巷间小食肆 第61章 第六十一章

窗外的日头正盛，宋阿公将午食留在灶间，人匆匆走到院中探身望去，自家小娘子房门紧闭，也不知在同胡小娘子聊些个什么。

“阿珠，饭食还是要趁早吃。”

“好嘞。”

宋姝赶忙取过衣穿上，心里忽而升起一股“吾家有女初长成”的感触，她追问道，“你是怎么想起要这般做的？”

“你与我阿娘真像，有时我甚至会怀疑你才是我阿娘的女儿，以彼之道还施彼身，有仇必报不怕晚，我在你们身边呆了这么久，高低也得学些皮毛来吧。”

上回灵湖山一别后，胡嘉月就使代云私下打探尚婉如现况，只听说她现一心埋在姻缘里头，媒妇们若是为家世寻常的郎君上尚府求亲，三两刻钟便会被请出府。

转眼间，尚婉如又不惜放低身子去逢迎郡主，可上位者哪有简单的，更遑论那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小郡主。

当时犹豫不过一瞬，胡嘉月便下定心思让尚婉如也试试她尝过的苦，她不敢做收买卫府下人的事，只得让代月一人分饰二角躲在郡主附近将此消息透露出去，可怜代月娴静的性子却被唤去做这种事，但现实也未让她失望。

先是庄郎君甫一至亭子，就见尚小娘子从假山后踱步而出，他心知被骗便要离开，可又立马被拦下表心意，最热闹的来了，那些话一字不落地被小郡主听着，她走上前冷冷说道，“竟不知尚小娘子柳絮才高，这等文采不参科考真是可惜。”

下一刻，那庄郎君直直地绕过人群离去，转身时还往她这处望了眼，目中似含深意，胡嘉月立时被吓得也赶紧带着人离开了。

“之后呢？”

“打听不着，当时尚婉如仍跟着郡主入席，郡主神色倒没甚变化，但尚婉如瞧着却不大好。”

“那我们再等等。”

胡嘉月由榻上转至桌边，举着木匣子左右翻看但瞧不出个所以然，她觉着有些无趣便又放了回去，想了想，她继续说道，“席上我遇见孟思思了，她们在谈论你，我跟着夸了几句，顺道给你家食肆宣传了一波。”

她话语平淡，但宋姝却听出了她的欢喜。许是久未接触外人，她鼓起勇气迈出去，而后又发现这事并不难，再故作不经意地道出，这小性子可算是被宋姝拿捏透了。

“这便是你今日独自前来的缘由吗？”

胡嘉月眉眼弯弯，取过榻边的木梳递与她，然又听宋姝言道，“那你等会可要随我一同去觅食？”

“去接阿靖吗？”

宋姝摇摇头，青丝松散地泻在肩上，手中的木梳则轻轻滑进乌发，听见这问话她甚至有些怀疑自个是不是对阿弟太好，以至于外人都忘了她也有自己的生活。

“非也，我带你去城外。”

“好。”

胡嘉月也不问要去何处，她知晓宋姝不会诓她，而能引得宋小娘子亲去品尝的吃食，也定有其特色。

可宋姝却不这样想，她今日本想去归还木匣，但胡嘉月突然来寻打乱了计划，既赶不上变化那就顺势改道，东岙村与西岙村交界处乃行人往来开封的必经之地，那边有不少茶肆、食摊，她想去很久了。

“不过，我们要来点不一样的。”

宋姝带着人走出卧房，阿公买来的是鲜肉馉饳，小巧玲珑，且沉浮在骨汤内甚是诱人。她眼神飘向胡嘉月，对方懒散地躺在摇椅上摆摆手，于是，她便独自端着碗坐了过来。

“交由你个任务，替我去李屠户那儿称些肉来，我做几道吃食，届时就用这些与人家换吃的，目标是不花钱，如何？”

“我这就去。”

胡嘉月听完跃跃欲试，这法子她还是头回听说，可人刚走至门口，她忽觉忘了些什么，一转过头果然就瞧见宋姝正向她招手。

“灶房门口的背篓要带上，且你得从食肆那儿走，至甜水巷尽头再一拐就能瞧见李屠户的肉铺，记住哦，羊腿肉与牛里脊各一斤，让他记食肆的账上就行。”

胡嘉月雀跃地跑出食肆，路过宋阿公时还愉悦地夸了句他的手艺，宋阿公乐呵呵地正要应下，人却不见了踪影，随即自家小娘子也紧跟其后跑了过来。

但与之不同的是，宋姝缩头缩脑地掩在门后，口中还在不确定地喃喃自语，“就这几步路，她应该不会迷了方向吧。”

半晌后，胡嘉月重新出现在她视线内，见人慢吞吞地背着肉归来，宋姝这才放下心来，转而仔细端详仍在修整的灶房。

除工钱外，木砖也是一大笔开销，她本就对此有愧，因而木材等物也是往好了选，但经此一遭，她更坚定了最初的想法，以后还得更努力地挣银子，这园子房契上迟早要换上她的名字。

