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第二天一早,周烽和沅星二人穿着得体,站在宾馆门口刚想要打个车,一辆黑色的豪车在两人面前停下。
司机从驾驶位上下来,面色如纸,眉眼标志,穿着黑色的西装,整个人越细看越说不出的怪异。
“周小姐,沅小姐,请。”
司机打开了后面的车门。
看来是南河郡主的安排了。
“有劳。”
周烽坐上车,也没有遮掩避讳,当着司机的面从袖子里扯出一根线来,一头系在自己的无名指上,另一头系在沅星的无名指上。
手掐剑诀,她划破了自己的无名指,血顺着线流向沅星的手指,直到把整根红线都浸成红色,接着抬手在线上写上符文,看着细微的金光闪过,红线消失。
随意把受伤的手指一捻,周烽从兜里掏出一块刻着凤的玉佩,戴在了沅星颈间,顺带将手指上的血抹在了玉佩上。
肉眼可见的速度鲜血被玉佩吸了进去,看得沅星惊异不已。
“察觉到任何不对劲的地方,握住这块玉佩喊我的名字。”
“嗯,”将玉佩贴身放好,微凉的触感冰了沅星一下,不过她接着看向周烽的手,“你的伤口……”
“自己会好的。”
周烽看了一眼没入沅星领口的绳子,脸色有些不自然,这块玉佩滴了她的血是方便她能够随时感知到沅星的处境,所以她一部分的感知也放在了玉佩上,现在贴在沅星心口的玉佩将温热的体温和柔腻的触感一同传了回来,现在她哪还有空管手上那道小口子,赶紧让沅星把玉佩拽出来是要紧事。
“那个……”周烽的手有点哆嗦,企图找一个合理的理由把玉佩从沅星的衣服里拿出来,“玉有点凉,放外面就行。”
“刚好今天挺热的。”
沅星没在意,从口袋里掏出纸巾,抓住了周烽哆嗦着伸过来的手,“我还是给你包一下吧。”
玉佩没拿出来,手又被握住,周烽想抽又抽不回来,耳廓逐渐发热,只能看向车窗外企图转移注意力。
沅星没注意到周烽的异常,她看清周烽的手后心不由抽了一下,只见如同竹节一般清瘦细长的手上遍布大大小小的伤口,尤其是手心那两道交错的伤痕,是当初帮江九挡天雷画阵划破放血的,到现在依旧有些狰狞。
“你们这些法术一定要放血吗?”
看周烽割自己的手那毫不犹豫的样子,不用想也知道经历过多少次。
“修行己身,必然存于己身,诸血者,皆属于心,经脉流行不止,环周不休*,所以血即为修为,”周烽总算是抽回了自己的手,忍住想要摸摸发烫耳朵的冲动,跟沅星解释,“这些伤口只是看着骇人,但多些时日休养就会好了,没关系的。”
沅星似懂非懂,又看了一眼周烽的手,还是点点头,想着回头还是多准备个医药箱带着吧。
两人正说着话,原本平稳行驶的车子陡然颠簸了一下,措不及防的沅星身形不稳,一脑袋冲着车玻璃撞去。
“嘣!”
一声闷响,沅星的头上没传来预料中的同感,抬眼看去,周烽的手护在了自己的头上,撞在了玻璃上。
“你手……”
又害周烽受伤了,沅星觉得刚才那一下听声音就知道不轻,不由有些自责。
“嘘!”周烽捂住了沅星的嘴,警惕地看向前面好像什么都没有察觉的司机。
沅星顿时也紧张起来,靠在周烽怀中不敢动弹,连带着呼吸都屏住了。
周烽眼中金光微闪,眼前平坦开阔的柏油路在她眼中顿时变了个样,漆黑闭塞的山林里,大大小小的坟头上冒着蓝色的鬼火,数不尽的孤魂野鬼漫无目的地游荡,似乎刚下过雨,还有被水冲出来一般的棺木,更甚至还有一截手骨插在土里,像是有什么东西要爬出来。
刚才让车摇晃的那一下,就是司机刚开进来,压上了一个不高的坟头。
果然,车身再次倾斜,周烽一手揽住沅星一手抓住车把手,努力控制住身体的平衡。
“哧啦!”
一声撕纸的声音传来,周烽手中抓着的把手扯断,她整个人顿时失衡,连带着沅星两个人往车门的方向甩去。
“哧啦!!”
车门破了个大洞,周烽抱着沅星两个人撞破了车门滚出了纸做的车。
司机也变成了一个纸人,还在开着那辆破破烂烂的纸扎车在坟头蹦蹦哒哒,往迷雾的更深处去。
“太不敬业了。”
周烽忍不住吐槽一句,竟然把客人就这么扔下走了,服务态度必须差评。
沅星:……
或许是诡异的场面见多了,沅星感觉自己的心脏都被磨练出来了,看见眼前这一幕竟然还能接受良好。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只能自己走着去了,应该也不远了。”
看了一眼周围的环境,周烽心里也有诸多疑惑,按理来说,南河郡主是南国大祭司,巫蛊之术精通,但为什么却也对中原秘术这么擅长?
