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舟再次醒过来时,已经回到了听音小筑。
身上的伤已经痊愈,他试了一下毒竟然也都解了,只剩一些余毒,再过几日基本就能排干净。
房间里候着两名弟子,见池舟醒来纷纷行礼:“少宗主。”
池舟动了动唇,只觉得嗓子干哑无比,一旁的弟子急忙端过来一杯水要喂他。
池舟有些不习惯,伸手接过水杯一饮而尽。他哑着声音问:“池清穆呢?”
只有池清穆活着,玄月仙尊才会把他奶娘的魂魄还给他。
弟子:“药师诊治过,已经醒过来了。”
池舟的视线眼神掠过摆放的满满当当的房间问:“这是怎么回事?”
“仙尊体恤,命我等送来疗伤丹药和法器。”弟子,“至于那些字画家具,是长老们觉得少宗主房间太过冷清另外又加的。”
池舟差点把口中的水喷出来。
第一次给他送东西是把他卖给了天衍宗,这次又卖给了谁?
池舟从床上坐了起来。
他要去见玄月仙尊,池清穆的道骨没了,当时只有他一个当事人在,总得交代清楚。
只是要去玄光阁不可避免就要经过玲珑阁。
池舟刚走到玲珑阁门前,披散着发,只着中衣的池清穆就冲了出来。
池舟轻松躲过。
清穆眼神流露着恶毒:“池舟!为什么丢失道骨的不是你?”
池清穆觉得他要疯了。
这两天他眼睁睁看着有人一趟趟的往听音小筑搬运好东西。
而他玄月仙尊从他受伤起,只来过一次,转过头就去重视那个贱种。
突然想到什么,池清穆眼神发狠,身体发抖,厉声质问道:“是你对不对?是你把我的道骨偷走了!”
失去道骨的池清穆跟普通人无疑,就是一个纸老虎,池舟本来不想理会,但是闻言脚下一顿。
池清穆却觉得自己戳破了真相,愤怒冲击着他的大脑,他不管不顾就要往池舟身上撞:“你嫉妒我,你恨我!是你偷走了我的道骨!我要告诉爹爹!我要杀了你!”
池舟啧了一声侧身躲过,摇头道:“现在的你,还能奈我何?”
收不住力,跌坐在地上池清穆脸色一白愣住了。
池舟轻声笑了笑,手支着灵剑,懒洋洋地站在那里,“别说你的道骨不是我拿的。就算是我拿的,你又能如何?”
池清穆咬牙:“父亲最疼我!他会替我报仇,会替我杀了你!”
“别傻了。”池舟嗤笑一声,面露怜悯,“没有道骨的你只会变成第二个池舟。而我他再不喜还有天衍宗的婚约在,你真以为他会舍我选你?”
心底逐渐被恐慌笼罩,池清穆的身体不受控制地抖了起来。失去了道骨,他现在浑身都软绵无力,就连抬手都似有千斤重。
是了,父亲为什么厌恶池舟,还不是因为对方是炉鼎体,修为低下。
而如今他变成了那个更没用的人。
他会被抛弃!
会成为最低贱的普通人。
他会死,会老,再也不是玄光宗人人宠爱的小师弟。
他最后的下场可能连服侍他的弟子都不如!
池清穆彻底慌了抱着脑袋惶惶不安起来。
对他还有大师兄!
“师兄,大师兄为何还没来看我?”
“我要见师兄!”
没有理会崩溃的池清穆,池舟抬步向玄光阁走去。
*
玄光阁里一如既往地冷清。
池舟冷淡地看着上首的人:“我奶娘的残魂呢?”
玄月仙尊把准备好的盛放残魂的琉璃瓶递给池舟,温和道:“她残魂不全,无法入轮回。”
淡轻色的琉璃瓶里闪过一道绿光,池舟知道那就是他奶娘的魂魄。
他没想到十年后他还能以这种方式见到对方。
轻轻抚摸着瓶身池舟问:“我该如何送她入轮回?”
玄月仙尊手中念珠转个不停,他抬眼:“毒障林中发生了什么?”
池舟扯了下嘴角,但是即可表情就变得严肃起来。
“有人取了池清穆道骨。”
“是谁?”
池舟摇头:“不知。”
玄月仙尊眯了眯眼睛,没有说话,似在衡量池舟话里的真实性。
池舟:“我虽与他交过手,但那人并没有显露本体。”
准确来说只有一道影子,池舟甚至都分辨不出那是人还是妖。
对方只用了两招就把他打成重伤。
万幸的是对方只是为了池清穆的道骨而来并没有恋战,取了道骨就消失了。
空旷的玄光阁里,只有念珠滚动的声音,一下又一下,不紧不慢。
门外天渐渐暗了下来,大殿两侧的烛火腾地亮了起来。
玄月仙尊的脸在烛火的笼罩下,忽明忽暗。
片刻后他轻轻阖上眼:“你奶娘的魂魄或许慈悲寺的空缘大师有办法。”
池舟不发一言,转身离开,任由那有节奏的念珠声越来越远。
因为脚程慢,池舟决定即可动身去往慈悲寺。
他刚出了山就有两名弟子走了过来,却不是为了阻拦他。
“少宗主,慈悲寺路途遥远,我等可送少宗主一程。”
不管是不是监视,免费的劳动力不用白不用。
池舟:“有劳。”
有人护送,速度快了不少池舟很快就来到了慈悲寺。
却被告知空缘大师云游归期未定。
无法,池舟只得又返回玄光宗。
次日,池舟去行墨堂的路上,明显感觉到玄光宗的弟子对他的态度不一样了。
“池师弟,这是这个月的分例,我帮你捎过来了。”
池舟回头,发现是一个他连名字都没记住的弟子,“谢谢。”
那弟子很高兴,亲亲热热地跟他并排走:“小事一桩,日后有用的上的只管开口。”
池舟笑了一下,没有说话,以往这样的事可从来没有发生过。
他接过荷包颠了颠迟疑道,“是不是给错了?”
