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秽的话说得唬人,可直到舟行晚身上好了大半,也没见到那些所谓的要来“找他麻烦”的妖族半点影子。
他这几天已经能下床了,但仅限于撑着家具在屋里走上一圈。这回舟行晚好不容易靠自己的力气移到窗边透气,结果一侧眼就看到那株令人生气的梅树,脑中又浮现出玉秽那张虚伪至极的脸,不禁怒从心起,仰天啸道:“他这不是驴人吗?简直居心不良!”
“就是,居心不良!”003也配合他,骂道,“我一看他就知道他不是个好人!”
“你是这么想的?”舟行晚骂人的心情被打断,不信道,“你前几天还说他是好人呢。”
“此一时彼一时嘛,能帮我们完成任务的才是好人,不能的那就都是……”话说一半,003看到舟行晚掌心凝气,同时眉头痛苦地皱成一团,不禁紧张地拔高了声音,“诶诶诶!宿主你干嘛呢,你不怕痛我看着还糟心呢!”
“我就试试,你这么紧张干什么?”
初试告败,舟行晚放弃运功,他无力地瘫倒在窗案边用力喘着气,好半天才恢复了点力气。
他抬起手,看着自己空落落的手掌,在满脑子003关切询问中好奇地问:“系统你说,我刚才运功感到不舒服,是那什么针不让我运功呢,还是那什么针扎进去的伤还没好呢?”
“我看都不太像。”003里里外外把他检查了个遍,确定他没出什么问题才松口气,尖锐点评道,“我觉得静元针可能还有一个会让人脑子不好使的副作用,只不过玉秽忘记说了,所以宿主你不用太自责。”
舟行晚把手收回,撇了撇嘴:“系统你变了,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003还想再跟他贫两句,突然推开的门打断了他们的交流。一人一统同时噤声,舟行晚以为又是玉秽来送药,不以为意地往门外一瞥,却没想到看到的是另一个意想不到的身影。
最近跟玉秽几乎绑定了的药案被元慎端在手上,少年眉目间笼罩着一团迷惑,他进门之前先把房间笼统扫视了一遍,走到舟行晚旁边后又仔细检查了窗外,确实没发现什么异常后才把手里的药放下,质问道:“你刚才在跟谁说话?”
舟行晚短暂地心虚了一下,他低头咳了两声,然后想起什么:不对啊,他是这小子师父,向来只有师父教训徒弟的道理,他有什么好心虚的?
舟行晚不慌不忙地给自己倒了杯茶,反问:“谁让你这么跟我说话的?”
因是坐着,舟行晚跟元慎对视时不可避免地抬起头来,却没有分毫身处下位的弱势;相反他眼神嘲弄,满脸轻蔑,唇角刚好弯出一个讥诮的弧度,就像故意挑衅似的,倒像是一个习惯了布施刁难的恶人。
元慎跟他对视了大约有半盏茶的时间才转开目光,嗤笑道:“师伯还说你改好了,我没信果然是对的。”
这句话可谓是相当不礼貌,就差没直接指着舟行晚的鼻子骂他了。后者一点就炸,差点没忍住跟他对骂起来:“你什么意思?”
什么叫改好了元慎不信?他现在还不够好吗?
他能忍到现在没骂人元慎就去烧香拜佛吧!
【夸你演技好的意思,跟原身像呢,一点也不ooc!】眼见场面就要失控,003挺身而出,【别生气别生气,想想你妹,想想你舅舅,他们还等着你回去呢!】
舟行晚一点也不想想那些糟心事:【我想他大……】
【想想电击,ooc是要遭雷劈的!】
舟行晚一顿,满脑子的脏话立马烟消云散。他盯着元慎看了许久,忽然拿起那杯热度正好的茶喝了一口,然后眯起眼,露出一个惬意的笑:“你这么想也正常,也不怪旁人背后这么说你。”
元慎:?
虽然知道这很可能是舟行晚设的套,他还是没忍住跳了进去:“谁?”
“哦,没有谁,我乱说的。”舟行晚没什么温度地冲他弯了弯眼,凭借着原主记忆里为数不多的师徒二人相处片段,精准抓到元慎的七寸,“大家都夸你是天才呢,刚才是我记错了,不必放在心上。”
元慎:……
这谁能不放在心上?
他张了张嘴,脸色一变再变,千万种揣度在心头闪过,最终还是忍住了质问的想法,满面不虞地憋了回去。
玉师伯还是太容易被骗了,要他看还是他丹师叔说得对,舟行晚此人就是一个妖道,满嘴里找不出一句真话,就想着怎么坏人道心。
他把药案上的碗端了出来,语气生硬:“喝。”
由于心情不好,元慎端药的动作过于用力,以至于有部分药渍都从碗里撒了出来,在桌案上形成浓稠的墨玉。
舟行晚看着发黑的碗边,本就不好的心情雪上加霜。
他直接往榻上一倒,看都没多看元慎一眼:“出去。”
元慎也不耐烦,但他看到舟行晚竟然比自己还不耐烦,顿时有些坐不住,恼声道:“等你把这碗药喝了我当然会出去。”
“你,还有你的药,一起给我滚出去。”舟行晚捏了捏眉心,他最讨厌这种不懂礼貌的熊孩子了,“你在流云宗这么多年,没人教过你什么是尊师重教吗?”
他不提这个还好,一提这个元慎就觉得好笑,而后是深深涌来的被欺骗的愤怒:在舟行晚丑事败露以后,那些满腔无法诉说的心情,头一回这么直白地铺展到当事人眼前。
“尊师重教?”元慎直直逼视着舟行晚,声音里嘲讽明显,“你是说,从一开始就目的不纯接近我的师,还是后来图谋不轨想要挖我金丹的教?”
