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妄山山势连绵,以流云为界,山体青翠繁茂,山顶高耸入天,冰雪积年不化。
那里静默坐落着四洲陆最强的宗门。
透过斑斓的云岚,一行人仿佛能看见高手如云,浩荡剑势挥斥方遒。
如果无妄山都出了问题,属于四洲陆的末日便不远了。
“这里大概是因无妄山仙气余泽而新生的福地,过不了多久,便会有无妄山的前辈前来接手,用不着搜查。”领队的老姚话音落下,一行人掉头便准备回去。
“看来还真是我消息有误。”管策颇为失落,扛起银枪,嘴里絮絮叨叨,“好久没去飞星谷了,也不是我写的信净真长老收到没?”
一行人原路返回,烂漫的山花之中,管策伸出食指,拨开花瓣,躬身捡起一页枯黄的婆娑草,“等等,这是什么?”
婆娑草向来生长于仙气灵域之所,仙泽越是浓郁纯澈之地,便生长得愈为茂盛。
可是这一株,却枯萎了。
这里可是无妄山附近,要说仙气纯粹干净,没有地方能超过此处。
“莫不是到了寿命?”有人推测。
“你看这根部和叶脉,分明刚长出来不久。”老姚面容端肃,冷硬的眉毛隆起。
“试试不就知道了?”管策压低声线,掌心拢住已经干涸的婆娑草,灵火燃起,掌心唯余一片飞灰。
一道暗红色腥气像被惊扰一般,飞快地躲入阴暗处。
“是戾气。”一行人认了出来,异口同声道。
戾气是邪修以枉死之人的魂魄炼制而成,向来让人闻之色变退避三舍,没想到就在这无妄山脚竟会发现如此阴邪之物。
难怪最亲近仙灵之气的婆娑草会没长成便枯萎。
这附近定然隐藏着邪修,能在无忘山脚修炼邪术而不被发现的人,必然修为高绝天下,绝非他们几个小喽啰能招惹。
“快跑!”老姚立刻反应了过来。
其余人等纷纷响应,以平生最快的速度往森海之外掠去。
可惜还是太慢了。
浓郁的雾气从山林之中弥漫而出,雾气中悄无声息的出现身着统一制式白袍的修士,脸上面具泛着金属冰冷的光泽。
他们如同木偶一般,齐齐拿起各式各样的法器。
根据武器上不同的标识,一行人认出了这些修士的身份。
“他们是那群失踪的修士!”有人惊呼。
修士越逼越近,手中法器寒光闪烁,仿佛饥渴难耐急需饮血。
“我们是来救你们的。”管策尝试唤醒这群修士的神智。
但徒劳无功,距离越来越近,他能清晰看见锋锐之上阴干的血渍,似乎还在散发着温热的腥味。
如此强盛的灵泽,天下间却从没有此地的消息,是从不为人所知,还是说知道的人早已葬身此处?管策只觉细思极恐。
一个白面修士从空而落,面无表情地仰首凝着背对背靠拢仓皇不安的一行人:“私入禁地者,死!”
他话音一落,修士同时行动,毫不留情地手举利刃,扑杀而来。
今日来搜寻的不过都是些虾兵蟹将,修为低下的披甲卫,交手不过数息,人已经死了一半。
遍地都是兄弟的残肢遗骸,剩下的人目眦欲裂,满腔悲愤,此时也只能强忍。
管策和几个残兵浑身沐血,好歹拼杀出一条路来。
“往无妄山逃!”老姚捂住断臂,跌跌撞撞的调换方向。
镇妖司没有给他们安排援兵,此处距离森海边缘起码还有百八十里地,就他们几个残兵败将,绝对逃不了那么远。
无妄山里虽隐藏着邪修,但至少还有正道高手,尚有一线生机。
“上来!”几个人卯足了劲,把追兵甩开了些距离,管策连忙背过身弯腰,示意自己背他。
“你逃你的!至少把信送出去!”老姚。没听管策的,反而把人往前推。
就在这短短的时间,追兵又赶了上来,老姚以不惯用的左手执刃,费力挡住追兵的攻势。
刚击退一个,右侧忽现一道刀光,老姚避之不及,眼见着就要劈中面门。
电光火石之间,管策赶来,用银枪挑开利刃,而后反手一刺,面具人顿时身死道消。
“好样的!”老姚赞了句,而后便再无寒暄机会。
面具人一波接一波的赶来。
几度拼杀后,原本的七八个残兵,只剩下三四个。
入了镇妖司,便要做好身死的准备,瞥见残破不堪的同僚遗体,老姚眸色深凝,顷刻便有了决断。
都是镇妖司多年的老人,他和剩下的两个同僚甫一对视,便都了然对方所想。
几个人不约而同地向一个方向集中。
“待会儿我和剩下的同僚会缠住面具人,你趁机逃跑,绝对不能回头。”老姚寻隙冲管策开口。
这分明是存了死志,管策瞪大眼:“不行,说了我断后!”让他踩着同僚的尸体逃生,他办不到。
“进入镇妖师,我和其余同僚今生所求不过一个死得其所,对我们而言葬身此地不可怕 ,可怕的是一无所获。”老姚一口气说完这段话,将管策往三人从面具中撕开的缝隙推,“别忘了我们此行的目的。把消息放出去,才是真正的断后。”
有同僚强忍利刃穿腹地剧痛:“管策,别回头!”
