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子她真的没谈 第4章 端倪

金乌观雕栏玉砌，占地广阔，坐落于半山腰，庙宇依傍连绵的后山而建。

人去楼空，孟岫就地在神庙中歇息，楼非延自觉睡在外头，不作叨扰。

天亮后，两人便一齐进入大山。

二人均对妖气感知敏锐，并不需要搜寻整个山体，片晌，径直走向一处埋藏极深的洞穴。

洞内光线尚且充足，勉强能够视物，二人不放过任何一处角落，仔细搜寻，终于在一刻钟后发现了并排安置的十余具女尸。

看起来是金乌将她们视为战利品，才未毁去尸体。

她们无一例外身着喜服，阖上美目，神情安详，若不是没了呼吸，俨然一个个安睡的新嫁娘。

“自金乌首次娶妻，已经过去十余年了，她们的尸身居然没有丝毫腐坏，这是何故。”孟岫观察下来，有些讶然。

“姑娘有所不知，这是乌鸦一族秘术，采人精元以增进自身，被采之人能保肉身不败，咦——”

正说着，楼非延半蹲下来，指尖贴着新娘子天灵盖缓缓滑过，惊喜道：“她们还有救！”

他的眼睛极亮，明明与这些女子非亲非故，也为她们能重获生机高兴。

“此话何解？”孟岫也跟着以指相探。

“这些女子主魂尚且完好，仅被采食了精元，只消杀了那金乌，以其血温养之，即可苏醒。”

楼非延哼笑一声：“幸好这金乌修炼不到家。”

孟岫看他一眼，此番若不是楼非延看出玄机，很可能会错过救人的机会。

“楼公子博闻强识。”她毫不吝啬地夸赞，人外有人山外有山，仙子对她从未接触过的人事，向来是抱有敬畏之心的。

“哪里。”楼非延嘴上自谦，却垂下眼睫，藏好了那一丝忻悦。

既然找到了失踪女子，孟岫当即取出怀中备好的安魂符，有此符镇守，无人敢来侵扰。

眼下，当务之急是找到金乌，此害不除，青鸟镇永无宁日。

*

金乌窝在自己的藏宝阁里，将里头四处搜刮的宝物放入识海。

他还未与孟岫二人正面对决，就已经打起了退堂鼓。

毕竟，他只是受人指示来到青鸟镇装神弄鬼的傀儡，顺便满足私欲，真遇到了厉害角色，就该见好就收，速速离开此处。

可惜他还是慢了一步，在跨出青鸟镇地界前，金乌再次收到了神谕：“金乌，你这般行色匆匆，是要去哪里，这神仙做得不快活么？”

这道男声温文尔雅，在金乌耳中听来却仿佛催命的诅咒。

“大人，您方才也看见了，那珧姬修为远在我之上，岂是我能匹敌的，多年来，我一直为大人费心尽力，求大人放小的一条生路罢。”

那人不以为意：“养兵千日，用在一时，得我照拂这么久，你若临阵脱逃，于我有何用处；再者，你背后不是有我么，怎的如此恐惧，还是你以为，我斗不过珧姬？”

话音刚落，金乌便知自己说错了话，这位主子一向视珧姬仙子为眼中钉肉中刺，自己不过是他为珧姬精心准备的拦路虎。

一个金乌神被珧姬除去了，还有数不清的阻碍在后头等着她。

“大人，”金乌皱起本就不忍直视的面容，越发丑陋，“抛开这送命的谋算，你要小的做什么我都愿意，恳求您收回成命，日后做牛做马，小的一定没有怨言。”

这下，那道男声不作回应了。

“大人？”金乌摸不准他的意思，很有些局促。

这位主给他赐名“金乌”，有承袭神鸟金乌威名之意，事实上，他不过是青鸟镇鸦群中一只侥幸成了精的乌鸦，飞禽走兽成精需要机缘，大多数精怪会自发寻求各类门道勤加修炼，金乌却不走寻常路。

金乌生性凶狠，不留余地，在同族中恶名昭著，被碧落境的大人物相中后不费吹灰之力便可获悉仙法，役兽之术、千里传音......这些都是主子教给他的，于情于理，他都该留下来完成主子交给他的使命，可他惜命，没有谁不怕死，就算是成精的乌鸦也逃不过。

金乌一咬牙，就要断开神谕与他的连接。

可惜为时已晚，男声发话了：“你要是敢走，不用珧姬动手，我先了结了你。”

他说到做到，一道轻微却不容忽视的痛楚倏地攥紧了金乌的心脏，痛意越发扩大，几乎要将脏器捏爆。

“不......敢......”金乌紧捂心口，身体蜷缩着，倒在地上挣扎，勉强挤出两个气音向其求饶。

“小鸟乖。”那道男声又变得柔和可亲，仿若掺了糖的鸠酒，“替我对付她。”

