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苏府传出苏黎安有成亲的打算后,各府家主想着法的给苏黎安送自家女儿的画像,都被苏黎安拒绝了。
这日,竟有人来求沈枝作画。
京城贵女都知道,沈枝不擅歌舞,独擅作画,尤其是人物的画像。
听完首辅嫡女丁婉婉的诉求后,沈枝悬着画笔,眯起美眸。
首辅与苏黎安向来不和,丁婉婉却想要嫁给他,要么是首辅有意改善与苏黎安的关系,要么是丁婉婉擅作主张,可不管哪样,在沈枝这里,都是一出不容错过的好戏。
沈枝观察了会儿,故意加重了丁婉婉五官的线条,让她眉骨立体些,鼻子挺翘些,眼睛灵动些。
她将丁婉婉平淡无奇的相貌画得面若桃李。
丁婉婉看过画像,极为满意,“沈妹妹画艺精湛,堪比马良。”
“不敢当。”沈枝轻语一笑。
丁婉婉要付银子,沈枝也不跟她客气,要了十两。
丁婉婉眉都没皱一下,可见对这次相看多么珍视。
送走丁婉婉,又迎来了另一名贵女,求画的原因与丁婉婉一样。
沈枝摇摇头,不提权势,单凭苏黎安的一张脸就能让女子为之倾倒,自古只道红颜祸水,到他这里,却成了男色惑人。
沈枝手握画笔,在水盂里荡了下,重新蘸取颜料,勾勒女子的轮廓。
女子忽然提了要求:“劳烦沈小姐在画里加一把七弦琴。”
沈枝不解,女子含羞解释道:“苏大人喜欢听琴。”
沈枝懒懒托着下巴,“那姐姐喜欢抚琴吗?”
“自是喜欢的。”
沈枝点头,“好说。”
女子羞羞一笑,“还请沈小姐多用着心思,尽量把我画得漂亮着。”
“放心。”
“听说苏大人喜欢脸上有痣的女子……”
沈枝挑眉,“那我在姐姐眉峰上点颗痣?日后,姐姐可以用螺子黛自己点涂。”
“也可。”
沈枝边画边道:“姐姐真用心。”
女子笑道:“等妹妹遇见想嫁的郎君,自会明白。”
这时,屋外传来一道女声:“可对方也得乐意才行啊。”
两人闻声扭头,见去而复返的丁婉婉站在门口,双手抱臂,扬着高傲的头颅。
她将绣帕落在了沈枝屋里,回来取时恰好听见了她们的对话。
贵女尴尬,又畏惧丁婉婉,低头不敢吱声。
沈枝摸摸鼻子,让丫鬟将绣帕拿给丁婉婉。
丁婉婉看向沈枝,“妹妹好不地道,一桩生意,你赚了两家钱。”
沈枝靠在塌上,神色慵懒,“苏大人定下丁姐姐了?”
丁婉婉哑然。
沈枝:“既然没定下,其他人为何没机会争取?再者,我只是被你们充当画师,而非媒妁,为何不能帮他人作画?”
丁婉婉向来不是吃亏的主,走到沈枝面前,看了一眼画几,见画里的女子眉峰有痣,顿时来了火气。
京城盛传,苏黎安喜欢脸上有痣的女子,沈枝不给她点痣,而给其他人点痣,是何用意?
她拿起画,当着两人的面,一点点撕碎。
那名贵女敢怒不敢言,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沈枝单手撑头,斜睨着丁婉婉,翘唇道:“姐姐好本事,苏大人若是娶了姐姐,日后,定会吓倒在姐姐的石榴裙下。”
“沈枝你是何意?”
沈枝:“字面的意思。”
丁婉婉脸色极差,若这里不是景乡侯府,她可能早把沈枝扔出去了。
*
苏黎安收到丁婉婉托人捎来的画像,摊开画轴,只扫了一眼落款。
空空如也。
苏黎安:“出自哪位画师之手?”
张嬷嬷没好脸,“谁知道啊。”
“画功不错。”
“……”
苏黎安将画卷好,递给他,“送回去吧。”
张嬷嬷心里一喜,她可瞧不上丁婉婉那副高高在上的嘴脸,“主子,最近城中都在传你喜欢脸上有痣的美人……”
苏黎安懒得理会这些虚言,“您老就别操心了。”
他不是重色之人,身边连个通房都无,却时常收到贵女的画像,画中女子要么凭栏浅笑,要么弯腰嗅花,千篇一律。
看了刚刚的画作,他临时起兴,想要作画,于是放下手中事务,走到多宝格前,随意拿出一把素面扇,指尖勾起画笔,靠在书案前凝思。
看着窗外的风景,不知从何下笔,脑海中忽然闪现一抹倩影,女子仰躺在紫檀塌上,长发如澡,俏脸白净,一双杏眸溢出泪。
因何有泪?
