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煞渊四处是待喷发状态的火山,即便在初夏也是十分炎热。劳动节里学校放假,补习班也很守规矩地没再要求补课,磷汇难得空闲下来,还要给蒙刹打工。仓库里光线昏暗,磷汇缓慢地转一个圈,问:“看见摄像机在哪了吗?”
“你往左边一点,对,就停在那个放着黄色箱子的架子前面,”坐在泡面碗前的帘明气定神闲地隔空指挥举着手机的磷汇,“往左边,再往左——那个黑色筐子里是不是?”
磷汇将其拿起来:“就是它,终于找到了。”
帘明骄傲道:“这不就轻轻松松找着了,还要我出马?”
磷汇对她做个鬼脸,随手把手机踹到围裙胸前的口袋里。好不容易在碧血阁的仓库里找到尘封的摄像机,回到廊檐下发现挟槊分发的饮料已经没有了。这样的小瑕疵打击不到磷汇的斗志,挟槊在宣传片里出演代表毒的魔王,联系上这个身份,磷汇对她送来的饮料不是很放心。
没拿到反而是好事。演员都不知道跑哪去了,磷汇守在蒙刹的房门前等她出来,顺便熟悉手里的摄像机。
常勒的声音由远及近地靠过来:“摄影准备好了吗?”
“我还在调镜头,”磷汇专注工作下意识给出答案,发觉来人是常勒才提出质疑,“不对吧,为什么你还有空闲找我说话?你台词有没有背好?”
常勒拿出剧本说:“我拿到的台词本上没有字,来蒙刹这里问问是不是她老眼昏花给错了。”
蒙刹陡然打开房门,说:“你没有台词。”
“没有吗?我是主演之一,”常勒深受打击,试图交涉道,“拒绝黄赌毒,我是黄,应该有很多戏份的。”
蒙刹说:“你不是主演,问题要自己解决。”
计划里的主演是挟槊和栖川,碧血阁的两任魔尊参演不但能把主题贯彻到位,还省了请演员的费用。
最近碧血阁经费紧张,临煞渊里出了不少乱子。蒙刹打算拍个宣传片聊作震慑,于是亲自策划了本次拍摄。
木轮碾过木地板,坐着轮椅的韵影缓慢地绕出拐角,举手道:“打扰一下,我也有问题。”
蒙刹示意她直说。韵影道:“拒绝黄赌毒,我是第二位的赌,被拒绝传出去很没面子,以前的同学很有可能拿这个嘲笑我,你们必须提前支付精神损失费。”
精神损失费什么的可以以后再谈,蒙刹看着她的座驾说:“这是挟槊的轮椅吧,你怎么坐着它过来了?”
“你说挟槊?”韵影挠挠头,说,“她说要撬开你的保险柜提前预支精神损失费,现在正匍匐前进中。”
蒙刹转头走进房里把挟槊揪出来。磷汇站得笔直,抱着摄像机说:“三位魔王都到齐了,栖川大人在哪?”
韵影膝上搁着台词本,随口答道:“栖川在背台词。不过台词最多的人是我,我都不急她急什么。”
磷汇干笑几声,说:“用严谨的态度对待工作,这样才更像可靠的大人吧。”
“靠栖川吧,我看见台词就晕。”韵影用力把台词本往远处的水池里一丢,“好不容易有个假期,不在家里躺着还来碧血阁打杂,你也是被蒙刹抓过来的吗?”
磷汇沉沉地叹息一声:“蒙刹长老说来掌镜的人下个月有午餐补贴,要是我不来她就要靠手机录像了。”
常勒说:“可靠的大人老了就会变成跟不上时代的老年人,蒙刹就是太醉心管理临煞渊才变成老太婆的。”
蒙刹极具威严地扫一眼常勒和韵影,直言不讳道:“你们这样的人多到危害整个临煞渊,我不能坐视不理。”她把挟槊撂到轮椅上,韵影敏捷地闪身躲开。
十点钟准时开拍,栖川坐在院子里记台词。常勒无所事事,韵影更是哈欠连连。挟槊被设定为潜伏在栖川身边的毒魔王,昨天晚上一反常态写了一篇人物剖析。
听说蒙刹看了那篇东西后立马擅自做主,删掉了挟槊大部分剧情。磷汇在心里想象挟槊写下的旷世巨作,像上阵前擦枪的士兵一样仔细小心地擦着镜头。
她抬头问蒙刹:“这样真的行吗?剧组条件不好,也没有打光和录音的人,演员好像都不太聪明的样子。”
“要的就是这份朴实。”蒙刹抱着场记板说,“我负责打板,你的工作是确保摄像机完整地记录所有情节。”
认真背词的栖川合上手里的笔记本,说:“我背完了,可能有些错字漏字,但能保证基本的剧情顺畅。”
蒙刹立下壮志:“好,我们的目标是一镜到底。”
“一镜到底?就我们这些歪瓜裂枣,”常勒尖着嗓子说,“剧情是挟槊和栖川武力解决三位为祸世间的魔王,剧情老套也还算稳扎稳打,现在的问题是……”
她停顿许久,终于道:“我还是不知道我的台词是什么,难道要我一句话不说直接动手吗?”
