巷间小食肆 第11章 第十一章

四人回城后，又去了宋阿公的小院。

宋姝今日要把馓子和核桃红枣糕做出来，这些是要让阿弟送给街坊们做离别礼的，因为除了巷子里的这些孩子，街坊们平日里对宋阿公也颇有照顾。

宋姝取出盆中经过一晚醒发的面团，再取出小碗菜籽油，倒少许在案板上，握住面团两端，轻轻甩动，甩落时要沾到案板上的油，待面团上均匀地沾上油，再抻出小指粗的长面，一圈一圈地放入木盆中，最后倒入半碗菜籽油浸泡。

随后将剩余的长面一层一层叠在木盆中，每层都倒上小半碗油隔开，防止黏连，放置一旁，油发半时辰。

金玲蹲在灶前生火，宋阿公在院里敲敲打打，他正全神贯注地打斗柜，说是要将手上接的活赶在这几日做完。

宋姝绕过阿公去堂屋里取了昨日买的核桃，她也是误打误撞进了一家干货铺，发现里面不仅有瓜子花生，还有核桃红枣。再看到这些核桃外皮纹路多且细，闻起来还有淡淡的木香，摸上一个掂量，手感微沉，她便心知这核桃品质不错，有些心动。接着想到原身这两年身子亏的厉害，就开始挑选结账，打算多做一些核桃红枣糕补气血。

她抱着竹篓跑到宋阿公身边，摆出一个大碗，取过阿公身旁的小锤就开始一同敲敲打打，只用了一点力道，核桃便被轻易地锤开，再一瞧，果然皮薄易剥，核仁饱满。

宋姝花上小半会儿的功夫，就轻松地将一整篓的核桃去壳取仁，把红枣洗净后用小剪剪成小块去核。

洗净锅后，倒入金玲刚趁她敲核桃时烧开的热汤，下红枣熬煮，等锅中的水开始再次沸腾，且变的暗黄，就捞出放入石臼，不用沥干，加入少许红枣水开始捣磨，不过，她将这个活交给了金玲，她还有的忙。

然后宋姝就将核仁都放入锅中，锅一定要干不能有水残留，接而撤柴转小火，慢慢翻炒，使它们受热均匀，不一会儿，核仁表面就变淡褐，这时核仁熟透的香气也烤出来了，小娘子用力吸气，她甚爱坚果仁在热火中飘出的浓香，接而取出核仁揉搓去皮，去了皮才能去涩。

宋姝取下墙上的竹筛，垫着大碗，勺出石臼里的红枣糊过筛，这样做出来的枣糕口感更加细腻。火炉上放一个砂锅，倒入红枣糊，小火煮至浓稠呈泥状，同时用大勺在锅中慢慢地搅动，置入糖油后继续熬煮，等枣泥黏稠了再倒入一小碗面粉水，她手上的动作不敢停，等锅中颜色变深后再倒入核仁，翻拌均匀。

麦芽糖和红糖都是今日回城后买的，花了她近百文，想想还有点小心疼，小娘子现正急着攒钱，自从偷偷打听到开封的房价后，她便开始抠抠搜搜地不舍得花钱。

金玲站在一旁感叹道，“小娘子，这味真香。”

“自然，还加了好些糖呢。”宋姝点头赞同，因为她喜欢软食，便没有炒的太干，唤金玲取来昨夜阿公为她专门打的模具，铺上一层油纸，将食材倒入其中，轻轻地刮平表层后只待它冷却。

随后，宋姝估摸着也有半个多时辰了，挪过油盆，醒上这么一会儿，里头的长面弹力很足了，轻轻一抻，就能拉成细条，把细条的一端用大拇指固定住，另一只手将细条缠绕在其余四指上，泡过油的长面很软，用力需均匀，否则就会变得粗细不一。待四指缠不住了，就捏断根部，将两端黏合。两手四指并拢，缓缓地向两边抻开，宋姝习惯在抻的时候轻轻抖动，这样细条就能更好的拉伸开来。

抻至原来的两三倍大小时，再用细长筷撑开，锅中倒油，等上小会儿。

接着，宋姝把手放至锅中离油两寸处，估摸着油温至七分热便将它下锅，先炸中间，然后抖动长筷将细条散开，防止井条，再将两端没入油中炸，边炸边捞起撑开，反复几次后，双手交叉翻转，拧成麻花样儿沉在油中不动。待定型后再抽出长筷，接着便由它自个儿在锅中飘着，不时再给它翻个身儿，炸至深黄色后取出，这时的馓子色泽诱人，香气扑鼻。

她让金玲帮着用一根长筷穿过馓子中间，底下放上盘子挂着沥油。

忽而，宋姝回头四处寻阿弟，想让他来尝尝，结果发现人又不见踪影。

金玲见此，开口说道，“小娘子，小郎找他的玩伴去了，说是要教她们堆雪人呢。”

宋姝忍笑摇头，小郎君遇着什么有趣的新奇的，都会迫不及待地找人分享，是那种再可口的美食，若无人一道吃，便什么都尝不出滋味的人。

宋姝没管他，伸手轻轻一捏，撒子就折断了，发出清脆的声响，扯上一根，入口即碎，焦脆咸香，吃起来油而不腻，面食中自有的甜意在咀嚼中渗出，混着香气使人停不住嘴，一小把馓子呀，就能让孩子们慢慢吃上一整日了。

而比起一根一根地干吃，宋姝更喜欢摊上一个杂粮煎饼，抹上一点儿甜面酱，放上小把馓子，再加一些喜爱的食材，再将饼子卷起，馓子就碎在了饼里，咬上一大口，那才叫一个香呢。

