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岚迹以柳枝为剑,手腕轻轻一抖,锋锐无匹的剑气贯通了枝脉,柳枝顿时绷得笔直,甚至还隐隐回荡着金属碰撞般的嗡鸣。
仿佛是一头凶兽脱下了人畜无害的外皮,吴岚迹的气势节节攀升,被护在身后的柳无敌也不禁打了个寒噤。
他的脸上依然带着温和沉静的微笑,与之形成强烈对比的,是吴岚迹眸中四溢的杀气。
“这才对嘛。”
白袍人喃喃自语,猩红的眼眸渐渐瞪大,凶戾的气息如潮水般奔涌而出,乍现吞噬天地之象,似乎要灭尽三界万物。
吴岚迹不想再与他废话,只见他手中青芒一闪,错目间人已近在咫尺 。
两人间的距离一拉近,吴岚迹就提枝横劈,势如破竹。
白袍人并非等闲之辈,他一个就错步轻松躲过,正想装模作样地嘲讽几句,却见柳枝恢复了柔软的状态,在半空划出一道曲线,猛然折返回来。
察觉到了那柳枝上挟带的威势,白袍人不得不再次闪避。
柳枝的确是普通的柳枝,人却不是普通的人。
吴岚迹一击未中,杀意更盛,浩如惊涛骇浪,势如狂风暴雨。
柳枝在他手中灵巧地穿梭着,或突刺或缠绕,仿佛拥有了新的生命。
招招凶险,式式逼命!
弹指间两人已经交手了十来招,吴岚迹轻而易举地占尽了上风,将白袍人逼得狼狈逃窜,节节败退。
柳无敌武功低微,这个时候只能看看稳压白袍人一头的吴岚迹,又看看左支右绌的韦氏兄妹,在一边干着急。
还好只来了三个魔族,但凡再多一个敌人……柳无敌闭了闭双眼,按捺下心中的恐惧。他后背紧紧贴着树干,警惕着周围的风吹草动。
他现在的任务就是不给战斗中的吴先生等人添麻烦。
柳无敌余光一撇,忽然看到韦寒色体力不支,被黑衣人一脚踹翻。
黑衣人泛着寒光的剑已经高高举起,下一瞬间便要向他的脖颈砍去,韦寒色后脑勺着地,因为晕眩根本来不及抵挡。
“哥!”
眼睁睁地看着一幕,韦焰色目眦欲裂,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嘶吼。
“吴……”柳无敌的第一个反应是喊吴岚迹帮忙,但又很快想起吴岚迹与白袍人的战斗已经到了最关键的阶段,不可有丝毫分心,于是柳无敌硬生生地把呼喊扼杀在了喉咙里。
韦寒色得不到援助,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剑锋逼近,他感觉自己被一头凶兽咬住了咽喉,下一刻便会魂归黄泉。
完蛋了,这次真的要栽在这荒山野岭里了。
韦寒色绝望又夹杂着些洒脱地想。
好像是焰色在叫我……我走了之后,她会很难过吧……
要是以后有人敢欺负她,我就算惹怒地王娘娘,得罪天公,做个孤魂野鬼也要给焰色出气!
就在韦寒色开始想象自己墓碑的样式时,他瞥见一抹碧绿擦着他的头顶掠过,深深地钉入黑衣人的胸口。
黑红色的血液汩汩流出,黑衣人的长剑当啷坠地,身体晃了一下才倒下,眼神还有些茫然,似乎不明白为什么明明胜利在望,自己却突然丢了性命。
原来在危急时刻,那根柳枝被吴岚迹大力掷出,化作一道璀璨的流星,笔直地向黑衣人撞去,抢下了韦寒色的命。
趁现在!
白袍人的目光狠厉。
趁着吴岚迹分神,白袍人出其不意地窜上前来,硬挨了吴岚迹一拳,同时五指成爪,紧紧攥住了他的手腕。
吴岚迹下意识地想挣脱控制,但白袍人的力道比他估计的要大得多,一时竟挣脱不得。
白袍人在动手的同时还一边亲亲热热地开口。
“不要在战斗中分心,那可不是什么好习惯呢。”
“还是多关心一下你自己吧。”
“吴、先、生!”
