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皎洁无暇,温柔的洒在门外窗台上,屋内不见半点烛光,层层帷幔被夜风吹拂,水波一般的轻晃,半分没带夜风的寒凉,反而透着燥热,潮润的呼吸声一潮高过一潮。
呼吸声终于停了,清弦推开修璟,脸上泛着薄红:“有些累了,就到这儿。”
“你这两天怎么累得这么快?才刚开始呢。”修璟伸出手指,拨弄开清弦被汗水浸湿的鬓发。
“不想要,想睡觉。”沉重的困倦之意袭来,挡都挡不住,清弦说话间已经阖上了眼眸。
修璟心中一窒,患得患失的不安感涌上心头,他压低声线试探:“不会是才一个月的功夫,你就厌倦了我吧?”
“你整天在东想西想些什么?”清弦十分无语,掀开眼眸翻了个白眼,“抱我去洗漱,我不想动。”两人身上都黏腻不堪,睡都睡不好。
不是厌了他就好,修璟心中庆幸,手指微动,将浴桶里提前备好的清水温热,殷切小心地抱着人过去。
第二日清晨,清弦吃完早饭,三言两语便打发修璟回去。
这段时间她都待在浮峰城,飞星谷的公文都是净真派人专门送来的,今日可能是之前累积的有些多,公文便厚了些,都搁在了案板上。
清弦打开窗户,处理了一会儿,不多时便趴在桌上沉沉地睡了过去。
左有道赶过来取账本,正撞见了。
拿走账本,清弦却半点动静也没发现,睡得更熟,左有道还以为清弦是感染了风寒烧过去了,靠近瞥了眼,瞧着这面色红润,也不像生病。
但这又不是午睡的时候,凭着谷主的修为和平日里的习惯,应当正是精力旺盛之时才对。
左有道蹙紧眉想了想,不敢擅自离开,招来小院里守门的老仆,让他去寻一个医仙过来。
医仙到时,清弦刚刚睡醒,睁开朦胧的双眼招呼左有道:“你什么时候来的?”
“来了有一会儿了。看您睡得正香,没敢打扰。”
清弦的目光又移向屋子里刚来的陌生人身上。
左有道连忙介绍:“这是我刚请来的医仙,姓薛。”
“你生病了?”刚睡醒有些渴,清弦自顾自倒了一盏茶润喉。
“不是我。”左有道道。
“那就是给我请的?”一盏凉茶灌进去,清弦只觉得神清气爽,十分纳罕,“我又没病。”
左有道斟酌着语言:“不若还是请医仙看看吧?”
医仙都来了,请个平安脉也没坏处。清弦没多纠结,把手腕搁在脉枕上。
薛医仙不清楚清弦的身份,因而只匆匆行了一礼,便开始搭脉。搭完了一只手,示意清弦换一只上来。
手下脉象圆滑,似有滚珠跳跃滑动,薛医仙抬眸细看了一眼清弦脸色:“除了嗜睡多眠,夫人最近可有食欲不佳或者早起饭后呕吐的现象?”
“都没有,我胃口好的很。”
“那情绪呢?是否偶有易怒、暴躁?”
清弦回:“也没有。”
薛医仙微微蹙眉:“夫人月事这个月可准时?”
“推迟了半月。”清弦心中隐有猜测,但在医仙正式开口前,她不敢妄下判断,“您不妨直言相告。”
“并不是坏事。”薛医仙脸上漾起笑意,“你夫郎可在,不若唤他出来一起听?”
“我没成亲。”清弦语气坦然。
听了这话,左有道顿时僵住,脚尖小心翼翼的往门边探,他可没忘记尊上曾明确表示“婚前不打算要孩子”,如今这局面可如何是好?尊上目的没实现,会不会拿他开涮?
“抱歉。”薛医仙闻言一窒,暗自懊恼,自己不知多少次差点栽在自己这张多舌的嘴上,每每反思,竟然还是改不了这臭毛病。
“医仙不必烦忧,从始至终我要的只是个孩子罢了。”清弦默了默,目光凝着医仙,“我只想问清楚我是否真的怀孕了?”
薛医仙很快便筛选出关键信息,原来是去父留子。也不知是哪家公子,如此幸运,又如此不幸。
但都与他无关。薛医仙按耐住汹涌的八卦之心,抚须淡声道:“不错。我这边为道友开方。”旋即蘸上墨水,展开案上的宣纸,提笔便写。
一直盼着这孩子来,可这孩子来了心里又生出许多的茫然无措。清弦情不自禁地抬手覆上小腹。
这里,竟然就有了他们两人的孩子吗?莫名的暖流和淡淡的喜悦涌上心头,清弦脸色不自觉柔和下来。
就在医仙开方,清弦又没空注意这边的功夫,左有道的脚已经一直踏出了门外。
清弦见状收起手,冷笑道:“你要是现在敢去找他,我打断你的腿。”
“可这毕竟……”左有道收脚的动作太快,差点没站稳绊倒,好在及时借门框立住了,没摔个狗啃泥。
“左老板若是不想待在我门下,那本君便做个好事,送你去给他效力如何?”