舟行晚:……
完蛋,刚才生气得太上头了,完全忘了这件事一开始是他理亏。
舟行晚无从辩驳,他本能地想要尽快结束这个对自己不利的话题,却突然想起什么,眼底散发出不易察觉的黯淡光彩。
“说到底金丹我没真的取到,不过你这十年修为拜我所赐倒是真的。”他抿着唇,不愿让元慎看出自己情绪,却又像在挑衅,“七根静元针入体,前尘恩怨两消,我都付出了代价,你还想怎么样?”
他不说还好,一说元慎怒意又上心头,尤其舟行晚那么轻描淡写,仿佛丝毫不把那些人命当回事一般,少年恨恨看他,尤其一想到自己差点成为舟行晚轻描淡写的“恩怨”之一,就觉得胸口一阵绞痛。
“流云宗上上下下两百多条人命,你七根针就想还了——你还得了吗!”
他恶声恶气地咬着牙:“以你犯下的那些罪孽,真杀个一千次一万次都不够还的,真不知道掌门是被你灌什么**汤了,居然还肯饶你一命,这要是我,我非得……”
舟行晚眼睛一眯,唇角抑制不住地上翘,在元慎看来更为挑衅:“非得什么?”
元慎本不想把话说得太绝,被他一激就什么也顾不上了,当即恨声道:“我非得拿刀子在你身上一片片地割下一千片肉来,好让你也知道那种求助无门的绝望是什么滋味!”
这个手段实在残忍,光是听他描述,舟行晚就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连忙在心里摇了十来下头,面上却轻佻一笑,舟行晚抬起眼,眸中尽是让人看不懂的轻缓情绪:“也就是说——你想杀我?”
元慎狠下语气:“你这样的人,本来就该人人得而诛之!”
很好。
得到了想要的答案,舟行晚连一秒钟的时间都不肯浪费。他蓦然抓住了元慎的手拉到自己身上,对着对面少年惊疑不定的目光,舟行晚将那只因常年握剑而覆了一层茧子的手轻而慢地放在了自己脆弱的脖颈上,浅笑道:“动手吧。”
“动什么手?”
元慎明显被他现在的样子吓到了,他轻轻地挣了一下,动作间修长的指节不免碰到舟行晚脖子上的皮肤——在此之前,他从不知道原来有人的颈子肉可以这么光滑细腻,就像上好的缎子一样,只是没小心碰到一下就舍不得移开手,他指尖一僵,顿时不敢乱动,更不知道该如何自处。
元慎眼底略略暗了下去,不知是不是怒火太盛,他突然就有些嘴干。
舟行晚没察觉到他的异常,反而抓人的力道更紧,笑道:“你不是觉得我该死吗?既然你嫉恶如仇,这个替天行道的机会就给你了,可是——你敢动手吗?”
元慎原本还在犹疑,一听他这话,恼意再生:“你觉得我不敢杀你?”
“敢不敢可不是光靠嘴说说就够了。”感觉到脖子上的力道渐渐紧了,舟行晚心下暗松,他的面庞缓慢爬上窒息的红,仿若傍晚时漫天霞云,直直燎燎烧到耳根,另添一股说不出的妖异。
他果然还是更喜欢跟元慎这种涉世尚浅的人说话,蠢笨、容易激怒、情绪上头,更好被他利用。
仰在榻上的师尊微笑着将手上移到自己徒弟的手背上,他两只手掌合握,试图让元慎更用力些,声音因提不起气而不断发呛:“可你根本不敢真的下死手,你分明只是在……咳咳,虚张声势。”
“你以为你是谁,你以为你真的能洞悉人心吗?”
元慎最讨厌他这副样子,好像什么都在他的掌握里,任凭自己做什么都只是在做无用功一样。他不想听、也不想让舟行晚继续说下去,手上的力道因此越发收紧,身体不知是因为兴奋还是害怕而开始颤抖,声音也大了起来,像是极力要证明什么似的,“你不会觉得我还顾念着什么狗屁师徒情分吧?舟行晚你也配?你一心想要我的金丹修炼,却从没想过,你会死在我的手上。”
“你……咳咳,还是……”
身体的进气一次更少一次,舟行晚逐渐说不清完整的字句,求生的本能开始压制理智让他挣扎起来,可是他现在全身没力又被压制了功体,根本不是元慎的对手。
不知过了多久,那双充满了挑衅的的眼睛终于缓缓阖上,舟行晚觉得自己的呼吸越来越粗重,身体却更加轻盈,大脑供氧不足的一段时间之后,终于意识也没了清醒。
唯有脱离世界的机械电子音开始变得清晰:【死亡倒计时十秒,十、九、八……不好!】
随着一声“不好”,一道白色的灵光乍然破窗而来,元慎手上瞬间卸力,他堪堪躲过来人一击,正要发怒,却见一道白影扑门入眼,随着逆光扬起的霭霭尘照,不染瑕尘的肃杀身形缓步走入。
玉秽面上不见往日温和,他看都没看旁边仰在榻上蜷着身体捂胸重咳的舟行晚,步到元慎跟前,居高临下:“我的好师侄,你是想干什么?”
晚晚:怪不得他们背后这么说你。
元慎:谁?谁在背后说我坏话呢?
我们晚晚不愧是师父(虽然是假的),把小元拿捏得死死的,就是师兄来得太不是时候了,居然害了晚晚好事,该杀!
某不知名师兄:我不来,你是打算直接完结了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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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第 7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