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没骨头般攀附着洪渊的腰,在他耳畔吐气如兰:“日后姐姐进门,我们三人一道逍遥快活可好?”
“清清?”洪渊有一瞬间的恍惚,思绪就要从云遮雾绕中回笼。
这段时间,他仿佛一直在梦中,他迷迷醉醉,似醒非醒,他意识到好似有什么不对劲……
没等他想清楚,酥麻感便从尾椎骨传来,洪渊顿时魂丢魄弃,语气飘忽:“当然好啊,你说什么我都应你。”
女子从洪渊肩脖处漏出满是期待的一双眼睛:“真盼着那天早点到来。可是姐姐性子骄傲,未必愿意……”
女子剩下的话未来得及出口,便被洪渊打断道:“她虽娇纵霸道了些,但并非不明事理之人,届时我也会好好劝慰。”
“少掌门高看我了,世人皆知我蛮横娇纵,信的是手中银木仓,从做不来知情识趣的事,不劳少掌门耗费劝慰的功夫。”清弦额角青筋不断跳动,终于忍不住赫然扬声,周身气泽涌动,乌木雕成的房门顿时碎成齑粉,露出里面一张大床。
领路的侍女似有预料,门框碎裂的瞬间溜得无影无踪。
床上男女惊呼出声,穿衣的穿衣,裹被的裹被,污糟不堪,难以入眼。
“你听我解释。”洪渊认出来人,慌慌张张开口。
“事已至此,还有什么解释的必要?”清弦瞥向床角瑟缩成一团的女人。
对方期期艾艾地抬头,露出清弦熟悉又厌恶的一张脸。
清弦暗嘲,戕害同门早该逐出密州的人竟然出现在了这里,还一副过得十分滋润的模样,看来洪渊花了不少心思。
洪渊侧身挡住,似乎清弦多看一眼就会把那女人活吞了似的。
清弦收回目光,压抑住心中钝痛,冷笑:“数月不见便堕落到如此地步,多看一眼我都嫌脏。”
女人心中委屈酸涩,抬眸间泪珠积蓄在眼眶里,将落未落。
洪渊下意识回护:“她毕竟是你的师妹,你说话怎能如此不留情面?”
“少乱攀亲戚,她早已被师傅逐出师门,我和她没有半分情面可讲。”清弦毫不留情地反唇相讥。
“渊哥……”女子伸手拉住洪渊衣角,垂眸敛去眸中神色,声音打颤凄凄楚楚道,“是妾没忍住,你别怨师姐。”
洪渊只觉得女子对自己痴心一片,顿时感动得无以复加,将人更严实地护在自己身后,沉声道:“你有什么冲我来,别言语中伤旁人!”
清弦冷笑道:“又是这一套,秦桑,看来你被逐出师门后,对付男人的手段也没半分长进啊。”
秦桑低垂头,哭得愈发梨花带雨,眼尾嫣出的微红似在洪渊心中拉开了豁口,映得他脸色愈发难看。
“也只有这种蠢货,才会中你的招,任你愚弄。”清弦瞥了眼洪渊,收拢手中不知何时掏出的石头继续弯酸。
石头上荧光点点,不知运转了多久。
“你做了什么?!”洪渊突然被惊醒般慌忙下床,衣带都来不及系紧,便冲过来抢夺清弦手中的石头。
清弦旋身避过,声音更加冷凝:“不用留影石,如何预防将来有人往飞星谷泼脏水?”
论功法,清弦不弱于洪渊,洪渊几番抢夺皆无果。
洪渊只得顿住动作,原地喘息,清俊的一张脸青筋暴起,汗液流淌,尽是狼狈,他恨声问:“你我婚约已定,两派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泄露此事,于我有何好处?”
“今日之后,就不一定了。”清弦冷眼凝着自己曾交付真心的男人,心中既悲且怒。
往日种种浮现于脑海,她真恨不得一巴掌扇醒过去耽于情爱错信洪渊的自己。
洪渊敏锐地感觉到不对劲,沉声问:“你什么意思?”
将留影石妥善收好,清弦的声音果决而清晰:“我会安排人将定礼送回,贵派掌门那儿你自己去说明。”
“你疯了?!”洪渊怒不可遏,声音疾利,“我不过是睡了个女人,你就要和我解除婚约?为了这么件小事,你连你师傅的遗愿都不顾了?”
“你没有资格提我师傅。而且,毁约的是你,不是我。”清弦思及师傅,眸中压下的酸涩感骤然袭来,她默了一瞬,但很快收敛了所有情绪。
许是感知到清弦已生决绝之意,洪渊冲身向前,欲拉住清弦。他心里是有清弦的,自是不想轻易失去。
一杆银木仓横来,击在洪渊手臂上,痛得发麻,仿佛能听到骨缝间的脆响。
洪渊安抚住臂间鼓起的青筋,硬着头皮还想靠近。此时的他,已从情潮中彻底清醒。
他低了头,哀戚呼唤:“清清……”
“再往前,我不介意划破你的喉咙。你若就此身死道消,还能省我许多功夫。”清弦木仓尖向上,凛声道。
感知到银制尖顶上的凌冽杀意,洪渊睫毛微颤,喉结滑动:“你我相识数十年,非要兵刃相向吗?”
