巷间小食肆 第70章 第七十章

又是一日旬假，宋小郎君忧愁地坐在阴凉处发呆，胡阿姐也学了食肆，在旬假时不教学，而此事并非是令他烦恼的源头。

自夏日灼阳一日胜过一日，阿姐就再也不曾做过小食让他带去书院，加之学里的供食也愈发清淡寡味，他便只能盼着赶紧下学，这样就能去画院吃到阿姐做的吃食，不止他，徐小郎君他们亦是如此。

就拿上回旬假前来说，当时吃过暮食，阿沁便黏着自家阿姐盼她能多做些重口的吃食，不过阿姐义正严词地婉拒了，她直道夏日火气过盛易遭罪，吃得清淡些，他们爹娘也好安心。

至于宋姝，灶下因生了火，里边的热气就会比外边足上几分，而她还要在灶房带上小半日，故而每等食肆歇业时，宋姝都要累瘫在摇椅上动弹不得。幸亏有阿苗在，不仅能帮小娘子打下手，还会在她休憩时，特意坐在她身旁扇风。

距隔壁卫郎君离开开封一月有余，因宋家也没甚要找人帮忙的，因此也不曾寻过柏叶，但他不放心，每隔几日就要上门来问问，有些话宋姝不便问，但宋阿公回回见他都要拉着问询柏水动静，从二人对谈中，宋姝也未能得到想听的答案。

缘由很简单，宋阿公从不过问柏水出城做何事，偶尔问及一句安危，柏叶都只笑着说一切都好，因而阿公便只再问柏水在外可吃得惯？可有饿着？

这时，宋姝就会淡淡地提醒他，即便人家有信件往来，想必也不会写得如此详细，好几回后，柏叶才私下与小娘子道明他家郎君尚未来过信。

宋姝回头又想到前些日子阿弟提及卫小郎君神情沮丧，没甚胃口，她便决定在旬假这日做些重口的吃食给两位小郎君过过瘾，还仔细叮嘱了阿弟莫要给画院其他学子知晓。

“阿公，阿姐怎的还不起身？”

“阿公，阿姐为何能睡这般久？”

“阿公..”

宋修然隔上小会就要在宋阿公耳边念叨几句，最后宋阿公叹着气把他带出了门。之前小娘子托他去早市看看可有单独的鸡爪等物卖，这不，人还没收拾好，小郎君就一个劲地跟着他叨叨，这耳朵都快听得起茧了。

他们路过香饮子摊时，宋修然情不自禁地停下脚步，虽是清晨，但已有不少行商落座于此，他们面前或是摆着冰茶饮，亦或是堆着盘酥山，他可怜兮兮地看向阿公，眼底之意不言自明。

“这怕是不好带回去吧。”宋阿公皱着眉说道，在吃食上，他从不偏颇家中孩子，每每携阿竫出门，在外边带的小食有阿竫的份，那必然也会有小娘子的份。

宋修然偏着头思索好半会，愣是想不出有甚办法能将酥山带回家也不化，最终他只得不舍地跟着阿公离开。

“看看夜间凉不凉，若是能行，让阿珠带你上街来吃。”

宋修然眼睛倏地亮起来，他兴奋地点点头，许久未逛夜市，阿姐早早就应下要带他来逛，昨日他与卫柯提起此事，卫小郎君也难得开心起来，道是要一同逛完再归家。

待他蹦跶到家，发觉阿姐屋子里仍是没动静，他蹲在门口小声唤阿姐，奈何回应他的只有叮叮当当，那是阿公在做竹马，届时要送去胡宅的。

宋修然百无聊赖地走出宅子，将猫犬引来附近，他手中执着小棍，顶端系有铃铛，丁零当啷一响，只见小猫霍然跃起要来抓，他忽而移开，让小猫落了空，黄狗伏在脚边，倒也有几分乐趣。

快至午时，蓝天碧云下是灼灼烈日，阳光洒下天际，路上行人相较晨时少了许多，连食摊都歇了好几个。

宋修然捧着书，小脑袋忽抬忽垂，还未过午食，困意就慢慢袭上眼底，他还不时地闪着泪花打哈欠，就连脚下的猫犬也在这片宁静中沉沉入睡。

“阿竫！”

宋修然颤抖着睁开眼，只见阿姐精神十足地站在他面前，方才那声响惊得小猫也弹跳而起，此时绕着姐弟俩不停地转悠。

“阿姐，你可算起了。”

“怎么，你是想责备我哦？”

宋姝秀眉轻挑，绵绵夏日睡上一场无人打扰的觉，这简直是人生最舒坦的事儿。

“没有，我只是想你啦！”

“油嘴滑舌！”

姐弟俩结束打打闹闹后，被宋阿公唤走吃午食，因着暮食打算吃钵钵鸡，宋阿公就只简单的做了菜饭，清新爽口，惹得小娘子吃了大半碗，饭后，她又去炉上煨了一锅清鸡汤。

“阿公，我们走啦！”

