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暴龙丢下一计暴击,便趁着四下无人注意,调动灵力直追许之愉而去。
被留在当地的许承安和赵惠美陷入暴风回忆之中。
虽然距离那时约莫过去了四五年,却莫名地记得当时的情景。
那日,他们如往常一样晚归,进门就看见许之愉失魂落魄地坐在客厅。一见他们进门,许之愉立刻从沙发上站起来,牵强地扯了扯嘴角,垂在身前的双手握紧松开,反反复复数次。
她的目光追逐着他们的身影,隐藏无声的期盼。
然而,当时的许承安没给她真正开口的机会。
“砰!”
公文包撞击桌面发出巨大声响,昭示主人此刻心中的愤怒。
许之愉被震得缩了下脖子,眼神可怜,正欲张嘴说话,却被愤怒的许承安不留情面地打断。
“这就是你要学的东西!你就是这样学的吗?!”
“谁教给你抄袭了?抄袭啊,这跟学术作假有什么区别?”
”学术作假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你没有那金刚钻,就别揽那瓷器活!这是我生平最痛恨的事了!”
“想我和你妈做了一辈子学术,没想到,自己的女儿连画个画都要去抄袭,真的……太令人我们失望了。”
许承安霹雳吧啦一通发火,直接宣告许之愉的“死刑”。
彼时的赵惠美虽不如许承安语气激烈,但每一句话也是相同的意思,再次为许之愉定性。
她站在许之愉的对立面,苦口婆心劝说:“小愉,你当年硬要选画画,背着我们偷偷参加艺考被录取,是我和你爸的疏忽。我们真不该当时就听之任之惯着你,才让你犯下这种错。”
“你可以不听我们的,学你想学的,但是你得走正途啊。如果早知道你会走这种捷径,甚至走这种旁门左道,那时真的该硬压着你,让你听我和你爸的。”
这番看似柔和的温声软语,远比许承安的暴怒更深扎人心。
他们一通话说完,许之愉眼中隐藏的光倏的一下全黯了。
她缓缓握紧松开的拳头,紧抿着唇,眼睛耷拉着,黯然无光。
那一刻,仿佛心中的光全灭了。
所有的期盼被湮没在斥责与宽慰中。
她孤立无援地站在那里,对立面是除她之外的所有人。
而后,许承安接了个电话,他和赵惠美紧急返校,因为实验室项目出了点问题。
他们走时匆忙,没顾得上回头看一眼许之愉。
虽然,他们在百忙中抽空去了许之愉学校一趟,老师念在许之愉往日成绩优异的情况下,只记了大过,而没做退学处理。
之后,他们在忙碌中很快遗忘此事。
自然也不知道,许之愉默默换了专业,也默默地和他们渐行渐远,基本能不回家便不回家。
如此,便是四五年。
油菜花海前,许承安和赵惠美从回忆中归来,他们无声相识,瞬间读懂彼此的意思。
竟然遗忘诸多细节!
如今,才发现当时的许之愉有多不对劲。
更要命的是,他们当时竟然如此武断!
死刑尚且会有个死缓呢,而他们呢?
丝毫没有给许之愉说话的机会,只听了旁人的转述,就霹雳吧啦直接为她“定罪”,只差没将她就地正法。
他们自己养出来的女儿,未曾给予一点点信任,甚至连申辩都未曾给她,就认定她走了歪门邪道。
按道理,他们自己的女儿还能不知品性?
如果同样的事,发生在他们的得意门生上,他们恐怕不光会给机会辩护,甚至还会帮着找证据吧?
可是换了许之愉,怎么就……这样了?
细想想,他们何尝不是将怨怼撒在她身上。
说好了不怪她,他们心底怎会没怨气?
怪她不听话,怪她自作主张。
所以一出事,自然想都没想就怪她、怨她、斥责她。
难怪,许之愉会这样。
拒绝沟通。
拒绝好好说话。
因为,多年前的他们,就是这样。
不由分说,拒绝了她。
直接将尚且年幼的她推向了深渊。
许承安和赵惠美想起的细节越多,他们的内心越发难受。
他们失魂落魄地站在那里,一阵又一阵花海深处传来的馨香,也未能成功让他们重现笑颜。
错了。
真的错了。
大错特错的那种。
他们推扶着电瓶车,缓缓走在小道上,步履蹒跚且沉重,身形萧索黯然。
*
另一边,小暴龙顺利追上许之愉。
面对突然出现的小暴龙,许之愉左右看了看,微感讶异。但她此时情绪低落,电瓶车被停在一旁,径自低头踢着脚前的石子儿,无心理会小暴龙。
“怎么,小鱼儿?是不是很好奇本王怎么来的?”
许之愉撇撇嘴,不说话。
“本王可是堂堂龙王,当然是……”
他故意卖了个关子,成功引得许之愉抬头。
“本王当然是踩着风火轮来的!”
许之愉:“……”
敢情,您以为自己是死对头哪吒?