恐怕效力未成,吾命先休。左有道忙不送地三连拒绝表忠心,殷切地站到清弦身侧倒茶:“我可是一心向着您的,我这么做也是怕您不好开口。”
“少来这一套,我和他的事我自会处理,你别再插手,否则之前的事我们一起算账。”看在左有道及时发觉异常请医仙过来的份上,清弦没和他计较,耐心等着医仙把方子开完。
这两人的交谈虽短,但信息量着实是大,薛医仙脑子里将细节补充完,清了清喉咙,捧着写完的方子过来:“道友身体底子不错,肚子里的胎儿稳健,便只开了些寻常的滋补之药,道友吃个一两剂便够了。”
然后他仍有些不放心,将清弦唤道到一旁,将声线压得极低:“老夫也年轻过,能理解年轻修士们难免玩些花样,可毕竟怀了孕,还是要克制点。孕妇需要的睡眠时间长,若是晚上睡得不足,白天可不就嗜睡了?”
“多谢薛医仙。”清弦红着脸,取出一个芥子囊递过去,然后让左有道送人出去。
下午时清弦处理完公文,觉得屋里有些闷热,推开窗户才发现不知何时开始下起了雨,这一下便一直持续到了晚上。
月影寥寥,天色昏暗,这天气估计他应当是不会来了。清弦简单用过晚膳,洗漱后便躺在了榻上。
正睡得迷迷糊糊,熟悉的松柏香气透过层层帷幔,身侧的床铺微微塌陷。
高大的身影卸去外袍,便笼罩住她。
“怎么不等我?中午没睡午觉?”修璟声音中隐含笑意,一边说着,骨节分明的宽大手掌顺着清弦纤细的腰肢往前探。
清弦蓦地清醒,抓住他手腕,声音微哑:“以后都不用了。”
“何意?”关系到日后,修璟眸中旖旎顿时散去。
“我怀孕了。”
修璟有一瞬间的怔忪,他明明记得这些时日过来行事前他都吃了药。
他也盼着有一个孩子,但不应当在他们关系明朗确定之前,这个孩子绝不能成为他们两人之间的阻碍。
修璟怀着最后一丝希望,脸上强撑起抹笑:“我特意了解过,刚怀孕的孕妇不宜剧烈活动。医仙可交代了其它注意事项,我得好好准备。”
“尊上是否是误会了?本君的意思是,我们的关系到此为止。”
“我是孩子的父亲!”修璟反擒住清弦的手,在黑夜中与她对视。
“在行事的第一天,左有道想必就已告诉过尊上,本君要的是去父留子。尊上身份败露时本君也强调过,这个孩子不会有父亲。尊上这个时候再说这些不觉得可笑吗?”
修璟质问:“你是想过河拆桥?”
清弦毫不犹豫的反唇相讥:“尊上是想言而无信?!”
“言而无信?”修璟眼眶憋红,嘴里重复着这句话,没想到自己捧着一片真心献上,在她眼中比一滩烂泥还不如。
主人情绪激荡,灵台之中悬浮的偃月剑不甘的争鸣着,仿佛随时要破空而出。独属于化神期的修为轰然间覆盖了整个浮峰城。
左有道从睡梦中惊醒,蜷缩在被子里瑟瑟发抖,幸好今日清弦谷主劝住了他。
城中人都感知到了这股不同寻常又重若千钧的力量,忐忑地透过窗缝门隙悄声望向随风零落的草木花叶。
城内潜伏的小妖惊得匍匐在地,连反抗的勇气都没有。
修璟强压住心中喷涌的情绪,声音黯哑沉郁,又带着一丝祈求:“我所求究竟为何,你当真要装聋作哑?别对我那么狠,好不好?”
小腹微微刺痛,清弦以灵力安抚住,透彻明亮的眸中竟是决然:“你有所求,我便要应吗?尊上当知我清弦从来都不是任人摆布之人,从一开始,尊上便应自觉做好关系终结的准备!”
“你认为我是要摆布你?”修璟弯腰拉住清弦的手,声音不自觉的颤抖,“我不过是想求你给我一个机会。你知道我等这个机会等了多少年吗?”
“那与我何干?我只知道,我从始至终要的,不过就是一个孩子,孩子的父亲从不在我考虑的范围之内。是你擅自打乱了我的计划,闯入了我的生活。”清弦甩开男人的手,“既然如此,我结束它又有何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