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甫一推开炼丹室门,便见谭曦急冲冲奔来,喊顿温如颂:“师尊且慢!”
洛茜惊喜道:“师兄!你回来了!”
谭曦对洛茜点点头算作招呼,递给温如颂一个葫芦:“师尊炼丹的话,加上这个吧。”
温如颂拔掉葫芦塞,腥味萦绕鼻尖:“人血?谁的血?”
“菡萏的。”谭曦解释道:“他说他的精血对蛊虫有奇效,以精血入丹药,一定能压制人体中异动的蛊虫。”
“好。”温如颂不多问,转身准备炼丹,同时阻止想要跟着入室的洛茜:“跟着你师兄,帮他照顾菡萏,为师一个人可以。”
洛茜停步,乖巧答应。
留在院中的洛茜帮谭曦寻找药材进行炮制,余光中炼丹室门扉禁闭,洛茜望向背对着她忙碌的谭曦,忍不住好奇:“师兄,菡萏怎么样?”
谭曦正挑拣极品白芍和熟地黄,闻言摇头:“不太好,为了取精血,他四肢都被剜下一大块血肉。菡萏灵脉被封,和凡人无异。我接到归缘的讯息赶过去的时候,他失血过多,只剩一口气吊着了。”
洛茜心惊,精血是最靠近灵脉的那条血脉里的血,常年被灵气浸润,失去一滴精血比流一碗普通血还要虚亏。
菡萏如今就是一个寿命极长的普通人,乍然失去这么多精血,能活下来确实是个奇迹。
洛茜感叹:“这么说,菡萏这一次真是走运,正巧被归缘撞见了。”她手头动作不停,往碾槽中多丢了两块川芎。
“不是。”谭曦拿着一簸箕的草药早到洛茜身边坐下,进行漂洗浸泡,“菡萏剜肉那把刀是特制的,不仅是寒石所锻造,上面还被施加了抑制愈合咒术。种种限制之下,菡萏伤口愈合的速度只是和普通人一样,可见他原本体质特殊之处。”
洛茜直起身,恍然: “师兄你的意思是,菡萏能活下来,不是因为归缘及时发现,而是以他的自愈速度,他本就能活下来。”
“不错。我怀疑他身上应该也是有某种禁术,极有可能是分担伤势这一类。”谭曦说话间,动作速度丝毫不减,麻利迅速。
洛茜把药材碾成碎渣,一并交由谭曦,谭曦放置进随身药炉锻闷,灵火烘烤加持下很快完成。
谭曦捧着药准备离开:“洛茜你和我一起,菡萏的伤口还需要缝针,我们一起动作更快。”
“好。”
两人来到湖边茅草屋,归缘倚在外墙拿着一枚红水晶似的东西对着阳光照看,斑斓的色块映照在他脸上,看不清神情。
听见脚步声,归缘回神收好血晶,扬起一个灿烂的笑容朝两人挥手。
洛茜望着他龇着的一口白牙不禁感到佩服,停步于归缘身侧无奈地问:“怎么在外面玩宝石?病人一个人在室内无人看管很危险的。”
归缘挑起眉梢:“不信任我还不信任你师兄的医术?”
他展开手,掌心上的血晶荷花灿烂夺目,洛茜只晃眼一看,血晶便已咻地飘起飞远,钻入室内。
洛茜讶然:“这、这宝石会飞?”
谭曦温声解释:“这不是宝石,而是血晶。”
屋内菡萏被平放在榻上,双眸紧闭,薄唇一丁点儿血色都无。
谭曦强制地给他灌下汤药后,与洛茜一同缝合伤口。
归缘在一旁饶有兴趣地瞧着谭曦和洛茜指间金光闪动,飞针走线很快完成缝合。
菡萏尚在昏迷中,三人悄声离开房间。
湖边土地松软,站在上面就像踩着棉花,洛茜收好金针,抬眼一看那个荷花状的血晶正贴着窗缝,像个孩童在翘首以盼。
先前急着给菡萏疗伤,洛茜都忘了这茬了。
“师兄,什么是血晶啊?”
“精血炼化结晶,便是血晶。”
“精血炼化?!”
洛茜诧异,怪不得菡萏伤口狰狞异常,寻常丹药无用,需给他重新配药医治,他竟然提炼精血,这是拿命做试验啊!
“可菡萏既已提炼血晶,为什么不用血晶入丹?那样的话效用岂不是会更好。”
谭曦也不知,倒是归缘吹了个短促的口哨,偷偷瞟着他们,一副脸上写着“我什么都知道快来问我!”的样子。
洛茜背着手弯腰探身:“请问归缘大师,可否为我等答疑解惑?”
“哎呀谈不上谈不上!”归缘暗爽地摆摆手,指着那血晶菡萏道:“血晶难得,可菡萏的这个血晶并不是寻常之物。普通血晶是死物,可它却有一定的意识,像是开了灵智。”
洛茜追问:“那是什么原因呢?”
