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好痛!
吴岚迹努力挣扎着,意识从混沌中逐渐苏醒,第一时间感觉到了心口处剧烈的疼痛。
他猛然睁开双眼,一时间有些头晕目眩。还没等他看清四周的环境,一个充满活力的少年嗓音便在他耳边响起。
“呀!你终于醒啦!唉唉唉,先别起来,你伤得很重,千万不要乱动……稍等,我去把药端过来……”
吴岚迹还没起身就被一双手不容置疑地按回床上。
他努力地侧过头,只看见一个模样不过十六七岁、穿着青色长袍的少年匆匆跑了出去。
吴岚迹打量了一下周围:这间屋子不算大,和煦的阳光从窗口照进,毫不吝啬地泼向屋内各个角落,摆设简单朴素,但似乎每一件都没有丝毫将就,可以看出此地主人家底殷实,但不喜欢铺张。
他又检查起自己身上的伤势。胸口被利刃贯穿,伤口离心脏不过毫厘之距,若是伤他的兵器再偏一点点,他恐怕就要去拜访那位地府之主了。
但奇怪的是,吴岚迹无论如何都想不起自己究竟是在何时何地被何人所伤。
他闭着双目安然地躺在床上,心中却不宁静。
先不说这世上,有谁与吴岚迹之间存在深到要置他于死地的仇恨,单从修为而论,别说杀他了,能让他受伤的人都寥寥无几。
而这些“寥寥无几”都与他关系不错,至少也是点头之交。
难道来杀他的是一群人?
不,不可能。
吴岚迹否决了这个猜测,他也不清楚现在的自己全力战斗时动静会有多大,但掀翻几座山丘应该不成问题。
何况他身上只有一道伤口,而且看吴岚迹躺在普通人家里的现状,他受伤之事应该还没有引起其他仙神大能的注意,所以他八成是被刺杀的。
可究竟是谁……
吴岚迹的思路被推门声打断了。
先前那位少年端着药急急忙忙地冲进了房间,仿佛慢一刻都会对吴岚迹造成什么不可逆转的伤害。
少年先把药碗放在桌上,又像是对待一碰就碎的瓷娃娃一般,小心地扶起吴岚迹让他靠在床头,顺手把绣花的锦被往上拉了拉,端过药碗,用调羹舀起一勺药,吹了吹,作势要喂吴岚迹。
我的伤没有你想象的那么重……
吴岚迹有些无奈地阻止了少年,主动从他手中接过了那碗药。
他先闻了闻清苦的药香,仔细分辨了一番,确定这只是用一些止血补气的草药熬成的,才放心喝下。
少年见他喝了药,松了口气,大大咧咧地在床边坐下了:“大侠,我叫柳……嗯,小柳,你叫我小柳就好。你呢?你叫什么名字?我师父把你从山上带回来的时候,大家都说你活不成了,天公保佑,你总算醒过来啦!”
天公?他可不会保佑我……吴岚迹的念头一闪而过。
“我姓吴,名叫吴岚迹,当不得什么大侠。救命之恩没齿难忘,日后定当涌泉相报。”吴岚迹抬起头,含笑看向小柳。
“我们是万木堂的医师呀,救人可是我们的职责。”小柳连忙摆手,“吴先生,嗯,我叫你吴先生好了……你是为什么受的伤?江湖恩怨吗?是不是有人恋慕着一位才貌双全的女子,可是那女子却心悦于你,凶手妒火攻心而对你痛下杀手……”
小柳浮想联翩,不禁眼冒精光,看着吴岚迹格外出众的相貌越想越觉得自己的猜测有道理。
“停,不要乱猜了,实际上我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吴岚迹叹道,一口气将剩下的药喝完,自然地转移了话题,“小柳公子,这里是什么地方,尊师是何时何地发现我的?”
“咦?吴先生你竟然不知道吗?”小柳有些困惑,但他没有多想,很快回答道,“这里是如酥镇的万木堂,我师父叫翁鉴秋,是万木堂当代堂主。四天前,他在翠微岭的三省崖采药时发现了你。”
如酥镇,翠微岭,三省崖?