比他平时重多了。
“错不了,管事亲手给我的。”
池舟挑了挑眉,把荷包塞进了储物戒指里。
“少宗主。”
“池舟。”
“池师弟来了。”
一路走过去,路过的弟子都纷纷跟池舟打招呼,仿佛他们平时关系多好似的。
池舟扯了扯嘴角,目不斜视一路走过。池清穆道骨没了,就开始有人巴结他了,也不知道对方看到作何感想。
走进行墨堂,池舟见沈离泽站在门口。
池舟这才缓了面色:“多谢沈少宗救命之恩。”
若不是沈离泽,他哪能这么快站在这里。
池舟觉得,沈离泽起码比那些虚伪的人强多了。
沈离泽没说话,抬手扔给池舟两件东西。
池舟慌忙接住,就见是一枚红色的护身符,与对方腰间的一模一样。
另一个是一枚储物戒指。
储物戒指没有认主,池舟看到里面堆满了灵石和银子。
看数量正好是买长生花余款。
池舟颇为欣赏沈离泽这种不拖债的举动,连带着看他都顺眼了许多。
是个讲诚信的人!
池舟决定,下次有生意还找沈离泽。
“至于护身符……是我娘给你的,她让我代她感谢你。”沈离泽脸上颇有些不自在,“你若嫌弃,扔了便是。”
池舟手拿着护身符,两眼放光。
这可是祈福一族给的护身符!别人求都求不来!
“哪能啊!都是长辈的心意。”池舟满脸堆着笑,刚想把护身福挂在腰间,余光看到沈离泽腰间的护身符,手一顿最后小心翼翼放进怀里。
他由衷地感谢道:“替我谢谢伯母。”
见对方真心喜欢,沈离泽唇角勾了勾。
两人结伴往里走,想到长生花的用途,池舟迟疑了一下问:“你娘……中了蛊?”
沈离泽眼神有些黯淡:“嗯,八年了。”
那蛊叫‘不见天日’,中蛊的人不能见一丝阳光,否则浑身溃烂,身体里的蛊会蚕食中蛊人的灵力骨血,最后在太阳下化为灰烬。
他娘也被困了八年。
池舟心中唏嘘不已,想不到堂堂天衍宗宗主夫人,祈福一族后人也会中蛊。
眼看对方心情低落,池舟有些心虚,他不应该提起别人的伤心事。
于是便干巴巴道:“祝伯母身体早日康复。”
解药正在研制,沈离泽想说他很快就会带着母亲离开,到时候两人的婚约也不用履行,但是看着对方想安慰自己却绞尽脑汁不知道说什么,话到嘴边又没开口。
这是两人从认识以来第一次和谐相处,不少人暗暗观察这边。
果然池清穆废了,池舟的好日子就来了。没看到沈离泽对池舟的态度都变了吗?
日后要好好跟池舟相处。
之前那些对池舟冷嘲热讽的弟子,却是心中忐忑。
日后池舟得了势,报复他们怎么办?
*
池清穆在玲珑阁又闹了一顿,侍奉的弟子无奈只得把白宇恒请了过来。
白宇恒坐在池清穆的房间里,揉了揉眉心,满是疲惫。
最近宗门事务繁忙,山下出现妖邪,他还要调查池清穆丢失道骨的事,每天再来这边,实在是有些分身乏力。
池清穆紧紧地抱着白宇恒的胳膊,仿佛是在抱着最后一根稻草:“师兄是不是厌烦我了?”
袖子里的传音符亮了起来,白宇恒耐着性子道:“别多想,你现在要好好休养。”
“可是师兄现在都不愿见我了。”池清穆红着眼睛,眼巴巴地望着对方,他总觉得白宇恒语气好似有些不耐烦。
他只剩下大师兄了,如果连对方都不要他了,那他真的什么都没了。
远远的,白宇恒似乎听到了池舟的声音,他从原地站了起来。
自从池舟受伤后他还没来得及见对方。
“师兄明天再来看你。”说完白宇恒起身,不顾池清穆的挽留离开了。
而他的身后,池清穆咬着牙,眼睛里猩红充满了怨恨。
池舟!
都是池舟!
是池舟抢走了他的一切把他变成了一无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