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始裴瑾之的花灯同所有人的灯一样,顺着水流下淌,他的灵识附着在上面,能感受到周围水流的推动已经偶尔遇到石头撞击改变方向。一切都很正常,直到他穿过了莲灯积压之地。
他并没有和别的莲灯一样被困在那个地方,反而感觉被拉过重重叠叠的莲灯到了另一片地方。那处也有河流,但不是流水而是一潭死水。河面停止流动,周围是狭窄的石壁。石壁上水汽充沛,偶尔有水珠顺着墨黑的石壁流入水中。周遭昏暗,但仰头却见一线天光。
河面不远处有几层碎裂的台阶,石阶上有一广阔平台,那线天光正对着平台。准确的说天光所倾泻之处并不是平台,而是台上的一尊石像。
石像不似庙中金光闪闪,宝相庄严,反而破裂、灰败。石像之人头顶五髻,左手持莲华,右手持轻吕,是文殊菩萨。
裴瑾之打量着这幅画面,不仅没有升出庄严肃穆之感,反倒觉得阴气森森。他发现不远处石壁的角落里,有很多盏花灯,或旧或新。但师兄们和他一起放的灯却不在,此处只有他一人。
前方原本应在寺庙中享受香火供奉的菩萨眉目低垂,冷眼瞧他。裴瑾之诡异的从中感到了冰冷的审视和打量。渐渐的,菩萨的裂痕灰尘没有了,金光从石像所持青莲中迸射。刺眼的金光中,裴瑾之感到自己在被撕裂、吸走。承载心愿的纸条在金光中粉碎,附着其中的灵识被抽取。裴瑾之集中力量对抗那股吸附之力,却也渐渐处于下风。
力量丧失之际,召灵咒从远空中穿来,他的灵识宛若新生,一下子挣脱开金光的束缚,回到体内。
………………
“如小师弟所说,有没有可能那些失踪的子弟也经历了这些?他们虽没有附着灵识,但他们的愿望被那尊菩萨所接受,实现的同时付出了代价。”云程听了裴瑾之描述后,提出假设。
周兮嗤了一声:“那还是菩萨?鬼气森森的,邪神差不多吧?”
许慕越听脸就越苍白,怔怔的看着虚空发愣。裴师兄和张师兄一样是筑基,他还是11岁的筑基,天资聪颖。面对那尊菩萨也差点栽跟头,那张师兄呢?其他人呢?若不是他们央求师兄要去逛灯会,这一切是不是不会发生?
步珞一最熟悉许慕,看他面色如纸就知道他一定是想到了什么。可事到如今,她也没办法日常安慰许慕他的同门会平安无事,只能轻轻揽住他。
许慕感受到肩膀上穿来温热的温度,他喃喃道:“都是我的错,如果我们当时采买完就回去,不贪玩;如果我和师兄他们一分开就及时发现,这一切是不是不会发生?都是我的错。”
祁晏皱眉看向他:“这与你有何干?你既没有诓骗同门,也不曾知晓其中险情,你什么都没有做错,要怪只能怪那邪神。不说你师兄尚且未知生死,若是真的遇难,你更要振作起来。我墨云宗弟子失踪数名,他们的生死皆托付于我身,我们能做的就是解救他们或,为他们报仇!”
云程:“对,祁晏说的没错。要解心头恨,拔剑斩仇人。许慕你师兄他们现在只能依靠你了。”
许慕回神看向安慰他的众人,步珞一还是默默给他力量,裴瑾之和周兮虽不发一言但也是专注的看着他,他不经眼红。说起来他比裴瑾之还大上几个月,却远不如他。可祁晏他们说的没错,现在正是师兄需要他的时候,他怎么能退缩?
许慕擦擦眼睛,低声道:“我知道了,是我想岔了。我此时更应该将精力投入探查中,多谢你们。”
“你年纪小,这样想也是因为心焦,能想通就好。”云程转向裴瑾之,“既然只有瑾之的花灯可以进入我们不曾知晓之地,那小师弟,你灯上的纸条当时许的什么愿?”
裴瑾之答:“求修为精进。”
云程听了分析道:“我和周兮是求亲友平安;珞一是求姻缘圆满;祁晏和许慕是求仕途顺遂,唯有你写了修为精进。我们大致分了四类,邪神入眼的只有你的那一类,失踪的也是修士,邪神针对修士?”
周兮显然也想到这点:“刚刚小师弟进那鬼地方看到的邪神菩萨是文殊菩萨,文殊菩萨多保智慧、佑功名,是读书人爱拜的菩萨,怎会变得如此邪性?”
云程想到白天沈修对他说的话,这哉愿河是从书生放灯求爱人平安起渐有灵气,现在又是文殊菩萨出的事,难道与那书生有关?可百年匆匆,若书生只是个高中的常人,早已一躯枯骨,怎么证实?
祁晏在旁想到了什么,道:“云程师兄,我们要不要去找那个宋修问一问?他上午不是和你说了这河的来历吗?也许他知道点什么呢?”
