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莫五千年前,天音出生在一户有名的官宦人家。五岁时家人携她叩访青渌门,懵懂无知的天音跑到院子里,指着一群晨起吐纳的修士说:“我也想和那些人一样。”
她的家人许诺道:“等你十岁就让你当修士。”
原是一句戏言,没想到天音刚满十岁那天,主动向家中大人提起这个在五年前的约定。众人讶于她的执着,料定她不同凡响必有作为,于是不惜重金将她送进青渌门。
凡间的宗门里,天音的家境不算好,天资也不算高,在林立的巨富天才显得泯然于众。她入门三年后家道中落,无法提供往日的经济支持,天音也没有选择重回尘世。
她也不像别人那样焚膏继晷勤勉修炼,总是抱着琵琶在房间里,静坐一天能弹完一本曲谱。每逢年节的修为考核大会天音都是吊车尾,却又在文艺汇演上大放异彩。
她只是个善弹琵琶的乐师,不是个合格的修士。天音被擎华勾名飞升的时候,青渌门上下大跌眼镜——那时还没有眼镜,五千年前的古人跌眼镜就跟游手好闲只会弹琵琶的天音得道飞升一样,根本就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与若干年后著名种地神晚月飞升不同的是,晚月被擎华点中时遭到九重阙内大部分仙君的反对,而天音却是一点波折都没有,无比安然地在众人目送之下成功登仙。
不管能不能打能不能扛,得道飞升的修士就是好修士。九重阙自带员工宿舍,天音去时只带了她的琵琶,剩下的东西尽是些各国编撰的曲谱,皆收入青渌门的书库中。
那些记录着她最爱曲调的古旧书页被时间冲洗得七零八碎,残破不堪。她在腐朽的霉味里翻过一页,压扁的纸张脆弱地颤抖着,像一只妄图从她手中挣脱的蝴蝶。
看守书库的修士搓着手,殷勤地立在她旁边,满是关切地问:“这都是当年天音前辈留下的书,前辈觉得如何?”
天音合上那本曲谱,她在飘散空中的微尘里说:“五千年过去,还能将它们保存成这副模样,可见你们很用心。”
经她这么夸一句,那人腼腆地挠挠头,谦虚道:“那是必须的,天音前辈是咱们青渌门的骄傲,自然要好好保管。”
“不为死物费心。就算没有曲谱,我也一样弹得出来。”她抬手将东西放回书架上,抽手时书架周围自动生出一道防尘屏障,那人还在她身边杵着,天音问,“还有什么事吗?”
那人飞快掏出笔记本:“前辈能给我签个名吗?”
天音习以为常,轻车熟路接下递过来的纸笔。天音低头写字时那人又问:“前辈这次回来是做什么的?”
“我是把帘明送回来的。她遭晚月捉弄,现在心情很差,不要打搅她修养。”天音说到这里,怕帘明被排挤,遮掩道,“晚月喜欢她,跟她闹着玩,还约着下次请她吃烧烤。”
“晚月仙君,您说的晚月是指晚月仙君吗?”那人惊讶得张大嘴巴,天音点头后不乏艳羡地说,“帘明这回出门游历也太走运了,居然碰到了天音前辈和晚月前辈。”
天音把本子还给她:“哪有,碰巧遇见而已。”
那人喜滋滋地欣赏签名,天音正要与她告别,她急忙拉住天音,问:“那个和前辈一同回来的王小华是什么人?”
“游历时随手救的凡人。”天音说,“问她做什么?”
“没什么,只是好奇。”那人含混回答一句,像是想起了什么,突然问道,“前辈,您今夜会在留宿吗于此?如果您要留下,那一定要小心提防,近几天门派里可不太平。”
天音略一皱眉:“怎么不太平?”
那人生怕被人听见,附在天音耳边小声说:“听说是出了贼人,不少门生房间里的东西都被盗了。下至瓜子坚果洗发水,上至被子枕头电视机,都有可能被贼人盗走。”
“谁干的?”天音愕然,“盗圣还是盗帅?”
“什么?”
“没有没有。”天音欲盖弥彰地摇摇头,拍拍那人肩膀道,“小华不是那样的人,我也不在这里留宿,你就放心吧。”
那人抱着笔记本送走天音。天音走出书库大门才松一口气,那里面的书墨味太重,在时间的积压里几乎变了质。
还是外头空气清新,天音走得轻快,恰好看见对面帘明和磷汇坐在一起,帘明拿着罐头,给磷汇讲解电力原理。
她绕到两人身后,帘明理论知识学得不错,说得格外投入:“再念刚才说的那个咒,就能把神力装进罐子里了。”
磷汇点头,问:“要是手上没有罐头,用别的东西行吗?”
帘明有条不紊,耐心地给她举例:“行啊。像碗啦,瓶子啦,塑料袋啦,只要是能装东西的容器就都可以拿来用。”
“听你这么说,当修士好像也不是很难嘛。”磷汇两手一拍,陷入遐思,“多揣些瓶瓶罐罐四处流浪,不但能收集飞散各处的神力,还能看风景,这么想还挺有意思的。”
“修炼怎么可能像你说的那么简单啊?为了拿到这罐电力,我追着雷光跑了两百亩地。”帘明不满道,“各人能收集的神力也不同,刚才跟我们说话的那个人专收风力。我用的电力是最难收集的一种,稍不小心就会被雷劈死。”
帘明顿了顿,拉过磷汇小声说:“其实也不是所有修士都会出门游历,就好比带你来的那位天音前辈……”
天音陡然咳嗽一声,帘明赶紧松开磷汇,跟她保持距离。天音在两人之间蹲下,说:“你们,在讲我的坏话?”