说罢,庞然雄浑之气自他周身而发,白袍人一掌向吴岚迹胸口拍去。
吴岚迹一只手被钳制住,只能猛然侧过身,险而又险地避开了这一掌。
趁白袍人的手还未收回,吴岚迹抬肘砸向他的肩部,意图让白袍人放开他。
白袍人被砸得半边身体发麻,顺势松手,吴岚迹得以寻隙脱战。
“接着!”韦寒色的声音传来,吴岚迹闻声袖袍一卷,接住了他远远丢过来的柳枝和死去魔族的佩剑。
这边的吴岚迹朝白袍人露出冷笑,故意刺激他一般,慢条斯理地把柳枝绕回了左手腕上,随后挽了一个漂亮的剑花,剑尖上有一点青光流转。
那边在鬼门关前走了一圈的韦寒色定了定神,挺剑与妹妹联袂而战。
韦氏兄妹配合默契,招式互补,发挥出的实力远超单打独斗,另一个黑衣人只能勉强抵挡。
也许是因为察觉到己方落败已成定局,白袍人心生焦急,在对峙中不慎露出一丝破绽。
吴岚迹果断抓住机会,长剑平举又直线送出,瞬间刺穿了他的腹部。
白袍人一呆,好像一下子没能反应过来,直勾勾地盯着吴岚迹。
突然,白袍人不退反进,任由长剑刺入得更深,从他背后冒出一截剑尖,鲜血染红了他的衣衫。
忍着疼痛,白袍人不管不顾地大笑道:“好!吴岚迹,很好,你……”
他似乎意识到了什么,猛地顿住,只从唇角溢出了一丝苦笑。
“你以为,这样就结束了吗?”
白袍人两指捏着薄如蝉翼的剑刃 ,将其从伤口中缓缓拔出。
与此同时,他的七窍中有滚滚黑气不断溢出,飘出一小段距离后,又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拉回白袍人身边。
不久,他的全身就完全被黑雾笼罩。
吴岚迹屏住呼吸侧耳细听,不出所料地听到一阵破碎的声音。
是白袍人自己用法力硬生生地破开了旋天逆道阵。
好浓重的魔气。
吴岚迹简单地了衡量一下白袍人与自己的差距。
嗯,让他再练个几百年,也许能赶上现在的我吧。
如果不是因为吴岚迹不喜欢让生人知晓自己其实是魔修,又存了锻炼晚辈们的心思,他早就用魔气强行破阵了。
白袍人双手结印,脚踏五行,衣衫烈烈翻飞,拼尽大半法力使出绝技。
“九幽地火!”
乾坤惊惧,阴阳轮转。
白袍人脚下燃起了熊熊烈火,紫焰腾空,狱火开道。
九幽地火?他还能使用这一招?
九幽地火是燃烧在地狱深处的魔焰,能召唤并掌控九幽狱火的存在,除了地府的鬼神,在吴岚迹长达数千年的记忆中也寥寥无几 。
吴岚迹掐诀施展了“鲸吞海”一法,周围因旋天逆道阵凝滞许久的灵力被一双虚无的手搅动起来,向他掌中汇聚。
磅礴的灵力喷吐而出,吴岚迹直接把白袍人身边浓郁的黑雾轰散,摇曳的九幽地火也被压制住,只能停滞不前。
白袍人加大了法力输出,催动着九幽地火张牙舞爪地向吴岚迹扑去,同时还有精力用语言刺他一下。
“你明明是魔修,却偏要使用灵力的样子,真让我恶心。”
“不关你事。”吴岚迹语气淡漠。
这边战况陷入僵持,另一边的胜负已见分晓。
阵法被破后,韦氏兄妹在第一时间施展了各类至刚至阳的法术,敌人的魔气被生生震散,连聚集都极为吃力,更别说使用法术了。
韦焰色的刀尖有无数灵力化作的鲜红花瓣飞舞着,旋转着把黑衣人团团围住,艳丽的刀花如同在火中肆意绽放。
稍远些的韦寒色信手把玩着雷光,指尖有耀眼的电芒跳跃着,紧紧咬着黑衣人陷入混乱的脚步,逼他放弃了一个又一个的落脚点。
疲惫的魔族抓住了心口的布料,好似下定了决心,转过身来不再逃跑。
下一瞬,韦焰色便紧追而至,凌空虚落数道斩击,红色的光影缓缓浮现,定睛再看,竟是一朵盛开的花。
烟雨刀法第一式,江花胜火!