不过,这话倒是有点疏解她的情绪,让她在思及沉重黑暗的回忆时,勉强喘息片刻,露出半分笑脸。
“小暴龙我没事,我一个人静静就好。”
“可本王这会饿了,想吃小鱼儿做的饭。”
“等会儿回去借个厨房,给你做。”
“好,小鱼儿真不愧是人美心善的小!鱼!儿!”
小暴龙毫不吝啬夸奖,大吹彩虹屁。
许之愉这会再傻也算反应过来,小暴龙是特意过来安慰她,看她情绪低落便想逗她笑一笑。
她低声重复:“我没事,真的没事。”
看小暴龙还一副不信的样子,许之愉无奈扯了扯嘴角,双手举起,摆出一副投降的姿势。
“你放心,这个青海湖中肯定不会留下我的身影!”
小暴龙闻言,翻了个白眼,一脸“到底是你傻还是你傻”的表情。
“本王知道。毕竟小鱼儿一向说到做到,刚刚还说要给本王做饭,自然无法与青海湖来一个亲密接触。”
许之愉:“……”
一瞬间,她真的产生怀疑,对方究竟是来安慰她,还是为了蹭饭来安慰她,或者其实是来气她的?
但她的表情显然恢复鲜活生动,不像刚刚那样黯淡无光。
小暴龙抬着小短手,努力踮起脚尖,仍是只能碰到许之愉的胳膊。
他煞有介事拍拍她的胳膊,语重心长道:“这就对了,这才像个人。”
许之愉:“……”这又说的什么话……
她不用像,她就是个人!
她忍住翻白眼的冲动,却没忍住回怼的冲动:“不然,像你一样是个龙王?”
小暴龙难以置信地瞥了她一眼,颇有种一言难尽的意味。
沉默半晌,他才吐出一句话:“小鱼儿,想不到你的野心还挺大的。这么快,就想取本王而代之?”
“不不不,你错了。我只想做条鱼,又咸又懒的咸鱼,躺在渔场上都不用翻身的那种!”
“……”
过了一会儿,小暴龙低声问:“小鱼儿,本王相信你,你没有做过不好的事。”
许之愉嗤笑一声:“嘿!你又一副小大人模样!你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你就相信我?”
“还有,你怎么就敢断定我没做过?没认识你的时候,我做过可多了,你都不知道!”
“比如抄袭啊骂人啊撒谎啊,这些我都做过的!”
许之愉故作轻松地调侃。
但她的眼神里没有半分笑意,甚至被小暴龙捕捉到一闪而逝的悲伤。
“不,本王相信小鱼儿没有做过。”
许之愉不屑撇嘴:“你凭什么相信?”
“凭本王是龙王,你是小鱼儿。本王拿龙族作保,你没做过。”
许之愉原本故作轻松,假装不在意,但小暴龙语气认真,让她有点再开不出玩笑。
她微微垂眸,抿着唇,一言不发。
而小暴龙抬头,定定注视着她,琉璃眸子闪烁认真的光芒。
“本王知道你没抄袭,没有抄那个学长的。”
“你怎么知道?谁告诉你的?”
许之愉神色戒备,语气冷淡,心墙顷刻筑起。
“本王看到了。”
许之愉反驳:“你撒谎。”
但她不知道,小暴龙确实是看到的,在她的眼泪中看到过往。
“小鱼儿,你很好。不要为别人惩罚自己。”
“呵!”
许之愉双手枕在脑后,冷笑一声。
不过是一个纸片人,履行完职责就被丢掉,有什么好不好的。
大二那年,她被学长诬陷抄袭他的参赛作品,证人是她的同班同学,也曾是她唯一的朋友。
证据全被那人拿走,她百口莫辩,而那个学长又一向风评好,颇受欢迎。
学长被众人相信同情,而没人相信她,连她的父母都是直接给她“定罪”。
最后,她被取消参赛资格,差点退学,放弃画画,无奈换了专业。
也正是这件事,她知道她不过是一本书里的炮灰女配。
一个负责履行职责的纸片人,罢了。
学长和背叛她的那个朋友,是拥有光环的男女主。
她又有什么可挣扎的呢?
算了算了。
就这样吧。
做个咸鱼有什么不好?
许之愉闭上眼又再次睁开,眼眸中那些复杂情绪皆被再次藏起。
“不管你怎么知道的,你忘了吧,反正我已经忘了。”
许之愉一脚踢飞石子,干脆利落拍拍手。
“忘了吧!就跟这个石子儿一样,‘嗖’一下就没了,谁也看不见它了。”
“不过,我还是谢谢你呢,真的。”
许之愉转头看向小暴龙,嘴角绽放真心笑颜。
远处夕阳如火,映照在金灿花海上,也将许之愉的笑颜染上温暖的颜色。
“你是这些年来,第一个说相信我的人。”
“所以,真的,谢谢你。”
许之愉缓缓抬起一只手,五指张开,迎着远处的夕阳,轻声呢喃:
“谢谢你,愿意相信我。”
这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