*

自从送出新娘后，柳家总算平静下来，不再受镇民的风言风语和金乌教的骚|扰影响。

短短几日，青鸟镇的风向就大大改变，从前针对柳家的人如同墙头草般换了种说法，仿佛才发现自个儿的恻隐之心还未磨灭，转头可怜起失去女儿的柳家来。

还有些从未落井下石的——同是失去女儿的人家，自发集结起来，一并说动了柳家家主，十年如一日地观察金乌教的动向，不放过一个击垮金乌教的机会。

最近，他们有了一个重大发现。

金乌庙里作威作福的教徒忽然夹紧了尾巴做人，往日杀人放火一件不落的混子倏然从良，连金乌教教众的名号也不摆出来了，见到欺侮过的镇民还一言不发地绕路走开。

事出反常必有妖，百姓们大着胆子，绑了其中一个道行浅的逼问，软磨硬泡之下，终于问出了究竟。

消息迅速扩散至全镇，成百上千的镇民漫天卷地地上山，将金乌庙围得水泄不通，原来，是金乌娶亲那日出了岔子，教徒里少数得金乌真传、略懂法术的教徒俱败给了柳家的新娘子，被揍得落荒而逃，剩下的更是虾兵蟹将，这才害怕镇民复仇，连日低调行事，筹备着离开青鸟镇。

民怨冲天，镇民岂会放过这些猪狗不如的渣滓，他们拆了金乌观，将教徒一个个绑起来，收回被无端侵占的财物，解救被私自关押的镇民，将教徒处以最残酷的极刑。

一报还一报，遭受暴行十余年之久的青鸟镇终于得见曙光，听说是柳家女郎拔刀相济，不少人登门道谢，聊表寸心。

柳家上下却不敢承这美名，柳夫人心里明白，她手无缚鸡之力的掌上明珠哪里有这样的本事，想来应是那位孟岫姑娘的作为。

但直至今日，孟姑娘还杳无音信。

*

被柳夫人不住挂念的恩人孟岫也在往柳家赶。

老夫人出手阔绰，给孟岫装扮的饰品昂贵，单件就值不少钱，她取出一支换了盘缠，换下扎眼的喜服，给自己购置了新衣，一路在镇上留意金乌的踪迹。

奇也怪也，金乌教土崩瓦解的风声传遍，连日以来镇上却并无异常之处，莫非金乌知难而退，已离开了青鸟镇么？

持续几日没有进展，她决定不再将重心放在金乌身上，孟岫没有忘记，她一开始到青鸟镇来的目的，是《吟风弄月》。

*

“说来惭愧，我柳家不舍得女儿，送去金乌观的姑娘是路见不平的能人志士，这才使得我家女儿逃过一劫。”柳夫人娓娓道来，同镇上前来答谢的镇民解释。

“诸位要谢的，不是我柳家，当谢孟姑娘才是。”

柳夫人正说着，没有察觉立于其后的小厮眼神有些不对。

那小厮目光阴狠，专注地盯着柳夫人暴露在外的脖颈，在众目睽睽下竟掏出一把匕首朝老夫人刺去，动作之迅疾，在场众人只来得及倒吸一口凉气，瞪大了眼，喊不出声。

柳夫人看众人脸色大变，还未清楚发生了什么，猝然回头却见柳府其中一个小厮正被生擒，来人将他手臂掰折，掌中刀自然掉落在地。

镇民们惊魂未定，只见一个高挑青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制伏凶徒，另一位艳丽女子在旁护着老夫人。

“你做什么？”那小厮被制住后神情大变，一脸茫然惊慌，似是全然不知自己做了何事。

“这小子反了天了，居然敢刺杀老夫人，来人，将他给我拿下！”柳府管家搀扶着家主，心有余悸地大喝道。

“且慢，”楼非延抬手制止，他放开了小厮，令其自由动作，“找找看，你身上可有异物。”

那小厮摸遍了身上的衣兜，抓出了一根鸟羽，泛着蓝紫色光泽。

楼非延一看便知：“乌鸦的羽毛，你是被金乌上身了。”

此话一出，在场的人都有些悚然。

“恐怕是金乌贼心不死，柳家小姐又是它指的最后一位新娘，特意回来报复。”楼非延分析道。

“那，我们该怎么办？”柳夫人惶然道，“难不成，只能放任它不管么？”

所有人的视线都聚集于柳府门前时，没有人发现，大门平直的投影下忽然产生了些许波动，但很快又恢复如常。

有东西入府了。

“不必人人自危，有我在，金乌不敢滥杀无辜。”孟岫先稍作安抚，又给出了解决方法，“这几日，各位须得留心身边人有无反常言行，一旦发觉有异，立即来报，不要贸然靠近被附身之人，亦不要打草惊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