听着身后越来越远的闷哼,和刀剑相交的金戈之声,管策汗如雨下,双眼红透,脚下御风的步伐一刻也不敢停。
终于那些声音都远了,属于无妄山的那抹葱绿仿佛近在咫尺。
风声呜咽之中,管策似乎已经听到了无妄山弟子诵背早课的声音。
他终于逃出来了,管策紧绷的心弦微松,奔袭了不知多久的双腿半跪在地上,迟延的钝痛从脚踝腿腹向上侵袭。
想到那些惨死的同僚,他强忍心中的悲痛,一瘸一拐的挪动着步子继续往前走。
踏上台阶不多时,他眼前便出现了一道仙气飘飘的身影。
管策舔了舔因干渴而起皮的唇:“请问是无妄山的长老吗?”
那人转过了身,向来端穆的脸上隐含慈爱
他甚至放缓了声调:“小友有何事?”
瞧见眼熟的脸庞,管策心头巨石落下,他收起长枪拱手行礼:“我们在森海中发现了邪修巢穴,还请长老通知无妄山的诸位前辈,同我一道前往搜寻。”
“邪修巢穴?”那人似乎有些困惑。
“我知道森海毗邻无妄山,我不过一个无名小卒,叨扰无妄山前辈确实有些唐突,可毕竟事关邪修,还请前辈们移步。”管策绞尽脑汁地斟酌着语言,而后从兜里捧出枯萎的婆娑草,“前辈请看,这便是从森海中带出来的。”
“看来确实有问题。”那人接过婆娑草,指尖微微一动,便捏住乱窜的戾气,“烦请小友带路。”
“前辈就一人吗?”
“不够吗?”那人似是十分困惑。
无妄山的九境大修岂是他能置喙的?管策抿了抿唇线,将腰弯得更低:“不是晚辈不相信前辈,实在是其中隐匿着不知多少蒙面邪修,还是谨慎为宜。况且,镇妖师数十个人手折在了里面,他们都是我的同僚,我厚颜恳请把他们都带回来。”说到最后时,管策声音哽咽。
那人似是在考虑管策话里的可行性,默了一瞬才开口:“仅是婆娑草,尚不足以取信门内,还需要更确切的证据。小友放心,我不过是随你一道去探探路,找些线索,等找到了自然会回来寻人,还望你见谅。”
“既是如此,那便多谢前辈了。”管策拖着沉重的双腿,十分配合地走在前方,转身向森海方向而去。
就在靠近那个山谷处,一把灵气四溢的宝剑由后向前贯入,穿透了管策心脏。
管策还没开腔,汹涌澎湃的血流逆行而上,堵在他喉头,只发出了模糊的嗬嗬声。
而后整个身体歪斜,倒在地上,血液浸透了泥土,沾染到那杆长枪上。
“放心,我会把你和你的同僚葬在一起。”那人冷眼瞧着管策年轻苍白的脸庞,语调里没有半点起伏。
在他背过身的刹那,一道极微弱的白光从长枪上泛起,然后冰块碎裂的一声响,长枪如被拆卸一般断裂开来。
***
浮峰城
街头巷尾的摊贩仍然热火朝天的叫卖。勾栏瓦肆人声鼎沸,喝彩声似要穿破云霄。
接近三餐之时,馥郁的食物香味无孔不入的在整个城内弥漫。
一切都是岁月静好的模样。
又一夜后,修璟在熟睡的清弦额头印上一吻,而后小声的起床穿衣梳洗,踏着熹微的晨光来到街上。
选了一家新开的朝食店,不多时便提着食盒原路返回。
“您回来了?”左有道刚巧走到院前,瞧见修璟,便强撑出一抹笑招呼。
修璟微微颔首,熟练地掏出钥匙开门,而后又反身拴上门:“你有事?”
“这个月的账目……”
“去找魇齐。”修璟提着食盒穿过走廊往里屋走。
左有道。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住,可怜巴巴道:“您饶了我吧。给魇齐长老,那不是要我的命吗?”
修璟什么都没说,只是淡淡的扫过去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