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须臾间,她却是落在一个坚硬的怀抱里。
一名男子不知打哪飞身而来,揽过她的腰身,带她稳稳落地。
青棠将一站稳,男子便是后撤了一步:“姑娘小心。”
这清冷的嗓音听着,倒比夜色还凉。
青棠摩挲着手腕凝着他:“我不是姑娘,我……。”男子这一身黑,将要融入夜色里。“公子是刺客?”
虞妃最后自缢,会否与这早前便出现的刺客相干?不过瞧着模样,倒是好看。
“臣不能说。”
“你是宫中的侍卫?”是了,刺客应没有闲情救人,也不会自称为“臣”。如若是太监,大抵不会有这样的身形与身手。
只是这着装,却是与青棠寻常所见侍卫不同。“你是陛下另养的侍卫?”她从前经历过的俗世,倒也有天子养着一批不为人知的影子。
对面之人不答,只道:“青美人还是尽早回云光阁吧!”
青棠怔了下,倒是被戳穿了。然也不算太意外,他既是陛下手下的人,晓得宫中妃嫔也不稀奇。遂问道:“那今日之事?”
“臣自当从未见过青美人。”
“多谢!”
青棠大步离去,行至拐角,便闪身回了云光阁。
她这两万年修为丢失,仿佛只是那一瞬之事。眼下,她不论是随手拈起远处的茶杯,还是各样术法,皆无半分障碍。
莫非是她在这人间久了,被浊气浸染。
不!若是千百年倒还说的过去,这些个时日,还不至伤了她。
青棠琢磨不出此果何因,便只当做一时大意,总归不过半年光景她便回去了。倒是那侍卫,她从前从未见过。
是了,她从前也不曾坐于别人屋顶,翘着腿看月光。
不过此事倒也提醒了她一二,次日无事可做,她便问了小栖:“你可记得哥哥送我的佩剑放哪了?”
梧秋自林州折返时,一并带来了哥哥赠与她的佩剑。
“小姐要练剑?”小栖已可以下床,只是不能快步行走。她说着,一面进屋内将剑寻来。
青棠接过:“小时候哥哥教过我一些,不过有些生疏了。”随后便是拎着剑随意耍了两式。
她一直是仙法微末的小仙,这剑法也不大通窍。只在梧秋眼里,以为这也是能够护身且护着小姐的本事,当下便是上前一步:“奴婢想跟着小姐练。”
“我也要。”小栖赶忙道。
“你可不行。”青棠看向小栖,“你至少还得再歇一天。”
遂是阖上眼,努力回想在这俗世同天上学来的各样招式。她不止仅能够用着仙法,也要在仙法偶尔失灵时,依然为一个强者。
至少,强过这宫内的侍卫。
这日,青棠照旧带着梧秋与小栖练剑,身形亦是愈发矫健娴熟。天色将暗时,又落了一身汗,正预备着人备了水沐浴,宫内的一个小太监忽然欢喜着跑来:“主子,正阳殿来人了。”
正阳殿怎么会来人?那可是当今陛下的居所。陛下??
青棠猛地咽了咽口水,她险些忘了前世这陛下曾招幸过她。只是那时是如何来着,是虞妃病了,将陛下叫走,才免了她这一事。
现如今,她竟是搬了石头砸了自个的脚。
从前虞妃仗着陛下宠爱,全然不将她一个美人放在眼中,病不病的不要紧,只是想将陛下抢走,以示这宠爱真就是她独一份、
眼下,青棠倒是犯了难。她拿不准此刻的虞妃可还敢这般?
