯耸耸肩,“毕竟他也到年纪了嘛。”米西纳斯从后上下打量阿尔,“公主勉强都是个好女人呢。”
阿格里帕转开脸--这是不是很想拉低自己人品的意思。
“让我想想……”米西纳斯抱起手臂,眼珠子转了转。
巡视过集市的民情后,屋大维便回到郊外的别墅,预备悼念凯撒的公开活动,籍此讨好公民。资金方面的缺口是当下最大的难题。凯撒留下的军资要用作建军,不能这样撒出去,而套现得来的,也被花得七七八八了。
阿尔坐在其中,旁听他们的讨论,但由此至终都没有發表意见。
米西纳斯一边说话,一边不动声色地打量公主。
出得议事书房,屋大维快走了两步,跟上率先离去的阿尔。
“……抱歉,我会去说说米西纳斯的。”屋大维略带了几分尴尬地说。米西纳斯这傢伙,见公主的态度似有软化,便反过来打上主意,想让屋大维真把人收了。
阿尔摇头。
屋大维小心地观察阿尔的神色。这是……不介意米西纳斯的心思?
但见阿尔转手便从女奴手上接过了一杯苹果汁,喝了一口,又吃了一口零嘴,才抬头望向还在挡路的屋大维--不走?
不。
屋大维的眼神飘了一下。公主这是根本就没将这种破事放在眼裡的意思。
阿尔离开后,屋大维转身,看向从柱子后转出的米西纳斯。
米西纳斯长得有点女气,却也是条汉子,顶着屋大维“你这是想死”的眼神,仍悠悠然地在嘴边噙着抹笑。
“亏我还以你的脸真有点用呢,”米西纳斯说,“可惜公主还是没放心上啊。”
屋大维的右手扶上腰带,“我记得你建议暂时避免挑衅埃及女王。”
“也得这女人别先搞事啊。”米西纳斯耸耸肩,“她派了人来,与安东尼秘密达成协议了。你和女王没和解的馀地,她已经先一步做出选择,我们再不将公主阿尔握在手心,那我们在埃及乃至东部各诸侯国之间就太被动了。”
这个结果,屋大维并不意外。他从来没将希望放在埃及女王身上,也并未认为公主阿尔会让谁握在手心。想要操控这两姊妹?屋大维觉得,或者连凯撒也高估了他自己。
“我想,你要注意你对公主殿下的态度。”屋大维不无警告道,“既然你知道她的重要性,就别试图惹起她的怒火。”
“屋大维,你要不要给我交个底?”米西纳斯依旧笑得轻佻,但那双深得几乎与黑色无异的棕色眼睛,紧盯着屋大维,“你是不是打算让公主阿尔登上埃及王位?”
屋大维却笑了笑,说:“你先帮我想想,要怎麽打压埃及女王的气焰。以她的行动来看,即便凯撒死了,她也没打算放弃干涉罗马政事的野心。”
米西纳斯低头应是,躬身送走了屋大维。
“被岔开话题了啊。”米西纳斯直回身,轻啧了一声。
他当然也会怕屋大维發火,这才没追问嘛。要不是知道这小子是何许人,家世良好的米西纳斯才没必要搞进这趟溷水呢。
不过啊,屋大维就真的不希望他去试探公主吗?
这才是米西纳斯敢试探公主的底气。
公主又会不知道米西纳斯仰仗的是谁吗?米西纳斯摸着下巴,忽然有点下火地笑了起来。屋大维这是又吃了回无言的闭门羹啊。
另一边,回到房间关上门的公主阿尔,表情冷淡地向女奴伸出手,接过了一方布带。上面以希腊文写了埃及女王联络安东尼的消息,更严重的是,也提及到东部原属凯撒的军团,到底是逐渐被安东尼收拢了。
再怎麽样,十八岁的屋大维都太难让军队归顺。
看着女奴将布带烧掉,阿尔的右手拇指摩擦着腰间的罗马短刀,承传自埃及血统的黑色眼珠映着火光,一下一下地亮。
隔天,阿格里帕就要出發去外地徵兵建/军时,同样收拾好行装的公主阿尔提出一同前去。
屋大维没有拒绝。
罗马城不是现在的阿尔可以發挥的舞台。
“我们这趟的目的,是坎帕尼亚,”围在书房桌上的大地图前,屋大维手指着行军路径,“我们不能指望埃及,所以这处的粮食必须截下。徵兵方面,即便是新兵也无妨,先建立一定的规模才能吸引老兵。”
鲁弗斯将军摆手,“但这样的新兵蛋子,毫无战力可言,养着也是白费钱。”
“所以我们下一步要更多的钱啊。”米西纳斯摊摊手,“军队有雏型后,用钱将老兵砸过来,开出更好的待遇,我就不信还有人跟钱过不去。可这钱嘛……”他瞥了屋大维一眼,“能借的都已经砸娱乐公民上去了。凯撒留下的军资再多,也填不完这无底洞的。”
屋大维蔚蓝色的眼睛快速地眨了眨,“坎帕尼亚的总督,能合作便合作,不能的,就杀了。除粮食,我们还要截下坎帕尼亚尚未上交国库的税收。”
阿尔和阿格里帕同时露出不贊同的神色。
“屋大维,这可是国库的钱!万一元老院追究下来……”阿格里帕问。
阿尔则是用手指,在地图上的坎帕尼亚和以弗所间虚划连成一条线。几个月前,他们尚在以弗所时,坎帕尼亚的总督可是少数对他们相当友好的凯撒派,甚至给出了粮食援助,屋大维下杀/手只怕会寒了人心。
“我自然不会对盟友出手,”屋大维面无表情地说,“但一边给我甜头,却又不肯拿出真正的实力支援的话,我也没有义务礼让。阿尔,你看着建/军的情况,一旦准备好镇压的力量,便杀了他。”
阿尔看了眼阿格里帕,点头应下屋大维的要求。也不一定是杀掉,只看坎帕尼亚的总督是不是识时务归降罢了,屋大维是让阿尔便宜行事的意思。
要不能识时务,那死了也是没办法的事。
公主阿尔一个外邦人,比作为罗马人的阿格里帕要方便下黑手。屋大维是在维护阿格里帕的名声。
屋大维续道:“反凯撒派已经召集了军队,战争不日便会爆發,只要到时候我们出兵护卫罗马,截取的税收便有了名正言顺的军事用途,足够堵上元老院的嘴。”
阿格里帕沉重地说:“军队进入罗马城吗?”
传统上,罗马人必须在罗马城外卸下武装。然而,凯撒曾经打破了这一不成文的传统。
而屋大维,现在的凯撒,也不排除武力进入罗马,并为此先给同伴提了个醒。
随着安东尼乱来的执政风格,各个没有被平衡的势力,包括屋大维集团在内,也行动起来了。此时,距离凯撒之死也不过三个月,罗马便又陷入内战的阴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