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遇刺负伤,舟行晚状态佳,等他被一行人押送到休刑殿的时候,已经巳时过半。
庄严沉肃的殿上坐着几个年长的尊者,顺其下首,几个一看就身份非凡的弟子站成一排,其中一个身着惹眼红衣、眼蒙赤色绸纱的男子高调而又张扬,格外引人注目。
舟行晚没忍住往那边多看了几眼,便听到系统说:【那是原身的师弟,名为丹珩,是流云宗里唯一的一个医剑双修。】
长得倒是人模人样,眼睛虽然有被遮挡,却也不难猜出隐藏在红绸之下的是何等风采,就是可惜了,是个瞎子。
【他看得见。】
察觉到舟行晚在想什么,003立马纠正,【提醒一下宿主,丹珩最讨厌的东西有两样,一样是妖族,还有一样是别人说他是瞎子,原身跟他初见时不小心触到他的逆鳞,差点被他打得半死。】
舟行晚嘴角微抽:【你确定我拿的是天之骄子剧本是吧?】
003自信满满:【那当然了,我骗你干什么?】
……差点被人打死的天之骄子,舟行晚垂下眼,决定以后对003的每一句话都要仔细甄别。
“大胆罪徒,见了掌门还不跪下!”
一道严厉的呵斥打断了他跟系统的交流,舟行晚神情一冽,还没找到声音的来处,负责押送他的那四名弟子已经两两结对分站在他左右,压着他的肩膀迫使他不得不跪在殿上。
胸口的伤在这一阵拉扯中又有要裂开的趋势,舟行晚痛得哼出了声,他的大脑瞬间一片空白,同时头顶上传来一道斥问:“怎么回事,你们来之前对他用刑了?”
舟行晚虽然有罪,但要审问他也是问刑司的事,旁人越矩代疱不得;再就是流云宗不倡动用私刑,如有违反一律收监问审,就算是掌门也没有越过刑堂自作主张的权利。
玉秽撩起衣下摆跪在舟行晚旁边,相比于旁边狼狈得几乎是半趴在地上的师弟,他腰背笔直,语气不卑不亢:“回掌门,押送路上遇到了刺客,师弟为弟子挡了一刀,所以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休刑殿众人:……
好一个“所以成了现在这个样子”,好歹舟行晚是为了玉秽受的伤,如今伤人的匕首都还插在胸口上没拿下来,他居然能把话说得这么云淡风轻。
众人的目光一时都有些微妙,上首的掌门也脸色一变:“什么人敢在我流云宗的地盘行刺?”
玉秽道:“已经让人去追查了,想来审完师弟,那边就会有结果了。”
知天厉的目光这才重新落到了舟行晚身上:“怎么不先给他疗伤?”
玉秽平静道:“押送队伍里没有善医药者,不过弟子已经给蘅晚师弟喂了丹师弟炼制的回命丹,为他保住了一口气。”
知天厉敛眉,他这才终于仔细打量了一下跪在地上那个自己曾经最宠爱的徒弟:“舟行晚,你可知罪?”
一阵威压随之横扫而来,顿有万钧重压落在肩头。舟行晚身上一沉,他的额头都被这股力压得被迫抵在地上,胸口的伤势似乎也被压得更深。精神与□□的双重拖累几乎让他喘不来气,他“嗬”了一声,勉力支撑着摇摇欲坠的身体,道:“弟子认罪。”
知天厉横眉一冷:“流云宗两百三十五条因金丹活剖而枉死的性命,你都供认不讳?”
两百三十五条!
舟行晚被这个数字吓了一跳,他惊异于原身的手狠心黑,无奈眼下是自己在使用这具身体,只好咬牙认了下来:“是。”
“那好。”知天厉的声音淡漠响起,同时撤了施发的威压,“既然这样,就罚你在寒境闭门思过三十年,你可有不服?”
“弟子领……啊?”跟想象中截然不同的惩罚方式让舟行晚大脑短暂宕机,他连痛都忘了,迅速从地上抬起头来,“不杀我吗?”
知天厉睨他:“这三十年,你要好好反省自己犯下的过错,若你真心悔改,念在师徒一场的份上,届时本尊还能留你一条性命。”
不要啊!
这剧情跟想象中的偏离太过,舟行晚脸色惨白,他只觉得自己浑身血液都要凝固:三十年不进不出把他一个人关在那劳什子寒境里,还不让他自杀,他这得死到什么时候去?
要杀就现在杀他,不要等到三十年后看他表现啊!
舟行晚忍着痛楚抬起头来,正要说些什么,知天厉已不看他,而是问殿内的其他人:“有人有意见吗?”
其余人纷纷噤声,别说意见了,连半点惊讶都看不出来,仿佛早就知道会是这个结果。
眼见他心意已决,舟行晚环视一圈,突然狠下心来,不顾自己伤势严重,暴起扑向旁边一尘不染的玉秽。
“叫你抓我,叫你抓我!你看我把你的金丹都挖出来吃了,我叫你再抓我!”
他几乎是骑到了玉秽身上,扬起的手绵软无力,如雨点般毫无威胁地落在玉秽肩头,同时抬起头来凶狠地对知天厉说:“快把我放出去!把我手上跟脚上的链子都解了!不然我现在就杀了他!”
说着,舟行晚抬手抽出插在胸口上的匕首,没了利器作堵,大股鲜血自他前胸喷涌而出,很快染湿了下面一身白的玉秽。他却像感觉不到血液流失似的,忍着因剧烈动作带来的撕裂彻痛,颤颤巍巍将那把匕首横在玉秽脖子上,哑声大喊:“快点,都听不懂人话吗!”
