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我是同你说笑的。”胡嘉月举着米花糖大笑,看到宋殊那愣神的模样,她突然就释怀了。
正如她所言,自己不能一直活在过去,而下药报复的手段也不适用所有人。
宋殊啃着米花糖不作声,小娘子的这些话想必埋在心中已久,今日同自己诉说,许是在宣泄吧。
两人并肩靠着喁喁细语,多是胡嘉月在叙说,宋姝听着不由得问道,“不过将将十岁的孩子,怎会如此有心机?”
“阿珠,其实我们很幸运,阿爹阿娘执手相伴,只有对方一人。”
宋姝恍然大悟,尽管这时的社会风气有所开放,商人能参加科举为官,女子们出行亦早早舍去帷帽,在蹴鞠、相扑等等赛事上皆有她们的身影,可是,三妻四妾仍是封建常态。
“那她们也真是悲哀,一出生就处于暗流汹涌之中,整日都在勾心斗角,后宅的争斗更是如火如荼。难怪不过十岁,心智就早已成熟。可是阿宓,只是一朝被蛇咬,难道真要十年怕井绳吗?后宅阴私固然令人作呕,可是你阿爹行商这么多年,遇到的腌臜事不知凡几,那些人狠下心来连人命都不放在眼里,你再瞧瞧他,可曾停下?”
胡嘉月凝神注视着池子,里面的鱼儿悠悠地游荡,她不禁喃喃自言,“是啊,阿爹从未停下。”
之后,两人安静地坐着等前边散场。脆脆甜甜的米花糖入口化渣,小小一块够吃好一会,若觉得有些腻,那就喝一盏清茶,这儿处处都是春味。
“阿宓,你这孩子。”东家娘子急急忙忙跑来抱住胡嘉月,然后心疼地问道,“作甚拦着阿娘,她们赶出去就是,哪来的胆子竟敢不请自来。”
“阿娘,她们是同方夫人一道来的。”
“那又如何。”东家娘子摸摸她的脸,见女儿无恙就又继续说道,“罢了罢了,下回定让她们连石阶都迈不上来。”
“阿珠,婶子该如何谢你才好,那些菜肴换做是谁,都做不出更好的了。”接着,东家娘子又拉过宋姝夸道,将席上那些赞美之言统统转达于她。
宋姝捂着嘴笑,胡婶记性真是好,那些话竟一字不落,她真是越听越开心,于是她眨眨眼回道,“胡婶,下回有宴还叫我。”
“自然自然。”
这次春宴过后,宋姝教给胡嘉月一套体操,由代云代为监督,势必要让她家小娘子的身子骨强壮起来。
同时,两位小娘子还约定每半月就去出游,也因为这宋姝踏鞠的本事愈发的好。若是时日头正好,还能瞧见宋小娘子躺在竹椅上闭目养神,胡嘉月则带着阿竫在旁作画。
上回书院霸凌之事还有后续,那方夫人喜牵线做媒,尚小娘子攀上她也是为此事。宋姝听罢很不屑,姻缘还要靠阿臾献媚,当真以为这样能求来好出路吗?
后来赵夫人也曾亲来宋家食肆,恰好赶上春日最后一波野菜荟,吃着鸭脚板炒腊味,品着野山菌猪骨汤,她连连赞道,“尝此野味,今春不负。”
可不是,各大酒楼皆崇山珍海错,甚少有像宋家食肆这般食单随着时鲜走的。百菜百味,各有其色,宋家小食肆立于巷间,那自是要融入其中。
这样平平淡淡的生活正中宋姝之怀,但随着宋家食肆的名头在周边愈响,宋姝又有了新烦恼。
“阿公,我是真没想嫁人,当初在蔡州与您说的都是真话。再说我要嫁人了,独留你们一老一少在开封勇闯?这事我怎做得出。”
宋姝欲哭无泪,这些日子来打听她们家事的人不绝如缕,今日从家中送走一位邻里,隔日便有媒婆踏进食肆。
就拿昨日来说,她正躺在楼上摇椅里享受雨后的风清气爽,两道喊声同时从门口响起。
“宋小娘子,今儿准备了什么菜?”
“宋小娘子,可有空聊聊?”
宋姝睁目望天,两眼空空,她方躺下不过一刻钟呢。不过有客来,她也需得起身相迎,好在这声音耳熟,应是柏水。
但另一道声音她却陌生,撑着木栏往下望,一眼便陷进那双熟悉的黑眸,心中合算一番,这是又到了卫郎君的休沐日,还有他身旁的柏水正在嬉皮笑脸地向上挥手。
宋姝果断的将目光移至他们身后,那是两位头戴黄巾、手执青伞的妇人,看着并不像是食客,宋姝向她们点头示礼,然后转身拿过她的书往下走。
“实在抱歉呀,阿公他们都在后边庭院里忙呢。”宋姝笑着与卫家主仆说道,暗示他们都是熟客,自便就好。
然后宋小娘子越过他们,问那两位妇人,“二位也是来吃午食的?在堂里吃还是去雅间呢。”
“宋小娘子,我们不是食客,有些事可否入内详谈?”出声的是方才唤宋姝的那位妇人。
宋姝直觉有些不对,但还是将她们迎入前堂,路过柏水时,那小子眼中渴望看热闹的心思就差明晃晃说出来了。
“宋小娘子,您家长辈何时能忙完呢?我们来的也真是不巧,竟扰了您的生意,望您莫怪。”
听罢这话,宋姝心里的小人急得直撞墙,一般人有事来寻都会先自报家门,她们怎一直在说客套话。因此,她也未客气,直接将心中的疑问抛出。
另一位妇人用帕遮笑,说道,“宋小娘子,我们是来报喜的。”
“报喜?报什么喜?”宋姝不经思考便反问出口,难道她的小食肆要接大生意了?