他微微蹙眉,在素面扇上勾勒出一笔线条,随后,心底那点卑劣的心思渐渐占据了意识,凭借记忆,竟画下一幅香艳四溢的美人图。
他有些唾弃自己,想毁掉扇子,却又迟迟未有动作。
最后,他将扇子合上,锁在了花园阁楼的字画间里。
他在阁楼里坐了一夜,思忖着自己的婚事。
*
几日后,众人皆惊。
皇帝给苏黎安和沈枝赐了婚。
下月初完婚。
沈枝懵了。
事情怎会发展到这一步?
从未登过苏府大门的沈伯崎,揣着怒火去找苏黎安,直切正题,问他娶自己女儿的目的何为。
苏黎安笑而不答,气得沈伯崎摔杯子。
*
与苏黎安讲不通,沈伯崎又跑去鸣启帝那里说理,可鸣启帝置若罔闻。
沈伯崎噗通跪在御案下,倚老卖老,“老臣就沈枝一个嫡女,怎能草率嫁女,求陛下开恩,收回成命!”
鸣启帝这才赏他一眼,“沈老倒是说说,苏卿哪里配不上令嫒?”
“不是他配不上,是他们不合适。”
“哪里不合适?”鸣启帝放下御笔,饶有兴致地看着他,“权势、人品、家世、教养、相貌、口碑?你倒是给朕列举几项。”
“……”
鸣启帝:“苏卿是年轻一辈中最炙手可热的金龟婿人选,知道有多少公侯巴望着将女儿嫁给他?若非他主动提出求娶令嫒,令嫒有机会嫁给他?”
“......”
沈伯崎满肚子苦水,经帝王这么一说,竟然成了沈家高攀苏家了??
鸣启帝靠在龙椅上,“苏卿从没因为私事求过朕,仅此一桩,朕便同意了。”
“......”
沈伯崎呕血,陛下,您同意的是不是太草率了??
鸣启帝:“你不必怀疑他的目的,他从你这里得不到额外的名与利。”
“......”
“他来求赐婚圣旨,多半是因为爱慕令嫒吧。”
“可小女无意于他啊。”
鸣启帝皱眉,“你是对苏卿没信心,还是对朕的眼光没信心?朕会坑令嫒?”
“臣不敢!”
鸣启帝还有很多奏折要处理,摆摆手,“圣旨已下,没回旋的余地,转告令嫒,安心备嫁,苏黎安会是她顶好的归宿!”
“......”
沈伯崎灰溜溜走出养心殿,站在月亮门前喟叹——
苏黎安,你真是深得帝王宠啊。
*
自打沈伯崎面圣受挫,景乡侯府陷入一片沉闷中。
沈伯崎气不过苏黎安这种卑鄙手段,便想带着沈枝再去求一次皇帝。
沈枝也想为自己搏一搏,点头同意了。
翌日卯时,沈枝随父亲一同去往午门。
但没有特批,沈枝是无法进宫的。
于是,沈伯崎事先拜托了内廷总管太监,让他带女儿偷偷进宫。
沈枝扮作引路的小太监,亦步亦趋跟在总管太监身后。
她腰肢细,穿着肥大的太监服侍有些晃荡。
苏黎安与都察院的官员走在后面,见到前面瘦瘦小小的太监,眼眸一深,他似笑非笑的样子,活像只看破一切的狐狸。
沈枝毫无知觉,低头走路,生怕踩到大臣们的脚,引来关注。
沈伯崎走在苏黎安后面,眯着眼睛瞪他,心想,毛头小子,老夫还斗不过你!
苏黎安似有所感,略一回眸,与沈伯崎视线交汇。
沈伯崎傲娇地别开脸。
休想跟他套近乎!
众臣走进金銮殿,沈枝候在殿外。
骄阳似火,她出了一身的汗。汗水顺着头皮流到鼻尖,滴落在前襟。
散朝后,朝臣们依次走出大殿,有说有笑,没人注意到杵在门口快晒冒烟的小太监。
沈枝松口气,耐心等着父亲。
这时,她瞧见父亲走了出来,身边跟着……苏黎安。
两人像在讨论要事。
沈枝一口气提到嗓子眼,沈伯崎给她使个眼色,示意她跟着太监先走。
沈枝无奈,跟着太监们离开了。
苏黎安与沈伯崎走出一段路,笑问:“侯爷看起来心事重重,还是先去办自己的事吧。”
沈伯崎装模作样道:“老夫能有什么私事?苏大人若是没旁的事,老夫要回营里了。”
苏黎安:“侯爷慢走。”
沈伯崎点点头,大步流星离开,走到廊道拐角时,偷偷拐去内廷。
*
沈枝随总管太监去往后宫,总管太监知道她的身份,客气道:“沈小姐在此等着侯爷吧。”
沈枝点点头,看向身后的寝宫,“敢问这是哪座寝宫?”
