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木雕成的门扉紧闭,仅从缝隙里透出蜡烛昏黄的光亮。
修璟推门而入,屏风后倩影幢幢,他心神一颤,指尖微动,支起的窗杦哐当一声闭合。
屋中烛火蓦地熄灭。
“怎么回事?”清弦刚沐浴完,正拿着干帕子搽拭湿润的长发,眼前忽然一片漆黑。
果然是她。
于修璟而言,这个声音,哪怕混入千万人中,他也能瞬间识出。
“是我。”修璟强压住躁动不已的心跳,声音微哑,“需要把烛火点上吗?”
本就不打算见光的事。
点烛做什么?
关了灯都一样。
“不用了。”清弦扶摸着桌椅,缓缓坐到床上,声线压低,“你过来。”
她声音轻如羽毛,只轻轻撩拨,修璟数百年终于修得的无情道心顿时翻涌如潮,隐有破裂之兆。
他浑身经脉撕裂般的痛,骨子都在叫嚣着远离。
汗滴顺着后颈流入背部,修璟喉结微动,清醒时人已经绕过屏风站在了清弦面前。
高居山巅的道尊,所谓坚不可摧的无情道心,在她面前,不过是个可以随意把玩、一触即碎的玩具。
“蹲下。”
修璟浑身绷紧,依言单膝跪地。
清弦伸出手,掌心抚过男人的脸、喉结和胸膛,最后停留在他的肩膀上。
清弦眼疾未愈,可修璟的视力却好得很。哪怕没有外物辅助,屋内的一切纤毫毕现。
自然包括眼前清雅的脸,和她身上纤薄微透的衣衫,他甚至能见到内里的微红。
修璟颤抖着压下睫毛挪开视线,又忍不住回眸。
“你好像很紧张?”掌下肌肉都绷紧了,清弦温声问。
“有一点。”
“我又不会吃了你。”清弦轻笑,把人拉到床畔坐下,指尖挪向修璟腰带。
还没开始动作,手腕便被握住。
肖想了千百次的人近在咫尺,鼻尖尽是她的幽香。修璟理智几近崩溃,他眨了眨眼,声音哑得不像话:“你别后悔。”
他知道,她没有认出自己。
清弦抽回自己的手,握住修璟的下颌:“我从不做后悔的事。我这个人从不喜欢强迫别人,你若是不愿意,我可以让左有道重新寻别人。”
只一瞬间,修璟便做了选择,倾身撷上自己梦中不知出现多少次的嫣红。
比想象中的更软,更甘甜,
因无情道心动摇,他浑身经络撕裂般疼痛。
但更深的愉悦却从内里直冲上天灵盖,修璟感觉自己整个灵魂都在颤栗,迫切得渴望着更多……
待两人都气喘吁吁,修璟才不舍地分开,抵住清弦的额头,声音艰涩无比,乞求:“别再找旁人,好不好?”
“那要看你的表现。我若满意,可以考虑。”感觉还不错,清弦指尖微动,两人的衣服便飘落于地。
清弦趴在修璟身上,抚摸掌下紧实地肌肉,有些困惑:“你比起画像上好似要壮实许多,也高些。”
修璟动作一顿,下意识糊弄:“画像上的东西,和实物总有些差别。”
而后便急不可耐地把人按在了身下。
只要能靠近她,手段不堪又怎样?无情道心破碎自此坠入无间又何妨?!
床帐数度扬起又落下,吱呀声中,清弦只觉生不得死不成。
但她是个好强的性子,硬是不想求饶。
剧烈摇晃的床终于平息片刻。
清弦这才得空忍住唇畔的吟娥,颦眉断断续续道:“……今天就到这儿……睡吧……”
“这才到哪儿?”修璟埋首于清弦颈侧,浑身的肌肉紧绷着,经络不住跳动,似痛苦又似愉悦,他手掌强势地扣住清弦,沙哑开口:“再来一次。”
未待清弦回答,便又覆了上去。
……
*
天刚微微亮,到了平时开门迎客的时辰。
左有道打着哈欠跨出房门,昨晚睡得太晚,他精力有些不济,脑子还迷糊着。
跨步走到清弦门前贴耳听了听,里面安静无比,早过了清弦起床的时辰,人却还睡着,看来昨日还算满意。
左有道放下心,像往常一样,预备先去厨房找点吃的填肚子,忽然瞥见廊下似乎悬挂着一件人形物什。
时不时耸动着,还发出些含混不清的声音。
他以为看错了,揉了揉眼睛,又看了一眼。
顿时心都跳到了嗓子眼。
还真是个人。
而且是个熟人。
他忙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前,把人解下来问:“你怎么在这儿?是惹了那位不高兴?”
“我醒来就在这了。根本没见着人,从哪儿惹她不高兴?”书生吐出嘴里的布,摸着后脑勺高耸的包,“不知道是哪个混账羔子把我打晕了……”
左有道呐呐:“你在这儿,那房里的是谁?”