不管怎样,去一探究竟便知。
这样想着,周烽牵着沅星的手,“不要乱看,不要回头,跟着我走。”
寂静的乱葬岗里,一时只剩下两人的脚步声,沅星跟在周烽身后亦步亦趋,她眼中看见的还是平坦宽阔的柏油路,只是走上去的脚感不太对,心里也隐约猜到了什么,闭口不言,紧紧跟在周烽身后。
两人走了挺长时间,日光朗朗却只投下如同月光一般浅淡的影子,这白昼就衬得如夜梦一般,诡异又说不出什么不对来。
直到周烽停下脚步,在乱葬岗的边缘从荒草中扒拉出来一扇低矮的木门,礼貌地叩门静候。
沅星啥也没看见,就听见了敲门声,但周烽停她就停,安静地站在周烽身边。
“请进。”
里面传来一道清越的女声,泠然净透,让人灵台为之清明。
沅星也有这种感觉,不由眨了一下眼,这一下不要紧,哪还有什么柏油路,到处都是荒坟野冢,棺木白骨,阴森森的林中不见天日,依稀在树叶间隙中投下一点月光,这竟然连白天都不是,而是一个亮堂的月夜。
吓了一跳,沅星再去看面前,荒草有两米多高,将那扇简陋脱漆的黑色木门掩映其中,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
这地方怎么就这么诡异?
正想着,面前的木门缓慢打开,一个脑袋极大的门童显出身形来,对周烽和沅星一拱手,“二位请,我家主人已等候多时。”
可不是多时嘛,周烽和沅星出发的时候是早上,现在都半夜了。
“有劳。”
牵着沅星,一步跨入门中。
跨过那道门,一切又骤然一变,刚才的破败景象像是被火焰蚕食的白纸一样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座雅致奢靡的中式园林,亭台楼阁掩映其中,小桥流水蜿蜒其里,奇花异草,参天乔木,中式园林的意境美在这里集大成,移步换景,玄妙至极。
“这……是真的?”
沅星不管怎么说也是自小在沅家长大的,世面肯定是见过,但是像这座宅子这么雅致又奢靡至极,随便一株花草都价值连城的,还真没见过,就像水边随便长的那一株鬼兰,拍卖会上轻松能拍到千万还会遭疯抢,并且重点不是奢靡,而是奢靡却不落俗套,这里处处都是钱,处处又都丝毫不沾染铜臭味。
“这是真的。”
周烽风轻云淡地点点头,跟在那个门童后面往前走去。
沅星看向周烽的视线不由有些钦佩,果然是祖上阔过,修道有成的,对于这些价值连城的俗物都不放在眼里。
其实沅星哪知,周烽不是不放在眼里,她是压根不知道这些东西在现在这个世界值多少钱。
随着门童往里走,庭院深深,大门套小门,花墙靠走廊,都快赶上迷宫了,终于算是看见了主楼的影子。
和整座庭院的风格一致,主楼没有多么巍峨,却规整雅致,青瓦飞檐,通体木质结构,沅星扫了一眼那木头,努力克制住自己没见过世面的样子,要知道,在现在那木头随便做的一把椅子就要大几十万,更别说这座竹楼还用上了这么多粗壮的主梁柱子,门扇窗棂全是精美的镂空雕刻,光是这工艺就是一笔天文数字。
主楼天井中央是一座小桥,下面是荷花池,流水潺潺,肥硕的锦鲤在荷叶下惬意地逛游着,每一条都价值不菲,而那荷花更开得千姿百态,几乎囊括了世界上最名贵的所有荷花品种,外界养一种都得费尽心力才能照顾好,这里却随意就开了这么一大片。
“好大的手笔。”
沅星低头看着,忍不住低声嘀咕了一句。
周烽听见了,认可地点点头,“这楼真大。”
沅星:……夸得真朴素。
越过荷花池,两人就看见了早已等候多时的南河郡主……和江九还有大黑。
大黑吃得肚皮溜圆,江九正站在荷花池边两眼冒光地烤鱼,仔细一瞧,那鱼可不就是荷花池里的锦鲤?再看烤鱼用的柴火,好家伙,黄花梨!
奢侈得令人瞠目结舌,沅星嘴角抽了抽。
“你们怎么来得这么慢啊?”
江九看见周烽和沅星开口嫌弃,躺在地上的大黑一骨碌爬起来,摇着尾巴奔了过来,“汪!”
周烽的视线落在南河郡主的身上。
一身清雅,长发委地,南河郡主正坐在楼中的茶桌旁慢条斯理地泡茶,动作闲慢慵懒,抬眼看向两人,像是招待阔别多年的好友,“来了?”