这一切发生得太过突然,谁也没想到刚才还温驯认罪的舟行晚会突然发难,还是以这种近乎自毁的方式。于是所有人都看到了这么一幅诡异的画面:身受重伤血流不止的舟行晚在玉秽身上又踢又打,他身上枷锁重重,每抬一次手都会响起沉重的链条撞击声,听上去骇人无比,实际上半点杀伤力都没有,反而是他每动手一次,胸口的创伤因故又挤出大量鲜血,更衬得他像个刚从地狱里爬上来的恶鬼修罗。
休刑殿里围观的众人:……
这算什么,反向自杀吗?
短暂惊愕一瞬,其余人纷纷上前将两人分开,系统也疯狂在舟行晚脑海中警报:【宿主,ooc不可取啊,会被制裁的!】
舟行晚也很抓狂:【这也不可取那也不可取,穿错世界就很可取了吗?】
制裁就制裁好了,最好是能把他制裁死,这样他就不用再思考怎么在不能自杀的条件下弄死自己了。
生怕玉秽真的出事,知天厉立马施术震落舟行晚手上的刀,他从高台上飞下,在确认首徒无事后才又看向舟行晚,脸色黑得可怕:“你想干什么,造反吗?”
舟行晚阴恻恻笑道:“反正前面已经杀过那么多了,再多一个也无妨,只要你留我一条性命,这流云宗上上下下就都别想……啊!”
一阵电流突然击遍全身,舟行晚痛得双腿一软,差点又倒在地上;好在他反应及时,两手勉强撑地稳住了身形,这才没在众人面前摔一个狗吃屎。
舟行晚一边揉着胸口,疼痛难忍中摸到了满手的血,一边问系统:【怎么回事?】
【都说了会有制裁的!】系统的声音听起来比他的还可怜,【你第一次违规想要自杀的时候我还能用你是新人不懂规则来忽悠惩罚机制,这次是第二次了,惩罚机制不听我忽悠啊!】
舟行晚:……
舟行晚咬牙,好,惩罚机制是吧,他忍。
他用余光瞟了眼周围,打算伺机再给知天厉点颜色看看,一只手却趁此机会扶住了他——玉秽力气很大,只是抓着舟行晚的手臂就叫人动弹不得,让他没办法再分神去做其他的事。
舟行晚心头倏跳,侧眼看到玉秽不紧不慢地向知天厉行了个礼,好像半点都没有受到自己刚才的发疯影响,平静道:“师尊,可否听弟子一言?”
知天厉揉了揉眉心,面上一派疲累:“说吧。”
玉秽坦然道:“蘅晚现在这个样子恐怕是邪祟上身,如今状况不明,贸然将他扔进寒境恐怕不够妥善。”
他是知天厉的第一个徒弟,平日里又最靠得住,事事让人省心,知天厉对他多有倚重,闻言问:“那你打算怎么样?”
“若师父信得过弟子,弟子愿意担起看顾师弟的责任。”玉秽面容恭敬,“左右关在寒境也是关,放在弟子身边也是放,尤其蘅晚修为不低,入了寒境以后若无人看管,到时候再被他逃了出来,恐怕宗内又是一场劫难。”
“还是你想得周全。”或许是舟行晚刚才的样子让人心有余悸,知天厉略作思忖便点了头,“既然你有心,这件事就交给你处理了。”
玉秽半弯下身作领命状。
旁边因挣扎无果只能默默捧着胸口流出的血的舟行晚:?
不是等等,他杀了好多人欸,加起来两百多条人命,这样就可以放过了他吗?
这么随便的吗!
这不是什么三司会审吗?听起来这么厉害,可是三司呢?审呢?确定这不是只问了几个问题而已吗?
他眼睁睁看着休刑殿的人鱼贯而出,其中还有些一看就跟他很熟譬如丹珩之辈出门时还朝他投来或鄙夷或猜测的目光。舟行晚还想试图再挣扎一下,他左拉一下知天厉,右“喂”一声丹珩,然而两人都懒得搭理,自顾自地出了休刑殿,连头都不带回一下的。
舟行晚:……
舟行晚无语望天,要不是怕再被电一次,他真想继续ooc冲天大喊:反派没人权啊!
这算什么?因为他构不成威胁就不把他当回事了吗?他手上可是有两百多条人命啊,真的不需要千刀万剐以命抵命吗?
……千刀万剐还是算了,但是死是真的可以死的!
舟行晚叹了口气,正忧愁于胸口上破的这个不会死但痛得他想直接躺在地上等死而且血根本堵不住一点的伤口,低下头的时候,正好看到玉秽笑意吟吟、好整以暇地在旁边看着自己。
舟行晚:完蛋,忘了这里还有个活爹。
他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一改刚才的疯癫本色,颤颤巍巍道:“师兄,那你看我们……”
“你不是蘅晚吧?”
玉秽温和地打断了他的话,目光如春水拨人心弦,吐出的字句却让人不由自主地感到一阵寒栗:“你是谁?”
此时,我们晚晚的伤口仍旧还在流血……
晚晚:如果我说了能算的话,我希望我是你爹
晚晚面临着两个选择:
1.大胆承认,我不死谁死!
2.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呀,我就是舟行晚我怎么可能不是我自己呢(无辜)?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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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 2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