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鱼师兄被迫营业 第291章 chapter 291

鸠合令现，意味着所颁布的宗命无转圜之地。乾云大陆人界宗门百家纷纷出动，自四面八方向梁岱府及边境聚集。

大战一触即发，各宗开始奔忙布防、商议战术。

菡萏自从与众人达成诛杀九霜的共识，连续数日深居简出。

云程曾在安排布防时远远看过他一眼，夜深风露重，菡萏独立在占星台，仰首望天上繁星。

那是裳娘故去的第二天，菡萏容颜未变，夜风吹动着他的衣衫，云程能感觉到，菡萏周身所散发的气息不一样了。

云程最初见菡萏，觉得他像生锈的刀刃，时刻以待锈迹殆尽，显露锋芒的那一刻；而如今，菡萏似风雨欲来的海面，一举一动昭示着他内心深处的动荡。

当时云程诸事缠身，只匆匆一眼，无暇深究。

若是云程现在再对上视暗室中菡萏的双眼，恐怕会心悸。

幽室内烛影闪动，菡萏眼眸深邃如镜湖，空洞无光，仿佛天地无可留恋。而拖拽阻挠他离开的，是足以搅动山海的恨意。

所爱之人灵魂无可栖息，日日在他耳边哀嚎，罪魁祸首在人间逍遥称王，叫菡萏如何得安宁？

与裳娘重逢又分别后的每一分每一秒，菡萏都在幻痛。在那些足以把他整个人撕碎的痛苦中，菡萏与日俱增的不止对九霜的恨意，还有自毁。

他一遍遍诘问自己，如果当初九霜落魄受辱时他没有动那该死的不落忍，如果他能早日看破九霜孤苦表皮下的阴鸷，看清他孺慕目光下的恶毒，也许一切悲剧都不会发生。

究其根本，是他误将豺狼当幼犬，一点一点豢养了恶狼的野心，交付信任，无形中变成愚昧的爪牙，终至家破人亡。

他又何尝不是帮凶？

恨意使他苟延残喘，也在撕扯着他下地狱。

菡萏凝望着莹莹烛火，他身侧放着一把短匕。

匕首通体漆黑，无任何点缀，十分普通的模样。唯有刀尖处，微微弯曲，弧度顺滑自然，尖峰锐利在暗色里依旧闪着微光。

菡萏垂眸拿起墨匕，没有一丝犹豫在手腕上划开一道足有一寸深的口子。匕首削铁如泥，刚刚触及皮肉便见了血，在菡萏力道加重下，血肉层层剥落，皮开肉绽这个形容词被生动的呈现出来。