“所谓的黄赌毒不是指代某个个体,而是将人引入歧途的黑暗势力。”面对常勒的质疑,蒙刹显然早有预料,“我在百斩堂看过你的演讲,你就用那个心态来演。”
常勒了然于心:“这好说。”
“那就各就各位,”众人在磷汇的指挥下退出取景框,蒙刹朗声宣布道,“《临煞渊新青年拒绝黄赌毒宣传微电影》唯一的一镜,action。”
磷汇调动镜头,聚焦在坐在轮椅上的挟槊和给挟槊推轮椅的栖川身上。两人眼神坚毅目视前方,看着倒是十足十的正义凛然,疾风拂面,两人立在风中。
磷汇紧张地眨了数十下眼睛,挟槊和栖川还是没有说话。急着回家的韵影在旁边干瞪眼:“什么啊这诡异的寂静,你们两个不管谁都好赶快说台词啊。”
栖川挪动一下眼珠,常勒捡起栖川的台词本道破天机:“不好,这个场景里栖川和挟槊没有台词,站在那里没有话讲。”
磷汇转头看向蒙刹:“这个时候要怎么办?”
犹豫不决的蒙刹沉默几秒,握紧拳头下令道:“拍,继续拍,我们的目标是一镜到底。”
韵影无法理解:“你为什么对一镜到底这么执着?”
蒙刹露出为难的表情,指着磷汇手里的摄像机说:“那个机器是一次性的,错失机会就不可补救了。”
“哇跟不上时代的老年人,”常勒纠结半晌,一拍脑袋说,“总之谁出来说句话就能解决问题了,磷汇。”
磷汇不知道她为什么推出自己临时上阵,常勒解释道:“说旁白,我和韵影都要入镜,你说话不会穿帮。”
磷汇彳亍道:“可我不知道说什么啊。”
韵影哎哟一声,说:“常勒也不知道她上场后要说什么,再不有所行动栖川和挟槊就要在那里僵掉了!”
磷汇犹犹豫豫地看栖川和挟槊一眼,这两人的姿势像做工粗糙导致肢体不协调的蜡像,她终于下定决心。
她经过短暂的思考,脑筋绕得几乎打结:“在很久很久以前,临煞渊里有三个性格恶劣的魔王。她们有的进行传销,有的坑蒙拐骗,有的偷走别人的宠物……”
挟槊直翻白眼,蒙刹道:“都是实话,还挺像样的。”
“为了打倒这三个家伙,碧血阁的前任魔尊挟槊和魔尊栖川携手并进,踏上了讨伐魔王的光辉旅程。”蒙刹的夸赞使得磷汇信心大涨,她顺畅地说,“栖川和挟槊互相帮扶着前进,很快就遇上了第一位魔王。”
常勒飞身跳进取景框里,挡在栖川和挟槊面前。挟槊果然没辜负她苦心写出的人物剖析,举手投足无比自然。她仰头对身后推轮椅的栖川说:“看这气势,难道她就是三大魔王之一的黄魔王?栖川,你可以吗?”
栖川讪讪道:“我不可以。”
常勒那边还在构思对话,可惜她脑力实在不济,只好借鉴前人口号道:“嗯……苍天已死黄天当立!”
“你在说什么,那是你的台词吗?”磷汇叫道,“黄赌毒的黄是黄巾党的黄吗?你编台词要贴合人设的。”
“可我又不是出来卖的,”常勒大咧咧地冲着镜头说,“而且我们百斩堂不是色情场所,你们还让我来演什么黄魔王,记得赔我双倍的精神损失费。”
磷汇气得想用摄像机砸她:“你不要和我对话!”
栖川点点头,在口袋里摸索着拿出几张钞票:“原来你是要钱,这些给你,你能改邪归正吗?”
“为什么要给黄魔王钱,加上她那个微妙的人设不是很像不合法交易吗?”磷汇就差摔掉摄像机,扭头求助道,“这不是我们的剧本,蒙刹长老你快说说她——”
她没看见蒙刹,低头一看才发现蒙刹倒在地上。磷汇目瞪口呆,韵影解说道:“刚才常勒喊台词的时候就晕过去了,我们还是按照她那个一镜到底的遗愿拍吧。”
像是要响应韵影的号召般,常勒兴奋地挥着手说:“不错的招术,可惜我想要的不是钱。我真正想要的是一个所有人都吃黄馍,只有我大鱼大肉的世界。”
磷汇咋舌道:“是这样的黄馍王吗?”
栖川把每句台词牢记在心,按照原本剧情走向说:“你竟然这样执迷不悟,挟槊前辈,我们必须打倒她。”
挟槊瞪大眼睛眨了眨,栖川不明白她的意思,同样瞪大眼睛把台词重复一遍:“挟槊前辈,我们必须打倒她。”
蹲在墙角啃冰棍的韵影看透一切,看热闹不嫌事大道:“瞄准保险柜却疏忽掉背台词,挟槊的报应来了。”
“喂,这什么?”常勒看向磷汇,对着摄像机说,“我举报,挟槊从我登场开始就在发呆,都不敢跟我对视。”
磷汇心累地看一眼昏在地上的蒙刹,擦汗道:“这时候没必要玩打破第四面墙,你不要对着摄影机举报。”
常勒哼一声,问:“挟槊,你怎么不敢跟我对视?”
记不起台词本来就烦,挟槊趁机撒气道:“我哪里不敢和你对视,性病又不通过对视传播。”
韵影拿冰棍假装话筒,播报道:“那边发表了更震撼的言论,我们拍的宣传片真的能安全播出吗?”
被泼脏水的常勒怒不可遏,当即脖子一歪伸出另一个脑袋来,猛地撞向轮椅上的挟槊:“血口喷人,吃我一头!”
栖川吓得闪到一边,挟槊抓住轮椅试图漂移躲开,还是被常勒一头打中。挟槊和轮椅被撞翻在地,挟槊尖叫着从轮椅上爬下来,大声喊道:“救命,谁带了HPV试纸?”
“谁会带那种东西啊?有没有人能管管挟槊,”常勒只会添乱韵影只会看戏,磷汇抓住倒在地上昏迷不醒的蒙刹,用力晃着蒙刹说,“蒙刹长老快起来,你的宣传片要被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