“阿珠,你先去忙吧。”
宋阿公站在不远处说道,然后就将两位妇人引到隔壁雅间。宋姝满头雾水,但还是听话地转身离去,刚走到空地就发现,这主仆三人怎还站这呢。
“您几位也是有事要说?”
卫郎君轻笑,“无事,只刚突然想到几日后便是立夏,在猜食肆之后是否会备凉水。”
“天又不热喝什么凉水..”宋姝刚脱口而出就立马闭口,她忘了对面站着的不是阿弟,而是她们食肆的衣食父母,故而她又清清嗓子,放柔声音回道,“您若有甚想喝的,可以说说,我们食肆尽量满足。”
卫郎君点点头后转身上楼,宋姝等他们走入雅间才回灶房。她将矮凳搬到余婶身旁一同洗盆里的菜蔬,脑中还在想着那两位妇人。
“小娘子,怎的了?”
“余婶,方才食肆来了两位阿婶,还戴黄巾,这倒是少见。可我不认识她们,她们却说有事要与阿公谈。”
“那许是你阿公认得。”
宋姝摇摇头,与阿公相处这么久,他那眼神分明就是不识。
“等等,你说戴黄巾?”余婶忽然顿住,然后瞄两眼宋姝,见她无异方继续道,“您这食肆生意做的好,最近也老有人与我打听您的事,无外乎都是想结亲的,您刚说的那两位也许就是来做媒的。”
宋姝不可置信地看着余婶,但仔细想想,她也确实到了结亲的年纪,外人也不知自个还在孝期,所以请媒人上门也是正常。
可问题是,她们是谁请来的?男方连声招呼也不打,便直接请人上门,宋姝觉得有被冒犯到。
余婶听了小娘子的忿忿之词,笑得前仰后晃,好半晌才停下来,“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自古以来便是如此,结亲之事,他们只需你家长辈同意便好,至于你的想法,那是你家长辈与你的事。不过,你们若是两情相悦,这事定是会让你知的。”
“很显然,不可能是两情相悦。”宋姝一把将苋菜抛回水中,咬牙切齿地回道。
“来咯来咯,楼上雅间辣炒鸡杂一份。”王小七说完,便将雅间内点的菜牌子挂上墙。
“这卫郎君不是甚少吃辣吗?”余婶蹲着好奇地问道,但不论食客吃什么,他们小娘子都只顾做从不过问就是了。
由鸡心、鸡胗等所混成的鸡杂下入热汤中,焯上小会就可捞出备用,接着,锅中热油下入葱姜蒜,再狠狠地放上一把辣子,待其中的辣子在油中冷静下来后,宋姝才往里倒入胡葱、鸡杂,以及她最爱的腌萝卜。之后剩下的就是用大火将其爆香,除此外,辣炒鸡杂出锅前还要浇上一勺花椒油进行翻炒,如此制成的菜肴能够更加麻辣鲜香。
宋姝把锅洗净,随即又怔怔地看向面前的辣子,她刚才好像放多了。
卫郎君看着桌上的这盘辣炒鸡杂,筷子在空中摇摆不定。
“主子,不吃的话让我来?”柏水小心翼翼地问道,自几月前那一遭后,他就安分了许多,生怕又被委以“重任”,整日连喝口水的功夫也没有。
卫郎君将筷放下,任由柏水兴奋地舀上一勺,只见他凑近瓷碗用力一吸,那股鲜香便止不住地往他鼻里钻,忽的,他忍不住侧过头打喷嚏,揉揉鼻子后,把鸡杂与饭一拌塞入嘴中。
瞬时,柏水的眼中就抑制不住地开始落泪,手还紧紧捂着嘴,下一刻,就又站起身在屋里徘徊,他想吐却又不舍,好一会才将其吞下。
“哈,这鸡杂本就这般辣吗?嘶..”柏水握着杯子问道,细细一看,他这手还颤颤巍巍,差点儿将杯中的茶水晃出。
卫郎君挑眉看他先是上蹿下跳,到现在又哆嗦着手,笑着看向那盘鸡杂,不顾柏叶的阻拦直接夹起一小段鸡肠,入口瞬间便被那刺激的辣意冲击味觉,闭着眼忍下,腌萝卜的酸爽沁入鸡杂,口中尝到的酸辣好似在口中打架,都不愿认输,吞下后,他又觉得这两味乃是天作之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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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第四十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