同时，他的伤口在以一种惊人的速度愈合，几乎能看见血肉组织疯长的模样。

这是九霜加注在他身上的禁锢，菡萏无法自戕，他人的伤害只要在九霜承担的阈值范围之内菡萏也不会有性命之危。

这不是九霜尊师重道，过去许多年的讨好纵容也不是九霜有多么爱护他这个师傅，而是因为菡萏早在一切开始之初、恶果萌芽之前与敓蛊共命。

纵使九霜使遍浑身解数，但菡萏特创的共命之法他始终没有找到破解之法，哪怕最后九霜同敓蛊缔结契约两者共生，也无法改变菡萏的生命高于他们的事实。

菡萏生，敓蛊活九霜活；菡萏死，敓蛊亡九霜亡。

九霜最厌受人掣肘，偏偏因为共命不得不与敓蛊、与菡萏绑定在一块。

最初他也曾天真过，通过伤害自己妄图伤害九霜。但被九霜识破，给他灌了汤药，将他的痛感提高数倍，远超于常人。

菡萏受伤不会死，但会痛。

而这痛，于九霜而言不过皮毛，于他却是刮骨。

傻事他已经做过一次，不想再做，菡萏已经很多年没有割伤过自己了。

但眼下，他生生剜下一块肉，剧烈的疼痛让他窒息。

菡萏撑不住，悄无声息的趴在地上，连呼吸都在颤抖，胸膛轻微起伏着，满头冷汗粘湿黑发。

在墨刃的特殊加持下，菡萏伤口愈合的速度渐缓，痛苦也更加绵长。

菡萏慢慢眨眼，他的左臂血流如注，艳红的血落到砖石缝隙间晕染开，不断向外蔓延着，就像一个倔强的少年不甘困顿四处闯荡走出一条条血路。

不知看了多久，菡萏轻声而短促的笑了一下。

这是这么多年，他少有的感到自己还是一个人，而不是什么不死不灭的怪物。

左臂的血很快流干，菡萏嘴里含了粒丹药，惨白的脸上终于恢复两分血气。

但菡萏对自己的刑罚没有结束，他眼睛也不眨的割下右腿的肉，流血、半愈合，接着是左腿、最后是右手。

到最后，再多的补气丹也救不了菡萏的脸色，双唇乌黑、面颊青灰，就像被吸干了精血，事实也确实如此。

菡萏流的血量，若没有九霜的禁锢，早就要了他的命。

菡萏的素衣被染成粉色，身下的血线密密交织，他勉力坐卧着，食指沾血在青砖上画符。

神随意动，方寸海纳。

当最后一笔结束，符咒隐隐透着月白光芒，在暗室中熠熠生辉。

杂乱无序的血线活了一样开始疯狂颤动，少顷，砖石变得滚烫。血线开始蒸腾消失化成缕缕红雾如一层薄膜覆砖块上。血雾不断向中心聚拢，凝结成粒粒血珠跳跃囤积。

最终，赤红色的血珠凝结成一朵小巧玲珑的荷花漂浮在空中。

嗅到本体的气息，血荷花向菡萏飘去，亲昵地蹭他的鼻尖。

菡萏几乎放干了血才凝聚出这么一点血晶，面对通灵如幼童的血荷，他只能抬指轻轻摩挲了下花瓣，便力竭昏睡过去。

血荷尚且沉浸欣喜在源体的亲昵中，就发现源体的气息微弱不堪。它惊慌地颤了颤，又贴近菡萏眉心，发现无法渡入精气后愈发慌张，转而飘至门前想要寻求帮手，却发现大门紧闭。

血荷慌张无措地打了个旋，无意间瞥见轩窗没有合实，还有一条缝隙，连忙压扁身体转了出去。

菡萏提出需要闭关寻找应对敓蛊之法后，乐正穹让江应淮给他找了个偏僻的屋子——茅屋一所，三面临水，唯有一条羊肠小道通向外界。

这地方是梁岱府最偏僻之地，少有人来，但是归缘不是正常人。

大战在即，各宗各派都忙如鬼，他这个闲散佛修没事干，只能街溜子乱晃，就这么晃到了湖边草屋。

归缘抻了个懒腰，满头脏辫晃动，他踱步至湖边，冲着水鸟吹了个响亮悠长的口哨。

时间之长、语调之婉转，是一个肺活量很好的“二流子”。

茅屋在湖对面，归缘知晓那是菡萏闭关的地方，他闲步来到此地，不欲叨扰。

盯着湖面水鸟的发了会儿呆，归缘挪动脚步准备打道回府。

转身时，眼尾余光瞥见一抹红。

归缘顿了顿，鼻翼微微扇动，他嗅血的味道。

很精纯，很纯粹，甚至没有什么血腥味。就似将人的血放干，只炼化了那么一点，祛除一切杂质，只留下这么一丝精华。

这样精萃的血晶着实少见，归缘来了兴致，去而复返，走过那条细窄的小路，来到茅草屋前。

他正对着没有关严的窗户，血荷花颤颤巍巍从缝隙间挤出来，晃动两下感受到归缘的气息“咻”地飘过去，黏在他的衣袖上将他往屋子里拽。

归缘感受着袖子上几乎可以忽视不理的力道，垂下眼饶有兴味地望着这朵晶莹剔透又灵气十足的血荷花，悠悠开口问：“怎么？需要我去帮菡萏？”

血荷花猛地一顿，旋即疯狂上下晃动，像是在点头一般。

见此情状，归缘愈发觉得新奇，血晶已是难得一见，这血晶却还似有自己的意识一般，真是闻所未闻。

归缘点了点血荷花心，将它托在掌心：“相遇便是有缘，走吧，带我去找你的源体。”

千里之外，无数蛊虫从最内城涌现出来，跨过苍茫空旷之地，潜入邻城。它们细小而不起眼，却能轻易寄生在魔修体内，无声无息中吸干他们的力量，喂养自己。

一个又一个魔修倒下，到最后蛊虫控制了整座城池，无数蛊虫从肢体僵硬、面目狰狞的魔修嘴里爬出来，蠕动着身躯向下一座城进军。

两座中心魔城的异样让一些魔修嗅到了危险的气息，他们连夜逃离魔域，向人、妖两域奔去。

九霜没有管那些魔修，人妖两界早就加固了屏障边防，他们去不过是自取灭亡罢了。

九霜感受着源源不断地力量传输进入体内，他能感受到敓蛊也在变强，胃口比以往更大。

但是没关系，他现在与敓蛊已经不分你我，只需要将菡萏抓回来，这世间，他将不再有弱点。

九霜赤金的眼眸里闪动着兴奋的光，体内四处冲撞的磅礴力量让他体会到前所未有的满足快感，那是一种即将触碰到巅峰的兴奋。

他将拨开云雾，窥见白茫茫背后指向飞升的通天梯。

此后，无论是占尽便宜的妖族还是自以为人定胜天的人族都将匍匐在他脚下，他将成为真正意义上的三界第一人。

九霜感到神魂都在颤栗，他本以为是大计将成的兴奋，却发现手臂出现刀口，九霜扯了扯嘴角。

他不仅下了阻止菡萏自缢的禁锢之术，同时菡萏受伤他将分担六成，此时能够隔空伤到他的，只有他这个傻师傅。

到这般田地，居然还想通过此法阻止自己，何其天真？

但是很快，九霜嘴角的笑意消失了，他体内的蛊虫开始剧烈的挣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