书生默了一瞬:“会不会没人去?”
没人去,清弦会这么安静?会放任他睡一夜的好觉?
……吾命休矣!
左有道咽了咽口水,跌跌撞撞便往清弦的房间跑去。
清弦已经起身洗漱完毕,正坐在桌前倒茶喝。
瞥见人进来,还差点被门槛绊个仰倒,忍不住蹙眉:“这么慌慌张张做什么?”
左有道哪敢答,眼神不自觉往里间瞟。屏风挡住了,什么也瞧不清。
“人走了。”清弦抿了茶水润喉,声音还哑着,身上也泛痛。
“走了?”看来谷主没发现人不对,左有道心中生出抹庆幸,连声道:“走了好……”
“好什么好?”清弦立时撂了杯子,杯底撞在桌面,砰得一声响。
左有道立时三魂去了两个,晃手应和:“不好,不好。”
“你找的什么人?”清弦回忆起昨晚,脸上不自觉泛起微红,被她强压下道,“我是客还他是客?下手没轻没重……”
昨晚的事,现在她的浑身肌肉还在酸疼,比打架还累。也不知那男人是什么做的,体力比妖兽还凶悍,根本不像个书生。
自己完全是被那副还算斯文的画像骗了。
这好像不是他能听的……
左有道轻咳一声,低头数着地上的纹路。
“换一个。”清弦咬牙,她才不会承认是自己体力不济,定是那人技术不到家,沉吟片刻方继续道,“今天歇一天,明天你再把那些画像带来给我挑。”
“这是说好给他的灵石,多的就算补偿。”清弦递了个芥子囊过去。
“诺。”左有道正心虚,头都要埋进地里,忙拿了东西应声走人。
*
还好糊弄过去了。
左有道小跑到廊下,满头大汗,确认清弦看不到,方抬袖搽拭汗渍,长舒一口气。
也不知是哪尊大神,竟做了如此混账事!连累他这种小人物担惊受怕。
好在尚有回旋余地,后续他一定再给谷主找个好的。
书生寻了过来,凑到左有道跟前试探性问:“如何?”
左有道从牙缝里挤出声:“你说呢?”
书生自觉理亏,瑟缩着脑袋杵在原地。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左有道剜了书生一眼,恨声道,“你以后不用来了。”
“啊?”好好的差事就这样黄了?
“啊什么啊?”左有道塞了两块灵石过去,“你想被她发现昨天不是你?”
书生连忙噤声,老实出门。
还得开业,左有道背着手摇头叹息地往前堂走。
希望这事就到此为止了。
*
然而事与愿违,心情刚平复些许的左有道,刚招待完一批客人回到自己常待的那间矮屋,便见着自己的位置上已坐了一人。
竹帘垂落,挡住了那人的脸。
左有道下意识便想呼救。
“左老板还是省省力气吧。哪怕你叫破了喉咙,也没人听得到。”
左有道顿时噤声。
那人撩开帘子走出来,脸庞清俊平和,一袭布衣,手里拿着画册,一举一动皆淡薄从容。
如果不认得,还以为面前的是个教书先生。
但左有道知道不是。
此人乃修真界数百年都难出一次的天纵奇才,如今仙盟的尊上。曾凭一己之力,持剑闯妖域,重创妖君,斩杀其麾下十二妖王。
他此刻拿画册的手上,不知沾染了多少魔物妖邪的血液。
若真把他当成手无缚鸡之力的教书先生,那才是贻笑大方。
左有道满是谦卑地躬身行礼道:“见过尊上。”
修璟握着画册翻阅。
他十分有耐心,翻动时似乎一页都没落下。
耳畔都是书页窸窣之声,左有道等得头皮都发麻了。
修璟什么都没说,可左有道却觉得整个人被吊在了悬崖边上,他抬眸小心窥觑修璟脸色问:“不知尊驾驾临,所为何事?”
可修璟修无情道,整个人如同泥像般无悲无喜,哪是左有道能看透的?
“这些都是你帮她选的人?”修璟终于翻完了画册,放到桌上,屈着食指叩击问。
“她?”左有道满是困惑,心中生出了个大胆的猜测。
而后便自我否认:不可能!绝不可能!
仙尊已无情道大成,怎么可能再入红尘?行的还是如此卑劣之事!
“除了昨晚那一个,还有哪些被她选中?”修璟语中辨不出丝毫情绪。
左有道敏锐地意识到他在不愉,目光稍稍移动,落在修璟脖颈。
白瓷般的皮肤上,一抹红痕格外显眼,不像刀剑所伤,也不像树枝荆棘之物割伤,倒像女人指甲挠的。
像是印证他猜想般。
修璟合拢的布衣边上也沾染了一抹红色印记,没有血特有的泛黑黯淡,而透着润泽,这是女人的口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