云程为难地说:“其实我也想问问他,可我同他就见过几面,还是化名,而且不知他家在何处啊。”
裴瑾之早已缓过来,精神好了不少,便出主意:“师兄,我们上次在买桃花酥的地方也遇见过他。不如我们分成两队,由我和师兄带着,一队守在这河岸,一队去桃树底下,看看能不能碰到他。”
“现下这个情况,只能死马当作活马医了,试试吧。”周兮表示肯定。
隔日,一行人按照商议的出门。由于云程和裴瑾之最熟悉宋修,他们两各带着两人去蹲人。一天下来都没有收获,到了黄昏,就在云程快要放弃的时候,收到裴瑾之的传声符。
“师兄,已遇宋修,木兰客栈见,速归。”
收到消息的云程带着步珞一和许慕往客栈赶,进房间发现宋修神色尴尬的坐在桌边,和裴瑾之等人捧着水杯大眼瞪小眼。
听到云程开门的动静,宋修一下子鲜活起来,神色激动:“程兄,你怎么才来?你弟弟在河边蹲到我,就把我带到这来,也不和我说干什么。到底怎么回事?我还要回家挑水浇菜啊!”
云程:???
云程瞅了瞅裴瑾之,灵力交流:“小师弟,你没和人说干什么怎么把人带来的?”
裴瑾之十分上道回应:“二师兄主张的,直接将他拽走的。”
噢,小孩的意思是和他没关系,就是这周兮干嘛不和人说清楚?
“周兮,你干嘛不和宋修说有事想要问他?”云程又看向坐着看起来十分闲适的周兮。
周兮理所当然道:“不想费那么多话,耽误时间。”
云程:……
“宋兄,不好意思啊。我们有急事找你,可能我这两个弟弟太着急了,没注意你的感受,带你走的略快了些。吓到你了吧?”云程朝宋修道歉。
宋修悲愤控诉:“程兄,你们不是常人吧?他们两的速度叫‘略快了些’?我就差没飞起来,脚都悬空了!”
云程见状,也不隐瞒了,撤掉他们脸上的易容术。宋修一看,一屋子俊男靓女,悲愤的捂了捂自己的脸。
“宋兄,不瞒你说,我们都是修士。之前出门,想着遮掩面容好方便行事。现下你猜出来了,我也不瞒你了。我们这次逗留在花屿城,主要是宗门中在这失踪了几名弟子,最后出现的地方就是哉愿河。之前和你聊天,看你颇为了解,便想着问一问你。没成想吓到你了,实在抱歉。”云程解释道。
宋修见云程他们,明明还是一样的五官,却奇异的和之前天差万别。
“算了,我也知道你们修士讲究的东西多,那名字呢?名字也是假的吧?”
“是。”云程一一和他报了真名。
宋修这个人大大咧咧,一下子见到这么多修士,不禁激动,也不在意云程之前隐瞒的事。
“那你们现在是想问我些什么呢?”
谈到正事,云程态度认真起来:“宋修,对那条河,你知道多少?”
见到云程神情认真,宋修也不禁正色,他仔细想了想:“其实我了解的也不深。之前和你们讲的也是听家中老人说的,也基本大差不差了。打我记事起,就有在河里放灯许愿的习俗了,有的实现了有的没有,但总比没希望的好。至于有没有人失踪,现在我家中就剩我一个了,没什么亲戚往来。这花屿城人来人往,络绎不绝,很多都是外来客。遇见你们之前我连修士都没怎么接触,也不清楚有没有人失踪。”
周兮道:“我们小师弟,也就是瑾之的花灯写的愿望是求修为精进,也只有他一人被拉入陌生领域,是他这个愿望哪里有不妥?还是,你之前说的那个书生憎恨修士?”
宋修一脸茫然,“这,我也不知道啊。我说了遇见你们之前,我都没怎么见过修士,你们算是头一批和我熟络起来的。之前那个书生的故事,我是听家里人说的,只是我家老人前几年走了,没法验证啊。”
线索断在这了,云程他们陷入了迷茫。之前祁晏已经用灵力试探过哉愿河,并没有发现异常,可裴瑾之的花灯还是流向那个古怪的地方。书生的故事只能作为传言,却不能作为依据。
宋修见到他们垂头丧气,喃喃自语:“要是书生还活着就好了,起码还知道踪迹,也好调查。”
活着?活着!
如果那个几百年前书生的故事真的存在,如果这条河的古怪真的和书生有关,那么作为河内愿力的开拓者,起码会有一点踪迹。
云程问宋修:“宋兄,你不知道那个书生是谁,那花屿城从前有没有读书特别厉害的?会不会就是那个书生?”
宋修闻言,想了想道:“现在修士当道,无人不想长生,无人不想成仙。读书考功名的很少,倒是我从前住的村里有个连中三元的读书人,后来做了驸马,威风得不得了,村里还给他建了碑呢。”
“就他一个吗?”
宋修憨憨一笑:“再多的我也不知道啊,要不我带你们去看看吧?说不定呢?我们村也处于花屿城内,就是比较偏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