她盼望着虞妃还敢。
然青棠从不会对这般可能性极低之事抱有期待,倒不如自己筹谋来得稳妥。
“主子?”梧秋见她一直晃神,遂扶了扶她的手,“主子该准备上了,正阳殿的轿撵稍后便到。”
青棠这才蓦地收回神,眼下,却是她想思虑都来不及了。
“别说话!”青棠蹙着眉,蓦地紧闭双眸。“容我想一想。”
梧秋与小栖不知何以,但看自家小姐神情严肃,亦是不敢吭声。
片刻后,青棠睁眼,神色已舒缓许多。她同梧秋道:“你去传膳,陛下来了应是要与我一同用晚膳的。”
梧秋去了,她又同小栖道:“着人备上清水,我要沐浴。”
合宫里的娘娘主子沐浴时,皆爱放些花瓣,待洗过了,身子也会留些淡淡的花香。她们家小姐素来以清水沐浴,可这要紧的时候,小栖不由得顿了下:“可是陛下……”
“去准备。”
小栖再不言其他,赶忙去准备了。
沐浴过后,青棠挑了身月白色衣裳,极是素净。陛下喜欢虞妃热烈,她自当反其道而行。
晚膳传来,陛下随即入了云光阁。
青棠恭恭敬敬行了礼,从前这一顿晚膳,她是如何做的。是低眉敛目,不敢直视帝王之威。这一次,亦不曾有差。
只是这心态上,到底有些不同。
从前她将坐于主位之人当做陛下,现下她眼中不过一个未满二十的少年皇帝。
少年人的面相在她余光里小心掠过,上唇纤薄下唇温润,嘴角亦是凌厉。眼睛狭长眼尾上扬,尤其衬着那样坚硬的轮廓,是极不好惹的面相。
一眼看着便是手段果决之人。
他这样的人,怎么会宠着一个骄横的女子?
或是自己横,也喜欢身边人横。
青棠拿不准,也无心多虑,只静静用着饭。
然他夹了不过两箸,便是忽而与她道:“你这里倒是清淡,人看着干净,味道亦是清爽。”
青棠垂着头:“多谢陛下夸赞。”
“喜欢用剑?”楚上玄瞥她一眼。
她的剑早已收起,然她练剑却是并未避着人,遂道:“临行时家兄赠与,便偶尔拿来练练。”
“入宫多日,可想家?”
这是要聊上了?
从前可是吃了两口便被人叫走了。那时,青棠还委屈过一二。眼下却是应付着:“父母与哥哥安好,青棠无甚挂念。”
“你哥哥是良臣。”
“为陛下所用,是哥哥的本分,也是天下臣子的本分。”
“几月生辰?”
“妾身生于孟冬。”初雪未至的时节。
“待你生辰,请你母亲入宫陪你一日。”
青棠蓦地抬起眼,从前可是从未有此恩典。
亦是这一抬眼,猛地撞入楚上玄眼中。女子面相一般,一双眼睛倒是生的好看。趁着这一身素净,倒平添了几分颜色。
惊愕仅有一瞬,青棠忙起身到一侧行礼:“妾身多谢陛下!”
“起来吧!”楚上玄眸色始终淡淡的。
直至用过饭,宫人们伺候着洗漱了,他径自道:“今日朕也累了,早些休息吧!”说着,便是手臂张开,要青棠为她宽衣。
青棠蹲下身去解他腰间锦带,脑中盘旋万千。
打楚上玄进门前,她便想好,他喜欢虞妃浓艳,自是不喜欢她这般寡淡的模样。没成想,竟是荤素不忌,浓妆淡抹全不挑食。
眼下,楚上玄不会自动离开,她只得行第二条路。
为人宽衣的动作有条不紊,也不妨拿了帕子掩住唇佯做没忍住咳一声。
楚上玄垂首睨着她,还问开口,他近身的太监忽然来报:“虞妃娘娘身子不适,求陛下前去看一眼。”
这一眼,自是一夜。
这回,楚上玄也懒得吩咐她,自个就赶紧穿好了衣裳,一句话未曾与她多说,便是迅速离去。
直至出了云光阁,才问身侧的太监:“你以为青美人如何?”
那太监垂着头,只瞧见额头隐有褶皱。“陛下到云光阁前,青美人特地以井水沐浴。老奴以为,或是欲擒故纵。”
那一声咳同故意着凉,是同理。
楚上玄眸色幽深,微微摇了摇头:“此是低招。”是瞧着高明其实尤其拙劣。
“陛下以为青美人是不愿侍寝?”
“青国公没几分能力,教养的儿女倒是极有分寸。儿子是大将之才,女儿也是低调小心。”顿了顿又道,“她是没打算承宠。”
将至清平宫时,楚上玄又道:“虞妃呢?”
“确是请了太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