归缘嘻嘻一笑,摊开手:“不知,解铃还须系铃人。”
洛茜问题没有得到解答反而多添了疑惑,顿时有种被耍了了感觉,无语地撇撇嘴。
谭曦无奈,确认菡萏病情稳定后让洛茜守着菡萏,他则回去看看温如颂有没有需要他帮忙的地方。
洛茜按谭曦的嘱咐在菡萏房内布下灵网,菡萏有任何异动都方便她及时知晓。
走出门听见一曲悠扬空灵曲调,转过墙角,归缘站在蓝天流云下,于粼粼湖边,拿着一片叶伴着清风吹奏一曲。
身姿挺拔高大,眉目半合,光晕打在他身上,似世外高人不染一丝红尘。
想不到,向来浪荡不羁的归缘也有这样一面。
洛茜心想着,正逢归缘一曲终了,她走到他身旁,大方赞叹:“婉转细腻,很好听。怎么没走?是牵挂着菡萏前辈的伤势吗?”
归缘毫不谦虚就接受了洛茜的夸赞,又直白地否认了她的猜想:“不是,他还剩一口气呢,又有你们没啥大问题。”
洛茜:……
啊也对,这是归缘的风格。
归缘将叶片放置在湖面上,潺潺流水将它带到远方,他望着在波浪中前进的一叶扁舟,语气中不带什么感情:“我只是好奇,为什么他的精血会这么与众不同。”
洛茜旁观着他的神情,觉得归缘是她见过最特别的佛修。
浪荡无羁、油嘴滑舌,吃肉喝酒,出家人的戒律清规他基本上破坏了个遍,没一条乖乖遵循的。
他不是寻常定义中讲究慈悲为怀、奉行四大皆空的僧人,但在刚刚在他临湖吹奏时,洛茜有瞬间窥见他遗世独立的模样。
洛茜坐在湖畔,等待菡萏的同时不忘查看各处上报的消息,所幸师尊留有后手,城民体内的蛊虫被暂时压制,只待有菡萏精血的丹药被炼制出,就能完全脱离危险。
洛茜心下稍安,识海中灵网颤动——菡萏醒了!
她迅速起身走去,归缘不疾不徐地跟在她身后。
推开门,菡萏已经完全苏醒,似乎没有唤人的打算,安静躺在床榻上平和地望着虚空。
“前辈,你醒了。”洛茜凑近打招呼。
菡萏羽睫扇动,嘴角牵扯出一抹笑:“多谢。”
“不是我,是归缘通知了师兄,多亏了他们。”洛溪让开一点,露出归缘的身影。
菡萏眸光偏移,朝他轻轻颔首:“多谢你。”
归缘笑眯眯抬手:“缘分使然。”
洛茜先是测了测菡萏的额温,接着低声交代了句“忍一下,会有点痛”后,在金针上注入灵力,金针扎入菡萏周身几大穴脉。
菡萏感觉到一股温和又带着丝丝凉意的灵力顺着他的经脉扫荡全身,灵力所经之处经脉皆有冷凝之感,穿透骨缝的沁寒,确实不太好受。
很快检查完毕,洛茜拔下金针收好:“没有大碍了,只是你身体太虚了,得静养好一段时间。这些时日除了补气血的丹药外,还需要食疗辅助,伤口创面太大了,也不要走动,有什么需要的和我们说就好。”
大概医者仁心,洛茜一叮嘱起来就容易滔滔不绝,末了还带着点责怪:“前辈你也是,这么危险的事应该提前告诉我们,只留着个字条说明。你知不知道,要不是归缘及时发现,就算能保住命但你可要受大罪了。”
菡萏好脾气地笑:“给你们添麻烦了。”
洛茜认真纠正他:“不是我们,你这样是对你自己不负责任,没有人会比你自己还要在意关心你的命。人不自救,济世良医也无可奈何。”
菡萏没有说话,垂下眼帘遮住眼底情绪。
归缘打破了沉默,一屁股坐在榻边,拿出了不知什么时候被他“囚禁”的血晶,调笑道:“前辈,可还有一个家伙翘首以盼你醒来呢。”
血荷花一被放开,就跌跌撞撞地贴近菡萏,欢喜地亲昵他。
菡萏任由它在自己脸上乱蹭,抬起指尖抚摸着花瓣,目光带着几分感伤和歉意。
“这样通灵识的血晶,晚辈还是第一次见。”
菡萏指尖停顿,望向归缘深邃的青灰色瞳眸,语气浅淡:“我知道你们想问什么,也该和你们说清楚。”
“你们应该已经知道,敓蛊并非是我所创。”
洛茜点头,这一点她已知晓。
菡萏陷入往事的回忆漩涡:
“敓蛊是我当年游历时在一处密林沼泽遇见的,当时它已濒死,虽然弱小可欺,但我自小与术法蛊虫打交道,感知到它无害皮囊下的危险,我直觉它将是我毕生所见最特别的蛊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