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好意思啊,我们不卖,烦请您和您们东家说一声,好意心领了,我们只想自己做点小生意糊口,没什么大志向的。 ”
敷衍走食香居的堂倌,习商坐回竹编的小马扎,沉沉吐出一口气。
秀珍有些担忧的望向消失在人群中的身影,转头问习商:“这是第几个了?”
“第七个。”
秀珍绑好麻绳,抬脚轻踢马扎腿,示意习商起身回家。
两人回程路上一路无言,穿过拥挤的街道,出了府县城门,向乡野小屋走去。
太阳高高悬挂在天上,光线亮的刺眼,秀珍眯着眼看着前方干涸的黄土小道,两边绿草如茵,野花点点。
往日最熟悉的回家路,此时却让人没有安心之感。
“你说食香居主人为什么偏偏看中了秋意爽的方子?还这样不屈不挠的。虽说这方子是好,但也不至于三番两次被拒绝后还请人来吧?他出的价钱可远超过秋意爽带来的利润了,习大头你说他图什么呢?”
秀珍吃着脆李,百思不得其解。
习商吞咽下酸涩的李子,回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秀珍闻言不高兴了,虎着脸:“怎么能是无事献殷勤呢?我那方子多好啊!你可别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习商无奈:“秀姐,是你说他出价太高,我只是夸张了一点。”
“反正你!”
秀珍的话堵在嘴边没有说出口,他们坐在骡车上,骡子拉着车架呼哧呼哧的向前走。
突然,骡子前出现五个流里流气的大汉,每人手里提着把亮晃晃的大刀,面色不善地阻拦两人去的路。
秀珍惊恐的看着锋利刀刃在阳光下反射的灼眼光芒,下意识站起,手腕被习商紧紧攥住,传来令人安定的温度。
习商带着秀珍走下骡车,将秀珍拉到自己身后,冲五个大汉拱拱手,客气道:“几位有何事?有话好好说,万事都好商量,刀剑无眼误伤就不好了。”
为首的大汉大手一挥,竖眉瞪眼:“你这个小白脸少废话!就是你们两个卖秋意爽的吧?这段时间挣不少啊!不如给点给爷几个花花?”
习商面色不变,沉声道:“几两碎银的事都好说,今天我就当和五位大哥交个朋友,还望以后多多照顾。珍珍,去把我们今日收来的灵石拿来。”
秀珍攥紧衣角,又气又怕,抖着手从车板底抽出一个暗盒,将沉甸甸的盒子交给习商。
习商接过木盒时,两人双手交汇间,他握住秀珍的手,轻轻捏了捏。
明明只是一个很简单的举动,秀珍空悬的心莫名安稳了几分。
“几位大哥,这是今日所有的收益,习某奉上就当和格外交个朋友,以后我们和气生财。”
五个匪徒并不理会习商,揭开木盒看到令人满意的数额,轻哼:“算你们识相!”
习商扯了扯嘴角,冲几人和气的笑笑。一直躲在他身后的秀珍探出头,鼓足勇气:“满意了吗?可以放我们走了吗?”
为首的汉子让出一条道,不耐烦道:“走吧走吧!”
见事情平息,习商连忙扶秀珍上车,自己则牵着骡子,经过五人时五人略微躬身避让,却不想骡子长时间在太阳底下暴晒,晒出了火气,冲其中一个男子迎面喷出一大口浊气。
男子勃然大怒,手臂一挥,白光一闪,秀珍只看见骡子脖颈处一道血线喷射,随即整个人往下坠,骡子死了,骡车塌了。
秀珍呆呆的坐在断裂的木板车上,透过飞扬的尘土看着匪徒被鲜血染红的半边脸和布满血丝的眼,温热的鲜血顺着刀刃滴滴答答落到地面,沉甸甸坠在秀珍心间。
明明艳阳高照,秀珍却恍若如坠冰窖,视线里只有漫天猩红。
习商面沉如水,跑到秀珍身边拉她起身,小心查看有没有受伤。
接触到秀珍冰凉汗湿的手掌心,习商揽住秀珍颤栗的身体,轻声安抚。
秀珍无助的望向习商,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说不出话来。她试了好几次,硬是挤不出一句话,只能紧紧抓住习商的手,目露惶恐,像只受惊的鹿。
习商抚摸秀珍的额发,语气极轻极柔:“没事没事,珍珍,我们不说话,我们不着急,我们回家。哥带你回家。”
习商顾不得匪徒窥视,抛弃掉他和秀珍赖以为生的车马,一步一步搀着秀珍向家的方向走。
眼前出现一把横刀,习商彻底收敛尽先前的假笑温和:“你想干什么?我有功名在身,县学内有我的名册,若我死在这,府衙官兵不会轻易了事的。今日的事到此为止,我之前的话仍然作数,诸位见好就收,我们便相安无事。”
匪徒嗤笑一声,刀尖挑起习商的下巴,眼神轻蔑:“小白脸,你能做什么?手无缚鸡之力,我一只手就能把你挑起。”
习商半敛眸子,侧首:“你想做什么?”
“我刚刚改主意了,吃一次不如吃一生,把秋意爽的配方交出来。”
又是秋意爽,习商皱眉:“谁派你来的?”
匪徒一愣,随即和同伴相视对望,哈哈大笑起来,笑声猖狂响彻田野。
“我们是你爹派来的!”
“哈哈哈哈哈笑死人了,你以为你是谁啊?啊?小白脸?”
“就是,难不成你以为是什么大人物看上你了不成?怎么?你招惹了哪位人物?”
