巷间小食肆 第37章 第三十七章

这场蹴鞠赛在两位小娘子的惋惜中结束，木风社的女子队惜败。

但场边的呐喊掌声还在忽起忽落，胡嘉月难过地坐回桌前，前面站的人都捧着一盘小米锅巴在啃食观球。

“她们好厉害，虽是输，但也只差一球，特别是那位球头，英姿飒爽，这球进的哪里是风流眼，明明是我的心里才是。”宋姝坐到她身旁，摸起一块花糕，而眼神却带着向往看着外边。尽管自己不大会，但那群小娘子身姿矫健，在场上意气风发的模样着实令人难忘。

“球头？啊..孟思思。”

“你认识？”宋姝疑惑问道。

“嗯，但不熟。”说完，胡嘉月就不想再继续聊这个，转而问宋姝，“这献技你还要看吗？不如唤人上菜，来试试他家的碧涧羹。”

宋姝很吃惊，方才东家娘子唤来店小二，点了一堆菜，其中留给她的只有清淡的菜羹与汤面等，当时，她还委屈地与自个哭诉日子过的无味，这才半个时辰就转了心思。

东家娘子笑着点点女儿，然后起身出门，让店小二紧着先上炉子与碧涧羹。

很快，一碗冒着热气的菜羹就呈在胡嘉月面前，碧玉的水芹切成小段悬在汤中，好似潺潺溪水里的浮萍游在一处。

“你也尝尝。”胡嘉月将勺递过来，宋姝就着她的手喝下。这道菜羹若说出彩，但食料做法却平凡简朴，只需将水芹去筋焯水，再入盐、醋与茴香腌制，最关键的是不能少了芝麻，过一个时辰，滚水中倒入水芹，喜烂则煮的久些，就如她手中这碗，入水稍久些再取出，汤色碧绿，恰如其“碧涧”二字。

除筋后的水芹口感更顺滑，淡淡的酸醋中含着芝麻醇香，这楼的吃食也讲究，那小二唱菜名时道这碧涧羹用的是赶早运来的惠山泉水，又清又甘甜。

吃惯山珍海错后，来上一碗味美鲜纯的碧涧羹，能立时将人带入一片山林盛境，听着泠泠泉水，在山栖谷隐间追寻野趣，清爽而淡然。

宋姝看好友陶醉于这碗碧汤中，打趣道，“这碗羹可算是让你味蕾尝春，不负春光。”

随后，店小二领着几人陆续入内，在桌附近放置一铜炉，上边架着镂空的铜网，用来炙肉正合适。接着，又在旁边摆上几盘肉脯，代月从他们手中接过长筷开始为主子们炙烤。

“宋老，来来来，甭客气，不够再点。”

胡东家摆手招呼大家动筷，趁着肉还未熟，取一勺鸡汁豆腐，那一股鲜意使人飘飘欲仙，于是便装上一碗递与妻子，让她多补补。

胡嘉月见此，不满地低头继续吃面，那郎中道她亏损过甚，进补还得循序渐进，这种大补之物尚不能吃。

“阿姐，我想吃菜夹。”宋修然扯扯阿姐的衣袖，指着对面盘里的诸色夹子说道。

“吃哪个？”宋姝看一眼，便低头问他。那盘中有多样不同的菜夹，有藕夹、笋夹等等。它们因着刚出锅，还热气腾腾，金黄酥脆的外皮包着菜蔬，中间再夹以肉馅，口味丰富，实在诱人。

在小郎君的要求下，宋姝每一种都夹上一块，还用小刀将其一分为二，他一半，自己一半。这藕夹的肉馅中还掺着荸荠沫，炸物易油还上火，荸荠却正好能去腻清火，让人吃得也舒心。

宋姝突然想起自个带来的梅子酱，取来后在人人面前都装上小碗，踮起脚往代月那头一瞧，铜炉上五花、上肩肉等肉脯炙出的油滴落在炭火上，不时发出刺啦声响，同时还溅起星星点点的火花。至于那肉上，则抹着店里的秘制酱料，香味随风飘出窗外，若是走出一看，便能发现这座楼上下皆缭绕着炊烟。

代云将炙好的肉脯端来，全桌人的目光都随之而动。宋姝期待地夹过一块羊肉，油亮炭香，店家供的是羊后腿，本就肥瘦兼备，经处理后再炙则鲜而不膻，且经得起咀嚼的厚味。

盘中还有些是宋姝叮嘱过未抹酱料的肉脯，趁着热气在梅子酱中迅速滚上一圈，锁住肉汁，其中微酸微甜的果香与肉脯自带的荤香绕在舌尖，美味还解腻。

小郎君抬头想再来上一块炙肉，却发现不过一瞬，那盘中竟已空空如也，再将视线往上，就对上胡家阿姐幽怨的眼神，他心领神会，胡阿姐是不能吃，而自己是吃不到，因此，两人就有些惺惺相惜。

夹在中间的宋姝见两人这般神态，不禁失笑，取筷在苏子叶上放上白蒸肉，这白肉也是东家娘子为胡嘉月点的，只她见了炙肉，哪还有胃口吃得下这寡淡无色的肉脯。接着，宋姝再往肉上刷上少许梅子酱，把叶子合上裹起，先塞入胡小娘子口中，然后再来一块给阿弟，看两人鼓着嘴享受吃食，不再有空作怪，方执筷继续吃。