如酥镇是位于大沧王朝东南部的一个小镇,吴岚迹也只是偶尔听说过几次,但翠微岭由于生长着大量珍贵药材乃至奇花异草,倒是极为出名。
而三省崖在翠微岭最西边,风景秀美壮丽,举世罕见,他也曾经去过。
吴岚迹感觉自己的头隐隐作痛,他最后的记忆还停留在壶山,醒来却发现自己已身处万里之外。
“那吴先生你先休息吧,我走了。稍晚一些我再带你去见我师父。”小柳收拾好碗,絮絮叨叨地叮嘱了吴岚迹许多有关伤口的事宜,吴岚迹一一应下。
小柳走出屋子,掩门前又忍不住回身看了一眼。
吴岚迹安静地躺在床上,眉目俊秀如画,气质温和沉静,但那床薄被却好像只是拢住了一缕飘渺的清风。
柳无敌把这个奇怪的念头赶出脑海,轻手轻脚地关上了门。
万木堂后院里种的不是花卉,而是药材,各种草药迎风舒展着枝叶,散发着浅淡却绵长的清香,有些甚至还跃动着象征灵力的光芒。
小柳端着药碗穿过回廊,在拐角处差点和一位碧裙少女撞上。
“六师姐,你在这里做什么?”看清来人后,小柳下意识地就把碗往身后藏。
被他称作六师姐的兰亭有些忸怩不安,双手抓皱了裙边:“不、不做什么,我只是……只是刚好路过而已……”
“哦,我知道啦!”小柳开起了玩笑,“六师姐是来找吴先生的吧?我听三师兄说,这几日你偷偷来看过他好几次呢。”
兰亭先是喃喃自语:“原来他姓吴吗?”反应过来后,她羞恼得直跺脚:“别听三师兄胡说八道,我、我哪有……哪有……”
她双颊绯红,声音越来越小,眼神也逐渐游移。
“好啦好啦,吴先生刚刚喝完药睡下了,你若要看他,晚些再来吧。”小柳也见好就收,连忙安慰自家师姐道。
兰亭也不愿打扰伤患者休息,便跟着小柳离开。
走了两步,她还是忍不住拽住了师弟的袖子:“无敌,你能不能……”
“不要叫我名字,六师姐,只要你不叫我名字,什么都好说。”小柳,或者说柳无敌满脸严肃地说道。
他的父母给他起了这么个怪名字,导致他从小到大不知受到过多少人的取笑,他也因为名字的事跟许多人吵过架,甚至打过架。
柳无敌原本是想改名的,但他又转念一想,过世的父母给他留下的遗物也只有这个名字了,改名一事最终作罢。
兰亭绞着手,咬着下唇,小声说:“给吴先生熬药的事,你以后能不能……能不能交给我?”
柳无敌一愣,瞪大眼睛,露出一副见了鬼的表情:“六师姐,你要熬药?”
一向伶牙俐齿的柳无敌“你你你”“他他他”了半天,才憋出了下一句话。
“你跟吴先生什么仇什么怨啊?”
“我只是熬药而已,又不是炒菜!”兰亭急了,“再说了,良药本就苦口,再难以下咽,又能差到哪里去?”
“六师姐啊,”柳无敌表情极其认真,他一本正经道,“即日起,你还是叫我无敌吧。”
“喂!”