总管:“冷宫。”
“……”
众人离去,沈枝左右看看,站在冷宫的月亮门前,依稀能听见冷宫里传出的鬼魅叫声。
瘆人的很。
若是夜晚,这里定会更可怕。
沈枝搓搓手臂,不寒而栗。
稍许,一道身影缓缓走来。
沈枝低下头,希望对方没注意到她。
“这位小公公,请问都察院怎么走?”
那人声音带笑,更像在揶揄。
沈枝抬起头,烈日下,他如一缕徐徐吹来的清风。
却是她唯恐避之不及的一缕风。
沈枝知道苏黎安认出了她,否则也不会故意问她都察院怎么走。
都察院明明在宫外!
她强作镇定,给他指了一个方向。
苏黎安敲敲手中折扇,“小公公几时进的宫?看着脸生。”
沈枝想摔脸子走人,但又不想失去这个面圣求情的机会,故而道:“今儿刚进的。”
“难怪,”苏黎安走近她一步。
沈枝向后退,戒备地看着他。
苏黎安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如一头优雅的猎豹,盯着垂死挣扎的猎物,将猎物逼进了冷宫的院子。
沈枝转身,靠在月亮门上,淡淡凝着他,“大人有何吩咐?”
苏黎安停在她半步之外,附身靠近她的脸。
沈枝美眸微闪,偏头道:“大人自重。”
苏黎安在她耳边轻笑,“小公公,我怎么你了,就要自重?”
沈枝囧,看着他抬手,为她摘掉了肩膀上的毛毛虫。
“……”
两人距离很近,近到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
苏黎安侧头看她娇艳欲滴的小脸,“沈小姐,有什么想不开的,宁愿入宫做太监,也不愿下嫁苏某?”
沈枝瞪他,“你认出我,还向我问路?”
苏黎安:“随口问问。”
鬼才信他。
苏黎安直起腰,“你进宫,是来求陛下取消你我的婚约?”
“明知故问。”
“那只怕是徒劳了。”苏黎安让开路,“侯爷在外面找你呢,快去吧。”
“……”
沈枝半信半疑迈开步子,往一边挪步。
苏黎安:“出了门左拐。”
沈枝才不信,出了门就右走。
苏黎安看着她赌气的小模样,摇了摇头。
*
面圣后……
沈枝从养心殿出来,憋了一肚子气,不仅被皇帝训斥,还警告她别再因为这事儿偷偷进宫。
沈伯崎拍拍女儿肩头,“别急,为父再想想办法。”
沈枝扯下嘴角。
沈伯崎不禁感慨,陛下这是把苏黎安当成儿子了,连婚事都要替他张罗。
沈枝觉得,此事还得先跟苏黎安讲好。
可让她去面对苏黎安……她又做不到。
这事儿一拖再拖,一直拖到了大婚前夕。
沈枝破罐子破摔地想,既然苏黎安非要娶她,她就可劲儿地作,作得他后悔发疯,主动提出和离!
反过来一想,她又孬了,她根本不敢面对那个男人。
苏黎安虽然看似温和,实则翻脸不认人,卑鄙无耻……
沈枝仰头哼唧两声,趴在床上睡着了。
沈伯崎和裴氏走进来,双双露出复杂神色。
裴氏:“我看苏黎安还不错,文武双全,前途无量,你是不知道全京城有多少人家巴不得把女儿嫁给他。”
沈伯崎:“他敢阴老子,再好,老子也看不上!况且,暖暖也不想嫁,我就暖暖一个嫡女,舍不得她受委屈!”
裴氏叹气,“我何尝不是一样的想法,但事已至此,逃婚根本不是长久之计。”
沈伯崎:“走一步算一步,就不信陛下会因为苏黎安砍我的头。”
当晚,大雨瓢泼,沈伯崎让几名心腹将昏睡的女儿送出了城。
心腹们连夜奔走,奈何雨势太大,阻挡了前路。
沈枝悠悠转醒,发现自己躺在马车里,身下压着一封信。
沈伯崎在信里叮嘱她,赐婚一事尚未解决前,绝不可回京。
沈枝担心父亲因此事被降罪,还没等她考虑清楚要不要回去,一路人马追了上来。
西厂的十六缇骑。
沈枝形容不好此刻的心情,仅仅是逃个婚,竟然惊动了西厂的人。
苏黎安真是好本事。
上任左都御史一年,不仅削弱了西厂势力,还拿到了西厂的指挥权。
十六缇骑分开两列,苏黎安驱马上前,一手牵马,一手撑着油纸伞。
他跨下马,走到马车前,“真是赶巧,不知沈小姐要去哪里?”