“没有。”帘明立刻撒谎,又如实道,“还没来得及说你就来了。我在给小华讲解我的罐装电力,她可喜欢听了。”
磷汇别过脸去窃笑,天音歪着头看了看她的脸,拉着她起身说:“青渌门不是你该来的地方,逛过一次就够了,我不会在这里多留,你跟着我回去,我好送你回家。”
帘明不舍道:“我们还没说完呢。”
天音说:“小华是凡人,本来就不该来这里嘛。”
帘明跟着站起来,说:“现在又不像以前,只有身份显赫的人才能修仙。要是小华愿意,可以报名参加入门考试。”
“行了,你这段时间安分点,争取多长几个心眼,别再惹晚月生气了。”天音抬手轻轻一敲她的脑壳,“我听说近日青渌门里出了贼人,小华多留反而危险,你自己小心些。”
帘明哦一声,向磷汇摇了摇手中的罐子,转头回房间去了。天音拉着磷汇往山门外走,走到不管多大声说话都不会被帘明听见的地方,磷汇才捂着肚子大笑起来。
这样骗她不好,天音却还是忍不住觉得好笑,晚月抢来的香囊真是管用,磷汇变身的时候天衣无缝,连天音都没认出来。磷汇笑得差点一口气上不来,平复了好半天才说:“天哪,她真以为我是王小华,给我说了一堆有的没的。”
“王小华,你演技可以啊,我刚才差点笑场好几回,你还正经的。”天音打趣她一句,又问,“她都跟你说什么了?”
“说她四处游历,遇到过这样那样的人,看见这样那样的建筑,爬过这样那样的山,都能出一本游记了。”磷汇说,“她还问我晚上留不留下,想给我讲她听过的鬼故事。”
两人嬉闹一阵回到旅馆,栖川和晚月正坐在床上翻花绳。看到这两人天音就来气,要不是晚月,她今晚就直接在宗门里住下,跟帘明开个鬼故事大会,一直说到天亮。
磷汇从口袋里翻出香囊,立马摇身换回原型。她在柜子里找到泡面,用房间里缺了壶盖的电热水壶烧水。
天音哎哟一声,说:“山上有熟悉如旧的房间我不能住,酒店里有整齐洁净的床铺我进不去,我又不是卧底间谍,反倒要藏头露尾的。”她猛然坐起来,指着栖川道,“都怪你,这么大个人身份证还被你妈拿着,就不能自己保管?”
栖川松开手里红绳,说:“蒙刹不是我妈。”
“不是你妈胜似你妈,什么都管着你。”天音不高兴地踢一脚床柱,那张床吱呀一声差点歪倒,被她伸手扶住,“真是想不到,我们居然因为证件凑不齐而住小旅馆。”
晚月把垂落的红绳捡起来,重新绕在指间,两手推到栖川面前:“抓挟槊这种大事她不愿意亲自来,派栖川监督我们找挟槊又不给栖川身份证住酒店,她还真是拧巴。”
“算了,她不来就不来,我们自己想办法。”天音跳上床,扯过被子裹紧自己,“我今天确实听到些风声,说最近宗门里有人手脚不干净,不管什么东西都会被偷。”
“擎华叫我们不要随便行动,否则容易打草惊蛇。可她自己都不过来,我们怎么知道什么时候动手。”晚月抽回手,红绳借着力道滑到栖川手上,“她不来,蒙刹也不来。两个最希望抓住挟槊的人都躲在后边当缩头乌龟呢。”
晚月伸手过来勾住绳线,栖川顺着她的动作撤了手,红绳就又回到晚月手上。栖川看着错综重叠的红线,犹豫着说:“你们觉得,擎华和蒙刹关系怎么样?”
天音把头蒙在被子里,传出来的声音显得模糊不清,“很普通吧。蒙刹对谁都那么凶,谁看到蒙刹都会那么怕。”
栖川抬起手指压着红绳,试探性地问:“她们认识吗?”
晚月坐端正来看她,说:“什么意思?”
“我觉得她们两个有事瞒着我们,阿婆一直叫我别问,”栖川说,“总是有意无意地避开我们,审问常勒的时候也只有她们两个,就算天音在旁边,她也是跟擎华说话多。”
天音跟着擎华的时间比晚月跟着擎华的时间长,知道的也比晚月多。她拖着被被子裹成茧蛹的身子爬到栖川身边,问:“蒙刹是什么时期的人啊?今年多少岁了?”
栖川坦白:“不知道。”
天音歪在一边:“你连她几岁都不知道?怪不得你被她扣身份证呢,就这样的人你也愿意让她留在你手下打工。”
栖川纠正道:“不是她给我打工,是我给她打工。”
天音哀嚎一声,搂住枕头不再说话。晚月对着交错的红线沉吟许久,最后说:“不让我们贸然出手,那我们就不出手。我们不打架,就给青渌门推荐个有能的新人而已。”
很好!最后一个副本!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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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富贵不还乡,大傻子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