午食结束，雅间内的人慢慢走空，胡东家携妻下楼消食，胡大郎则去找好友，宋姝本想让还未痊愈的胡嘉月去午歇，奈何胡小娘子神采奕奕，一点儿困意也无，就便有了现在这场面。

宋姝坐在桌前，无语地看阿公摸出账本，方才他还下楼借来一把算盘，与宋姝解释是要将这段时日的账核算合计，小娘子倒不是在意他趁着歇息算账，而是不理解他随身带账本。而另一边的书桌前，胡嘉月执狼毫小笔勾勒画线条，阿弟在旁慢吞吞地上底色，午时阳光穿过窗棂，洒在两人身上，这亦成了一副温馨的画作。

看着看着，宋姝春困袭来，忍不住趴在桌上入睡，朦胧间，恍觉算珠敲打声愈来愈小，身上也被披上一层薄毯。

“阿珠，醒醒。”

宋姝在梦中落入一片汪海，她不会游水，本能的在水中胡乱地抓动，但却只能触碰到冰凉的海水，起初头还能偶尔探出水面，但在挣扎时渐渐下沉，那一瞬窒息感席卷而来。她忽然想起在后世曾见过的求救之法，强撑着冷静下来，屏气凝神将手伸展开，身子果然开始上浮，但还未浮出水面，她就被惊醒了。

“阿珠，你怎的了？”胡嘉月拿着手帕给她拭汗，方才她们正画得入神，倏地听见对面传来低吟，本以为阿珠是在说梦语，但她却突然躁动，几人忙跑过去，发现她仿佛陷入梦魇，就着急地轻声唤她。

宋姝抚着胸口喘气，见众人都紧张地围着自个，便压下心头的不安，摆手示意无事。

“阿珠，可是魇着了？”宋阿公端来一杯热茶问道。

“可能是这几日太忙，睡得不足才会这样，无事。”宋姝自己平静的倒快，旁边几人却还担忧着，于是，她起身说要下去走走。

宋阿公也随之站起，但又被胡嘉月劝下，说由她陪着去就好。

“你身子还未好全，我和阿弟一道吧。”

“这有什么，郎中本就说让我多走动，更何况我都这般大的人了，累着自会说。”胡嘉月说完就为宋姝整理发髻，刚刚小娘子睡梦中无意识地把头发动散了。

胡嘉月抽出她的发簪，看到上边的桃花刻得活灵活现，就好奇问道，“从未见你带过这只木簪，是新买的？刻的真好，簪身上还有零星落花，这么小的桃花，得费多少工夫呀。”

“是阿爹亲手刻的定情信物，后来阿娘将它留与我做及笄礼。”宋姝摸着木簪和她解释。她也有段时日没用这支木簪了，今早临出门前，想起阿娘的心愿，便回房换上这支发簪，让它代阿娘瞧瞧这兴盛都城的繁华。

几人走至场边，宋姝这一睡一醒，下午这场不多时也要开赛了，站在人群中看几位伎艺人头顶着蹴鞠玩弄，倒比在楼上眺望更有意思。不过，楼下人多眼杂且拥挤，代云和代月是万不敢让小娘子们在这久呆的。

场外附近还摆了些食摊，除胡嘉月外，其余人吃得都很饱，故上楼前只买了几只糖葫芦。回到雅间，宋修然举着糖葫芦扑向阿公，让他先尝。随即，东家娘子也出声问小郎君可否分她一颗，小郎君羞着脸走到她面前，举着糖葫芦让养娘多匀几颗。

东家娘子乐得把孩子抱进怀中，让他往后多来府里，学问上有甚不懂的也尽管写信与他胡家阿兄。

胡嘉月不客气地伸手把小郎君抢过来，然后板着脸告诉他，“学问不懂的先问师长，这信一来一回得费多少时日。不过，我能教你作画，无需通信，多带你阿姐来府里，我们一道玩。”

宋姝侧身瞄她，这小妮子倒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午时这场蹴鞠赛与上午不同，盛英社对上的是殿前诸班直与禁军，那都是守卫皇城之人，往年这最后一场都毫无悬念，皆是军卫所胜。但这场赛事仍是春赛的焦点，万众瞩目，官家本意便是借此取信于民，让百姓们能从中看到护佑国家的军卫是这等英勇神武。

“好！”

四面八方传来叫好声，宋姝聚精会神地望着下面，虽然瞧不见他们的脸，但一个个的动作干脆利落，呼啸而出，也能想象到他们脸上那万夫难敌的神气。

“你看那殿前司的球头，纵越如飞，每一记球的时机都正好。”胡嘉月激动地拍拍宋姝胳膊，然后与她感慨。

宋姝有了上午的经验，这回她辨得很肯定，这球头就是她店里的那位常客，卫郎君只。没想到对方竟是殿前司的人，在皇城里做活，怪不得往日总早出晚归不见身影，，皆是让小厮来取菜。

不止宋小娘子，宋阿公与小郎君也认出这人，且小郎君又亢奋地指着场上喊，“那是柏水的主子！他也在里头。”

碧涧羹：参考《山家清供》，“荻芹取根，赤芹取叶与茎，俱可食。二月三月作羹时采之。洗浄，入汤焯过，取出，以苦酒研芝麻，入盐少许，与茴香渍之。”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7章 第三十七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