本该在屋内睡下的吴岚迹却已经睁开了眼睛,他五感敏锐,远超常人,师姐弟两人打闹的声音自然是全被他听去了。
但他早已渡过了漫长的岁月,面对兰亭青涩的倾慕,吴岚迹只是一笑置之。
仿佛萦绕在耳畔的笑语逐渐远去,吴岚迹坐起身来,凝视着自己的掌心。先前柳无敌回来得太快,他还没来得及检查自己一身法力的运行情况。
吴岚迹是仙,但也是一位货真价实的魔修。
他调动体内魔气,却发现法力运转极其滞涩,只能在经脉中一寸一寸挪动,五感也被削弱不少,似乎被人下了某种强大的封印。
吴岚迹研究了一会儿,发现这个封印虽然不太好解,但也用不着解。
他一身法力雄厚,封印无法完全将其压制,随着时间的流逝,他的法力运转会逐渐加速,到时候,便能自然而然地冲破封印。
这个封印先暂时不管了,反正就算自己遇上了什么突如其来的危机,自保之力总还是有的。
吴岚迹抚摸着心口的伤,心中的波澜早已平息。只要刺杀者还未放弃,他总会逮住真凶的。
罢了,来都来了,在这里多停留一段时间也没关系。
吴岚迹收敛了思绪闭目养神,却没有意识到,他到现在都没有解决这个麻烦的意愿,更没有联系熟人的想法。
或许凶手在他身上留下的,不止是伤口和封印。
日暮时分,吴岚迹终于见到了万木堂的堂主翁鉴秋。
老者须发皆白,但面色红润,精神矍铄。他给吴岚迹把了脉,换了药,又叫来一位小厮叮嘱一番,让吴岚迹放宽心在此处修养,绝口不提报酬之事。
吴岚迹心下过不去,可他身上实在没有钱财,连一身衣服都是万木堂的,便提出帮翁鉴秋做些什么。
翁鉴秋担心他的身体,但吴岚迹一再坚持,就与他说好让他帮忙誊写药方。
吴岚迹与翁鉴秋交谈之时,一位清秀温婉的少女一直在翁鉴秋身后偷瞧着吴岚迹,但当他回看过去时,少女就会慌忙垂下眼,若无其事地整理裙摆。
吴岚迹心底明了,这便是小柳的六师姐兰亭了。
翁鉴秋坐在床边,吩咐一个名唤阿宏的年轻小厮把柳无敌熬好的药送来。
“不知吴先生是何方人士,怎会孤身进入翠微岭?恕老朽直言,翠微岭深处有不少大妖精怪,吴先生此举未免太过于鲁莽了。”
翁鉴秋医术精湛,经验更是丰富,又怎么会看不出来吴岚迹是被刀剑所伤?
他故意把吴岚迹之伤推给山中精怪,其实是说给兰亭和其他几个在一旁陪侍的下人听的。
万木堂的底蕴再深厚也不过是一家医馆,着实受不得江湖风波。
“我自西边的崇阿关来,有些修为傍身,倒也不惧普通妖怪。这次受伤,属实是我轻敌了。”吴岚迹并没有提壶山,只把自己的故里改成了壶山北面不远处的崇阿关。
听了吴岚迹的回答,兰亭在心里把“崇阿关”三字默念了数遍,然后深深地低下了头。
崇阿关在大乾王朝领土与魔族、妖族领地的分界线上,气候严寒与酷热交替,一年到头不见春秋,土地贫瘠,冲突不断。兰亭听说崇阿关全民皆兵,百姓们都是抱着兵器睡觉的。
“哦,原来吴先生竟是崇阿关人氏?吴先生赶路辛苦了,崇阿关离我们如酥镇可不止万里的路程啊……”
这时,汤药也送到了,翁鉴秋挥手屏退了下人,让兰亭也避开,整了整衣冠,对吴岚迹肃容道:“吴先生不远万里来到我如酥镇,想必有要事在身,受伤一事想来也不是简单的江湖纷争。虽然我万木堂只是一家普通医馆,但若有用的到老朽之处,吴先生可尽管开口,老朽定当尽绵薄之力,为先生分忧解难。”
老医师这是把他当成崇阿关那些戍边的将士了。
吴岚迹好笑之余又颇感无奈:“并非如此,翁老先生误会了,我一介布衣,能有什么要事在身?反而是我承蒙翁老先生照顾,得以在此地疗养,还请老先生不要嫌弃才是。”
翁鉴秋满脸写着“不相信”,但吴岚迹的话已经说到了这个份上,他也不好再多说些什么,只是默默收拾好东西,离开了屋子。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深山来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