“见过南河郡主。”
周烽闹不明白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让自己过来的是她,但半路又把自己两人给扔了的还是她,现在又好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这也就是闹不准这南河郡主的实力,不然周烽高低不能这么客气。
“不必多礼,周家后人,若较真算起来,你周家还压我一头,周家为前朝大国师,我只是南国祭司而已。”
说得好听,你连坐都不给我让一个,周烽心里腹诽,面上还是十分谦虚,“今时不同往日。”
“是啊,前朝亡了,别管是周家,南国,还是皇室,都没落了。”
南河郡主颔首,看向蹲在荷花池边烤鱼的江九。
周烽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这大宅子,再低头看看自己脚上的草鞋,同样都是没落,差别怎么这么大?
“二位请坐,今日请二位前来,也是有一事相商。”
说了半天废话,终于南河郡主想起来了这回事,让周烽和沅星两人坐下。
“愿闻其详。”
坐在椅子上,周烽鼻子微动,江九那边的烤鱼香味飘了过来。
“当年周家被贬出京,你可知内情?”
两杯茶被轻飘飘送到周烽和沅星面前,南河郡主开口。
“知道。”
周家历代传承周烽都看完了,这些大小事情自然也不例外,更何况周烽爷爷也没有瞒她的意思。
“当年邪道窃运,周家失信,被贬出京,可是你知道现如今他们依旧贼心不死,卷土重来吗?”
南河郡主一挥手,室内的灯光顿时变换,斗转星移,似乎几人正置身于前朝未亡时的皇宫之中,一个须发皆白,身穿法袍,眉目肃然的老头站在其中,眼含凌光,不怒自威。
“这是当年的邪道?”
周烽对上那人的视线,跨越时空,却像是在某一点相交,让她不由神情一凛。
“对,他到现在也还活着,并且贼心不死。”
南河郡主凝声道,“可惜,当年我独木难支,到现在,连他的踪迹都寻不到半分。”
周烽沉默半晌,才在南河郡主疑惑的视线中指了指自己,沅星和江九大黑这一圈,“凭我们这几盘菜?”
南河郡主看了一眼吃得满嘴流油的江九大黑,又看了一眼两眼发直听都没听懂的沅星,最后视线落在了周烽身上,“对。”
真看得起我们。
周烽扯扯嘴角,意思不言而喻。
“你是周家后人,江九是最后一个身负皇室龙脉之人,大黑和沅小姐暂且不提,当年若是有现如今这阵容,必然不会输。”
沅星&大黑:……你礼貌吗?
“今时不同往日啊。”
周烽还是这句话,当年辉煌的巅峰期都没能把对方扳倒,现在就剩她们这几个光杆司令有什么用?
“他也今时不同往日,”南河郡主还不死心,“当年他想要窃取国运,举国之力白日飞升,但是却没想到只差最后一步,前朝倾覆,国运易主,功亏一篑,这让他元气大伤,再加上这些年现代社会的清除封建迷信,破除邪-教异端,他绝对回不到巅峰实力,我们不妨一试。”
“那他有没有可能已经死了呢?毕竟连你都找不到他的半分踪迹。”
听完这些,周烽迟疑地提出一个假设,看当初在皇宫时候,那邪道已经须发皆白,至少**十岁了,活到现在,他能活二百多岁?虽然南河郡主也活了一百七十多了,但这毕竟不是大白菜,谁都能行啊。
南河郡主垂下眼,“所以我才找你,他的踪迹只有你们周家人才能找到。”
“嗯?”周烽疑惑地微挑眉,“这招我真不会,我爷爷说他对我倾囊相授了,但与此相关的他真没跟我说过。”
“没关系,我会。”
南河郡主再抬起头来,平静的楼内突然寒风起,重重大门砰砰关死。
“你做什么?”
周烽警铃大作,拉着沅星站起来,企图远离南河郡主,被这一变故吓蒙的江九和大黑也一头雾水,连忙跑回在周烽身边。
南河郡主抬手,一条水缸粗细的白蛇从荷花池中一跃而起,溅起的水花将几人淋了个透心凉,吐着猩红的蛇信看向几人,头顶两个凸起,距离化蛟仅一步之遥。
几人面露大骇,可现在想跑都晚了。
坐在白蛇身上,南河郡主手一晃,一杆碧玉烟枪出现在她手中,喷云吐雾间哪还有刚才的半分清雅高洁,只见邪气四溢,判若两人。
“敬酒不吃吃罚酒,周家后人,我只要你的眼睛,”南河郡主深吸一口,又吐出一大团烟雾,用烟枪点了点周烽,“传闻周家重瞳,透视本源,不被虚妄障目,洞察六界,可视宇宙无穷,登峰造极者甚至可重瞳开天,堪破混沌,就算是周家,也百年才可出一个,那今天就让我来看看,是不是真的有如此厉害。”
周烽眸子微颤,沉声道:“那你可能要失望了。”
*参考《黄帝内经》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2章 第 22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