其实这月份也不是吃馓子的时候，大多百姓在寒食节前才炸上一些，以往在寒食节期间是禁火的，炸馓子在禁火期间能不下灶就饱腹，这个习俗传至今时，也称之“寒食馓子”。

不过因为馓子只要不受潮，就能放上好些个日子不坏，家中孩子若是多，炸上一小筐，也能管他们一整月的点心，所以现在很多人家中若是得闲，还是会炸上一些备着。

两人收拾好馓子后便没了事做，靠在门上看宋阿公干活。巷子里孩童们追逐打闹的声音一阵一阵地传来，宋姝想到早时开门便瞧见的满院子小雪人，就忍不住抬脚向门口走去。

金玲紧随其后，两人走出门一看，皆忍俊不禁。巷道两边的墙下，隔上几步就有一个小雪人，清晨时，巷里街坊都会将雪扫在两侧，这就更方便了孩子们，因为冬日的果蔬珍贵，各家孩子都从家中讨不到胡萝卜，就寻枯枝插上，倒也机灵。

两排的雪人乖顺地站在雪地里，圆滚滚的肚皮，胖乎乎的脸蛋，两只枯枝做的手向两边撑开，像是在与对面互相招手，这画面引的过路人也挪不开眼。再往前一瞧，孩童们还在巷口滚着雪球，准备再堆一个大的。

宋姝侧头思索了小会，便进屋拿了小块红布出来，对着巷口喊道，“阿竫！来！”

宋修然闻声抬头，看见阿姐站在门口换他，急忙跑去，小脸红扑扑的，毫不犹豫地握住阿姐的手，想带她去看大雪人。

“嘶..你这手冰的。”宋姝被突如其来的凉意一激，不由得瞪圆了眼。

宋修然讪讪地松开了手，他忘了自己刚还在玩雪。

不过，宋姝笑眯眯地反握住他的手，然后另一只手摸出红布摇着道，“瞧，这是什么？要不要给你们的大雪人套件衣裳呀。”

宋修然兴奋地跳起来，大喊，“要的，要的！”。

寻常人家都不舍得给孩子们糟蹋布，便是碎布头，也要存起来家用。不过宋姝觉得，他们堆的大雪人若是披件红裳，应该和这皑皑冬雪更配。

宋姝刚将红布递过去，就见他撒开腿便跑，头也不回地找小伙伴们去分享这个好消息了，只留下宋姝站在门前。

金玲看着姐弟俩的亲昵，也禁不住在一旁笑，看着小郎君跑走，她就转而看向小娘子，只一眼，便有些看呆了。

小娘子眉眼弯弯，笑容灿烂，目视前方，像是将这温柔和煦的暖阳溶在了身上，嘴角的梨涡也悄然绽开，柔柔的，酥酥的，让人仿若置身春意中感受着万物复苏，充满了向阳的生命力。

宋姝回头见她盯着自己一动不动，有些疑惑，出声打断了她的出神，“怎了？”

金玲倏地回过神，笑着道，“小娘子今日格外娇艳，我看呆了呢。”

宋姝一点儿也没觉着害羞，她对自己的容貌一向自信。不过，她走上前轻刮了一下金玲的脸，趁着她还楞在原地，边跑进屋边喊道，“哈哈，我们金玲也甚是俊俏呀！”

金玲在远处跺了跺脚，她脸皮没有宋姝厚，被小娘子突然的轻浮羞红了脸。

宋阿公拿着木板在不远处，看着小娘子的促狭搞怪，也咧开了嘴。

院外的孩童们嬉戏追赶，院内的小娘子们也闹成一团，这寒风便不动声色地化成暖意，荡漾在这条喧闹的小巷。

宋姝回到灶间，见枣糕已凝固，便提着油纸将糕点从模具中脱了出来，再用刀切成小块，看着这诱人的色泽，她忍不住拈上一块放入嘴中，枣泥香甜，尽管放了这么多糖，但一点儿也不腻，加之核仁去皮裹在其中，一点也尝不出原来的干涩，反而味道甘美。

宋姝向还站在门口的金玲招了招手，待她过来，便喂至她嘴边，金玲见小娘子的手伸来时，还有些想逃，不过被摁住，挣脱不了只能红着脸吃下。

不过只这一小口，就让她忘了羞意。枣糕软软的，入口不多时蜜糖就开始化开，再嚼着脆爽的核仁，刚吞下去就感到暖意在身子里徘徊。

“小娘子，这枣糕既可口又滋补，我尝上一口便觉得身子暖和了许多呢。您做的真好，比胡记做的细腻多了，嗯..也没那般齁。”金玲咽下嘴里的枣糕道。

宋姝知道胡记，是蔡州府这边有名的茶点铺子，生意红火，门庭若市。听到金玲的这般夸赞，有些意外，她问了句，“真比胡记好吃？”

金玲认真地点头，她在宋府做活，每月领了钱，给家中交一份，自己留下一些零用，存上几月便也能同小姐妹一道去买上几块。

在今日之前，她也认为胡记的枣糕是这儿最好吃的，但吃过小娘子做的后，便觉得胡记的更腻味，有时糕中的核仁还带着微微的涩意。

宋姝也一脸认真的道，“有你这话，我就放心了，过两日我就做上一些，去街上支个摊子，你定要来光顾。”

金玲被小娘子的顽笑话逗笑了，在她心里，小娘子可是官家女，不可能做这种事。

殊不知，宋姝是带了几分真意说的。

以后到了开封，也没什么来钱的路子，她肯定要重操旧业的，不然迟早坐吃山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