“既如此,你当知我最恨背叛。”清弦声音微涩,语气是前所未有的坚决,“路是你自己选的。”
“过去我那般混账你都能原谅,为何这次就不行呢?”洪渊眨了眨眼,泪珠垂落。
清弦侧眸略过已穿好衣服缩到一旁的秦桑,旋即凝着洪渊素色寝袍上的腌臜痕迹:“原谅了你一次,我就必须原谅你第二次吗?你算什么东西?多看你一眼,都让我觉得恶心!”
洪渊天赋卓绝,向来被人捧在手心,哪里被人如此劈头盖脸骂过?
顿时也来了气性,恼羞成怒道:“固执冥顽,只知道舞枪弄棍,半点情趣也无,除了我,谁敢娶你?”
脱口而出的才是真心话,想必这些话洪渊已在心里憋了许久。
凝着面前熟悉又陌生的一张脸,清弦心如刀绞,却依然昂首道:“这点就不劳少掌门费心了。你只需要同意解除婚约就好。”
“不就是解除婚约吗?我如你所愿!”洪渊丢下话,拉着秦桑离开。
只留下身心俱疲的清弦在一片狼藉中茕茕孑立。
逃走的侍女不知何时复返,瑟瑟发抖地递上一方锦帕。
清弦没接,眼睫翕动,才发觉泪水已流了满面,她抿紧唇线,用手匆匆抹去,道了声“见笑”,便御风而去。
“这样一位女子,爱上我们少主人,也是可怜……”侍女叹息。
*
“你怎么能那样说师姐?”秦桑刚落地,便甩开洪渊的手,柳眉微颦。
“什么意思?我护着你,还成了我的错处?”洪渊气笑了。
秦桑立时意识到不对,敛去眸中厌恶,窝进洪渊胸膛道:“这不是情急吗?渊哥如此回护,妾自是铭感于心的。妾只是担心搅了你和师姐的婚事,你当知道,妾为的,从不是拆散你们。”
“她如果如你这般懂事便好了。”洪渊伸手揽住秦桑的肩,语气笃定:“放心。她撞了南墙,自会回来的。”
*
更深月暗,此方天地间游荡的风蓦地静默,大雨倏然而落。
净真正在屋内清点账册,她不擅计簿,越算越头疼,半晌也未理出个条陈,绝望地伏在案头。
门突然吱呀一声响,水汽裹挟寒意而入,净真忙握紧一旁的佩剑,警惕抬眸,她可不记得这个点约了人。
下一秒,她眼中的戒备便化作了担忧。
她起身迎上来人,焦急又关切道:“谷主怎会此时回来?外间下这么大雨,合该找个地方避上一避,这浑身都湿透了……”
“我忘了。”清弦恍恍惚惚道,任由净真以灵力烘干自己身上的水汽。
“这怎么能忘呢?一点都不会照顾自己……”净真还想絮叨两句,抬眸晃见清弦脸色,意思到不对,便住了嘴。
“魇齐怎么不在?”清弦问。
“出去催债了。”净真回。
“明天把逍遥派的定礼点齐,派人送回去。”清弦垂眸,敛去眸中神色。
“送回去?!”净真以为自己听错了,惊诧道。魇齐走前不是交代谷主是去议定婚期的吗?就是这种议法?
“婚约作废。”清弦不愿多谈,衣裳干得差不多便捡了个地方坐下,略微思忖便继续开口:“你再点些灵石备着,我有急用。”
多年感情,竟是这个结局……
料定当事人心中定不好受,净真实在不放心,抬眸窥觑清弦脸色。
对方靠在塌前已阖上眼,似在浅寐。
净真微微叹气,给清弦搭了张毯子便悄声退离。
*
宴春楼里宾客如云,里间的小二仆役忙得脚不沾地。
清弦到时,根本无人有空招呼。幸而这个地方她早不知来了多少次,略略扫过大厅里或熟悉或陌生的人脸,径直推开侧门,转向走了几步,一道弧形矮门便出现在眼前。
门前站在一身穿布衣的带刀侍卫。
见着清弦,侍卫拱手行了一礼,便推开门示意清弦进去。
听见门响,正埋在书简堆里的左有道抬起头,认出来人便殷勤开口:“您今日来是买消息还卖消息啊?您请放心,凭我们两家的交情,价格一定包您满意。”
“都不是。”清弦抬步弯腰,捡起脚底的书简,拍掉尘土放置一旁,“是托你办件事。”
“您吩咐。”对于大客户,特别是自己欠债未还的大客户,左有道向来有耐心。
“帮我找个人。”
“仇家?还是恩人?”
略微思忖后,清弦语气平淡道:“你去找个相貌好、身家清白、性情温顺的良家子给我,只要能让我满意,价钱随你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