看着对面几人的反应,习商能确定这些人不是食香居派来的,他握紧双手,他在犹豫,并不是舍不得秋意爽的配方,而是因为秋意爽是秀珍的心血,他不想便宜给这些人。
见习商不说话,一个土匪上前:“怎么?不愿意?你想尝一尝爷的拳头?”
习商不语,感受到手腕一阵收紧,侧眸,发现秀珍睁着湿润的眼朝他点头。
习商的心底涌现出一股无力和愤懑,对面人多势众还带着刀,珍珍又受到惊吓,他只能咽下这口气。
“可以,眼下没有纸笔,我可以口述。”
“行!”匪首拍了把同伴的头:“给老子认真听!一人记一句听到没?”
“啤梨三颗、脆李一两……”
习商讲述完,秀珍看着对面掰着手指念念有词的五人,轻轻拽了拽习商的衣摆示意要离开。
“几位,这下可以放我们离开了吗?”
匪首和四个小弟记了半天,还是没记住具体步骤,听到习商开口抬头瞥见躲在他身侧的秀珍,脑子里灵光一闪:“爷记不住,不如把这小妞留下来,跟着我回去做一遍看看配方是真是假,到时候我们记住了自然就放你回去。”
说着就要上前摸秀珍的手,秀珍吓得不住往后退,幸好还未碰到就被习商一把拍开。
“我说了,我们要回家了。该给的、能给的我都已经给你们了,诸位,别太过分。”
匪首垂眼盯着自己红肿微麻的手,动了动脖子,饶有兴味:“有意思,你这是在拒绝我?”
习商单手护住秀珍,目光不退不让:“没错。”
***
一阵混战,五个中三个倒地哀嚎,匪首脸上也没有原先游刃有余的表情,刀横在身前做出防备姿态,沉着脸盯着习商,眼底煞气翻涌。
他没想象到,习商一个读书人,居然能和他们打的有来有回。
习商紧握双拳,手臂蓬勃有力的肌肉显露无疑,他抹掉嘴角的血渍,似乎感受不到身上的暗伤和青紫红肿的脸庞,笑的自如:“还打吗?若是不打,我可要走了。”
几个小弟站起身,哆嗦着往匪首后躲:“算了吧老大,这次就放过他们,我们好歹还拿到秋意爽的方子,也够本了。”
“你说呢?老三?”
匪首唤的老三正是先前斩杀骡子的那位,他没受什么伤,一直默默站在匪首身旁。
是为数不多没有被习商打倒的人。
见人不说话,匪首便当他同意了,收起刀冲习商硬声道:“算你小子识相,今日便放了你!快滚快滚!”
习商以一敌多也没占到什么便宜,胸口、肋骨、腰腹身上多处被打伤,此时虽面上一副淡然自若,其实隐藏在粗布衣料之下的身躯在不自觉的抽痛。
见匪徒就此罢手,他没有多说什么,只转身准备牵着被安置在安全地带的秀珍回家。当他完全转向秀珍的那一刻,整个人都不自觉的放松,但下一秒,他从秀珍的目光中看到了惊恐。
“习大头!”
秀珍绝望到沙哑的喊叫刚刚传入习商耳中,旋即强大的冲力从后背传来,他眼一花,腾空跌落,之后全身上下传来骨头碎裂般的疼痛。
习商重重的跌落到地面上,还未来得及起身,他的头就被人踩在脚下,头晕眼花间,他听见身后如同乌鸦般嘶哑的嗓音:“跑?跑到哪去?老大,这小小子是装的,他早就没了力气,之前都是诓我们的。”
是那位杀了骡子的老三。
匪首也没有预见这一幕,同样被惊在原地,等他回神,大笑走近,赞赏的拍拍老三的肩:“好家伙,还是你小子眼尖!这下我到要看看这家伙怎么硬气!”
习商的脸嵌在泥里动弹不得,他费力的抬眼,看向泪眼婆娑的秀珍,挣脱掉秀珍拉着他的手,嗫嚅:“走,珍珍,走!”
“不,我不要!”秀珍重新扣住习商的手,明明害怕到颤抖,却不肯离开半步。
“这小娘子先前没注意,现下仔细瞧倒是有几分姿色”
匪首掰住秀珍的下颌,带着点兴奋:“行了!别再老子面前唱戏,既然你不愿意走,就跟着我们一起走吧!”
说着,匪首跨步一把提起秀珍,拽着人就要往前走。
“不!不!”
习商不顾脸上重若千钧的力道,拼命的挣扎着上前,面颊被粗粝的沙土划出条条血痕,习商浑然不觉,手指扣进地面,想要拉住秀珍。
秀珍好像知道自己的命运,她不哭也不挣扎,只是看着习商,好似望尽此生最后一眼。
两人一高一低,在羊肠小道上,尘土飞扬,习商额头上的鲜血混着沙土流淌,模糊了他的双眼。
老三嗤笑,脚下加重力道碾压:“小白脸,你有功名有什么用?连自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你现在起来啊?你现在起来,看看有没有官兵帮你?我们这种你们读书人眼里的粗鄙汉子,轻而易举就能把你踩进泥里,带走你的女人,而你呢?你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像这样,躺在地上,眼睁睁看着这一切的发生!”
粗哑的声音响彻习商的耳畔,震的他心神俱伤。他模糊狭窄的视线里,只有秀珍绝望的目光。习商嘴里一阵血腥气,说不出话只能扣紧双手,鲜血从指缝里流露,此时此刻习商觉得自己好似不是在人间,而是在地狱。
烈焰炙烤,恶鬼咆哮,人语悲鸣。
难得的长!
习大头和珍珍会安然无恙的,只是他们后面无法在一起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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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5章 chapter 14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