“莫要在日头下久晒！”

“得令！”

宋姝背着竹篓走出门，趁着食肆歇业，她与街坊约好一起制腌菜，此番她们是要腌些酸豆角，切成小段炒肉沫甚是下饭。

“宋阿姐！”

小女娘眼尖，宋家姐弟刚在童家门口露面，她便抬腿跑了来，抓着宋姝空着的手摇摇荡荡。

“快，宋小娘子坐这儿。”

金阿婆指着身旁的矮凳唤道，话音刚落，宋姝就坐了过来，她先是抱着阿梦耍了小会，见自家阿弟噘着嘴不快地站在身后，她又指挥着两个孩子帮忙洗菜。

孩子们许是天**玩水，两人起初还乖乖巧巧地帮着做活，但没多久，阿梦便回屋取了木船来，然后两人便沉浸在木船运货。

童娘子无奈地摇摇头，她性子内敛，刚搬来时也不敢出门，可孩子既不随自己，也不像那个没良心的，见了人就会甜甜地唤阿姐阿婶，短短几日便俘获了甜水巷的人心，也帮了她们颇多。

“宋阿姐，我也要去夜市！”

宋姝这头还在勤勤恳恳地把洗净的豇豆塞入缸内，忽然，小女娘从身后抱住她，语气黏糊，整个宋姝不答应她就坚决不撒手的模样。

“阿梦，别胡闹。”

童娘子板着脸轻声呵斥，而宋姝则转过头瞪了眼阿弟，这孩子怎的哪壶不提开哪壶。

“阿珠等会要上街？”

“许久未带阿弟出门，便想趁着旬假逛逛。”

“叶莹，孩子想出门又不是甚大事，你若放心，我带着去就是。”金阿婆揽过被斥得一声不吭的小女娘，叶莹是童娘子闺名，平日甚少出门，除铺肆外便只在甜水巷里走走。

“怎不放心，只是要麻烦您..”

“有啥麻烦的，阿珠何时出发，带上我这糟老婆子可行？”

“那敢情好，有您帮我看着孩子，逛起来也不必忧心有拍花子。”

“有金婶在，哪个不长眼的拍花子敢上前。”

徐娘子接过缸子打趣道，手中还不忘往里倒盐水，最后再交由童娘子加糖块与少许酒水封口，而这糖块并非用以调味，待它渐渐化在水中，就能附着在豇豆上，既能使其保留鲜脆口感，还能加快发酵呢。

腌酸豆角不算难事，家家户户都会做，所以不过小半个时辰，大家伙就利索地把活计做好，因着日头还晒，众人便决定等天黑了再来搬。

归家后，小娘子又马不停蹄地开始准备钵钵鸡。阿公今早将食材买回后，便按照小娘子给的配方腌制，在撒胡椒粉时，他别提有多心痛了，从前自个住时，他哪舍得往菜里头放这么多胡椒。

宋姝先将鸡爪、鸡心等一一分开，锅中冷水置入食材煮沸，等它们熟透径直捞出过凉水，趁这时。她在锅内倒少许油，且须得用小火热之，晒干的辣子剪成小段置入其中，翻炒几下再撒上几粒花椒，直至辣子一捏即碎，最后混入芝麻爆香，微微呛意萦绕在灶台间。

随后，宋修然接过石臼，一边揉鼻子，一遍努力将辣子捣成粗沙状，但没一会儿，他又指着盘中十几味香料虚心请教，“阿姐，要放这么多香料吗？”

“是呀，它们作用不同，就如八角、桂皮，不仅能去腥除膻，本身还能促进食欲，而像这小茴香与香叶则是能增香添味。”

“阿姐，你懂好多！”

“不是你说‘术业有专攻’？我要连这些都摸不透，哪还敢制菜与你们吃。”

小郎君讪讪地笑了两声，眼珠子则紧盯阿姐手中动作，不过很快又被赶了出去。

“把辣子端来。”

宋姝面前铁锅内葱姜蒜一下入其中，顿时白烟滚滚席卷而来，片刻后雾色散尽，油中只余下沸腾的泡沫，接着她将香料倒进去，炸到喷出香味时，再把里边的食料全都捞出。

此刻碗中的辣子与芝麻正严阵以待，宋姝不客气地浇上一勺香油，“刺啦”，她忍不住长吸一口气，这诱人的酱料引得她口水直流。

油在三次不同热温之际分别倒入碗内，待红油制成，往上边置一盖，而后静静等它冷却。

之后，姐弟俩坐在屋檐下惬意地穿串，宋阿公见不得两人这样慢，洗净手后也坐了过来帮忙，有他在前，姐弟俩也不敢再浑水摸鱼。

半晌后，宋姝抓着竹签底部，把菜蔬浸入鸡汤内，熟透后倒出鸡汤，在里边晕开红油继续泡着食材。

小娘子走出屋子，看着角落的井口若有所思，但寻了半天都没见着有能装食材的桶，她便放弃了冰镇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