天空一碧如洗，骄阳穿梭于层叠的枝桠间，拂来舒倘而又惬意的气息，鸟儿零散地落在屋檐上争闹，叽叽喳喳声回响在整座小院内。

宋姝把上回闲置下来的熏炉燃上火，接着又跑进灶房里忙活，胡嘉月对灶活一窍不通，只能帮着清洗瓜蔬。

面揉搓成团，趁醒面的空档宋姝开始调制馅料，羊腿肉要剁成糜，羊肉馅饼本放春韭会更可口，奈何过了季，此时的韭菜吃起来不如春日生出的鲜嫩，正巧另一道菜式正是牛肉瓠舟，将瓠瓜洗净抠除瓜瓤，多余的瓜肉被挖出后切成丝，辅以油盐搅拌，之后再与羊肉糜混成饼馅。

然而，羊肉还需腌制，葱姜水中加少许花椒，慢慢倒入羊肉中和均匀，且只能朝一个方向，如此方能使肉上劲、紧紧黏在一处。接而依次放进不同的调味物，其中的胡椒与香油是提味的关键，少了没甚影响，可要撒上少许，那便有画龙点睛之效，口感更佳。

羊肉这头解决了，宋姝目光又挪至牛肉上，不同于烙饼，牛肉腌过后直接入锅与姜蒜翻炒，余下的瓜瓤也尽数加进去，待牛肉飘香、颗粒分明之时便装进被挖空的瓠瓜内。

胡小娘子望了眼屋内正烙饼的宋姝，接而小心翼翼地将炉门敞开一道缝，热气顿时弥漫而出，她紧张地把缝隙撑得更大些，把瓠舟移到里头的铁丝网上。

好在宋姝手脚麻利，事虽多但她乱而有序，一个时辰不到，两个食盒内便装满了吃食，小娘子们撑着食盒往食肆走。

“阿公，我们去东岙逛逛，灶下还有些吃食，您拿来与大家分分吧。”、

“哎哟，还有我们的份呐？”几位散工听及此，笑得脸都皱成一团。

“自然，您几位吃得饱了，我食肆方能早日开张呀。”

小娘子们离开食肆后就该去赁辆马车，眼见不远处便是车夫们聚集地，宋姝却止步了。

“我们日常来回一趟主街至多五十文，但出城距离要稍远些，我估摸百文就差不多了，因还要车夫等我们逛完，故而还要给些茶水钱，十文就够。我累了，你去寻一辆过来接我。”

胡嘉月迷茫地看过来，此时宋小娘子已窜到隔壁食摊前，还温声与摊主商量着借用下板凳，再一眨眼她就大大咧咧地就坐下了。

胡小娘子叹了口气，无奈地顺着方向走过去，但才过一刻钟她就怔在了原处，这价怎与宋姝说的差了好些个子儿呢？

几番对话后，她跳起来兴奋地与宋姝招手，然后转身上了马车，待人坐定，她又凑到宋姝耳边小声嘟囔，“你说的价不对，且他们也不愿少子，所以我说可多加十文茶水钱，再不肯那我不如寻个闲汉从家中唤辆马车来更便宜，这般他才肯应下呢。”

宋姝摸摸她的小手，胡小娘子初砍价就能有此成效，已然是令人满意的结果了，至于自个平日出行租的价更低这事，也不必与她说，日后她熟知后自是能发现。

马车出城不久便下官道，半时辰后胡嘉月张着口震惊道，“不过是两村交界，做生意的人竟这般多。”

宋姝轻哼一声，“人多的地儿就不会少了挣银子的人。”

她率先向树下的食摊走去，那老妇与书院门口的摊贩口中所述一致，走近细看，果然是卖糯米鸡圆的。

“小娘子们可要来一份？这圆子我做了几十年，都是老手艺嘞。”

“阿婆，我不买，但我想与您换，我也是开食肆的，做了饼子与瓠舟，您看这可使得？”

这阿婆上下打量两位小娘子，旁边那位身上的料子，她便是卖一年的圆子也买不起，于是，她和善地点点头，用油纸装过一份圆子递与她们。

胡嘉月也同样从食盒内各取出交换过去，辨出上边盛的是牛肉，那阿婆就犹豫着不敢接。宋姝则直接放至她面前，还当着她的面执筷夹了小口。

那位阿婆笑着摇摇头，“我们素不相识，倒不值当您大老远跑来下毒，圆子也只其中的肉稍贵些，怎好与您换牛羊肉来吃。”

“阿婆，今儿个我们不谈价，只论饮馔之道。”

说完，她带头夹过圆子，此物与她曾做过的珍珠雪丸是一样的，不同的是里头的馅料换成了鸡肉与火腿，外边也由荷叶紧紧裹着。食用时需得将荷叶先拆开，扑面而来的清香回味悠长，一口咬下，糯米粘牙而火腿肉耐嚼，柔软下尽是质鲜味美。

“您是不是特意没放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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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第六十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