沈枝掀开车帷,“苏大人不必明知故问。”
“在下真不知道。”
沈枝了然,他是在给她、给景乡侯府一个台阶下。
她顺着台阶下,“出城办事。”
苏黎安淡笑,“雨势太大,不宜出行,沈小姐还是随我回城吧。”
沈枝漠着脸看他,这个时候是求他改变主意的绝佳时机,可她不想求他!
再也不想,对他摇尾乞怜。
苏黎安伸出一只手,“雨势大,乘马车不安全,下车吧。”
沈枝避开他的手,不情不愿下了马车。
西厂太监:“大人,雨势大,不宜乘马驱车。”
苏黎安四下看看,见路边沟壑里倒着一顶废弃的轿子,便让人抬了出来。
轿子陈旧,发了霉,沈枝瞥一眼,打算两条腿走回去。
苏黎安:“沈小姐打算让路人瞧见你狼狈的模样?”
沈枝:“我不在意。”
苏黎安温和地笑道:“我在意。”
“……”
两人因坐不坐轿子发生分歧。
苏黎安看她浑身湿透,蹙了蹙眉,忽然抬手握住她手臂,走向轿子。
沈枝挣了下,没挣开,被苏黎安按了进去。
沈枝嫌轿子脏,要出来,苏黎安直接坐在她身边,伸出长腿拦住她,淡淡道:“起轿。”
人马中走来四人,扛起轿子,按原路返回。
轿子中,沈枝缩在角落,嘀咕一句:“趁人之危”。
苏黎安好笑,他把她怎么了就趁人之危?
旅途颠簸,轿子狭小,两人的身体不可避免发生接触。
沈枝冷着脸,闭眼静心。
倏然,轿子忽然倾斜,沈枝控制不住地跌入男人怀里。
苏黎安下意识接住她,长臂环住她肩膀。
沈枝激灵一下,抬手推他,手指无意识地划向他的侧脸。
苏黎安感觉脸上如猫挠,瞥她一眼,没说话。
沈枝侧头,“松开。”
苏黎安刚要松开,轿子又颠簸一下,这一次,小姑娘整个人横倒在他腿上。
“……”
苏黎安握着她的腰,把人扶起来,无奈道:“你衣服湿了,坐着容易打滑。”
这本是稀松平常的一句话,用以缓释尴尬,可沈枝却反应过来,自己的衣裳全湿了,衣料紧紧贴在她身上!
从他的视角,能将她的身段曲线一览无遗。
沈枝猛然推他胸膛,苏黎安胸口闷疼,再好的脾气也被她激怒。
“沈姑娘!”
沈枝瞪他,“干嘛?”
苏黎安深呼吸,沉住气,靠在轿子上不看她,“娇蛮。”
沈枝唇线崩得直,没说什么。
她自小与裴雪娴和姜知意交好,两人都是大将军府养出来的女儿,多少带了点儿痞气,沈枝跟她们一起玩,久而久之,就被叫成了小娇蛮。
*
进城时,苏黎安没亮身份,门侍上前,掀开轿帘,伸长脖子往里看。
苏黎安怕沈枝春光外露,一把将她按进怀里,以宽袖遮住她。
沈枝背对轿门,脸贴在男人胸口。夏日衣料单薄,又淋了雨,两人很快感受到了彼此的体温,以及真实的触感。
沈枝欲哭无泪。
苏黎安身体有些僵,怀里的姑娘软的不可思议,与他硬邦邦的身体莫名地契合。
沈枝感受到男人胸膛的肌肉纹路,倒吸一口气,下意识想要退出来,却被他死死按住。
门侍瞧清对方是苏黎安,立即低头拱手,“苏大人!”
苏黎安点点头。
门侍冲同僚摆手,“放行!”
苏黎安将沈枝送回府,瞧着沈伯崎快要炸毛的样子,严肃开口:“圣旨赐婚,并非儿戏,其中轻重,还望侯爷好好掂量!”
沈伯崎哼一声,“那也请苏大人给老夫一个说法,你究竟为何要娶小女?”
苏黎安:“晚辈爱慕令嫒。”
“……”
沈枝看着苏黎安毫无波澜的眼眸,心里知道,他在敷衍了事,可她终究不明白,他为何处心积虑要娶自己。
他不说,谁又能撬开他的嘴。
快成亲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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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爱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