黑衣人露出一个狰狞的笑容,张开了双臂,拥抱了那朵怒放在空中的花,仿佛接受了死亡的结局。
就在此时,突生异变!
黑衣人的身躯忽然爆炸,化作一团腥臭的黑水,吞噬了韦焰色的灵力后,便幻化成千百支黑色的利剑,向不远处的韦焰色激射而去。
韦焰色脸色大变,这要是受着了,怕不是一个千疮百孔的下场!
“韦姑娘小心!”柳无敌一声惊呼。
“有毒。”吴岚迹心下微沉。
黑色利剑好像认准了韦焰色似的,韦焰色后退,它们加速,韦焰色侧身,它们拐弯,就是追着她不放。
就在韦焰色即将被水剑扎个透心凉之际,她突然被一股大力扑倒在地。
不好,一定是兄长!
韦焰色翻身钻出来,将身上的人平放在地,果然是韦寒色。
起初,韦寒色距离太远鞭长莫及,终于在最后一刻及时赶到,把妹妹牢牢护在身下,帮她挡下了几乎全部的攻击。
好在韦寒色从来不是莽夫,他在扑上来时将所有的灵力凝聚在背后防御,还计算好角度,竭尽全力避开了要害。
韦焰色的周旋也消磨了一些力量,虽然韦寒色背上血肉模糊,但并不致命。
要命的是毒。
“笨蛋!”
韦焰色没好气地骂了他一句,手上的动作一刻不停,清理完伤口后就马不停蹄地开始给韦寒色输送灵力。
韦寒色费力地掀了掀眼皮:“你没事就好……”
“闭嘴吧!省点力气!”韦焰色貌似凶狠地按了哥哥的伤口一把,实际上韦寒色只感觉到一股温暖的灵力进入经脉。
韦寒色突然感觉很累很累,甚至连睁眼的力气都没有了,只想就这样沉沉地、安安稳稳地睡过去。
是今天过得太刺激了吗?
他浑浑噩噩地想。
焰色修炼那么勤奋,每天都很辛苦,也要好好休息啊。
“别睡!别睡!”
韦焰色惊慌失措,也不管这毒会不会通过法力进入自己体内,猛然加大了灵力的输入。
“哥!我求你了,不要睡!”
不要睡,不要死。
求你了……
“哎呀……”白袍人嬉笑道,态度随意得仿佛是在点评一折刚看完的戏文,“你不去看看那个小家伙吗?”
“可别怪我没提醒你,再不出手,他就要没命了啊。”
若吴岚迹此时收手前去救援,白袍人便能趁机离去,想再抓住他就难了,但吴岚迹也不可能置韦寒色的安危于不顾。
这是光明正大的阳谋。
“小柳,到我身边来。”
柳无敌本要去韦焰色那边帮忙,却被吴岚迹叫住。
他正想拒绝,扭头却对上了吴岚迹严肃的眼神,只好不情愿地往回赶。
当柳无敌进入了自己的防御范围后,吴岚迹才用冰冷的目光锁定了白袍人妖异的红瞳,面无表情地警告道。
“别让我逮到你。”
白袍人毫不在意地大笑数声,将魔气收回体内,身影如烟雾般淡去。
“我很期待我们下一次的见面。”
在白袍人的踪迹消失在自己的感知里后,吴岚迹带着柳无敌闪身出现在了韦氏兄妹身边,蹙着眉观察韦寒色的情况。
“前辈……”韦焰色的脸色因为灵力亏空而发白,额头上汗涔涔的,但她依然没有给哥哥放下传递灵力的手。
韦寒色因为后背有伤,只能无力地趴在妹妹肩上,已经陷入了深度昏迷,嘴唇透着乌青,皮肤下的经络呈现出一种不详的黑色。
柳无敌急忙凑到近前:“这好像是黑渊毒……让我看看,或许我能解毒!”
韦焰色勉强侧过头向吴岚迹投以询问的眼色,事关兄长性命,她不敢亲信于太过年少的柳无敌。
"让他试试吧。"吴岚迹微微颔首。
见果敢的韦焰色此时却还在犹豫,他只好又补充了一句。
“我在这里。”
不要担心,我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