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夫人这个当家主母的阵仗都不如这个暂住苏的堂少爷。
她面上不露任何情绪,与苏扶风如出一辙的风眼扫了下管家,淡声吩咐:“将堂少爷领回去。”
这一打断,让她从慈母见到游子的欢欣与激动中走出来,认出温修瑾,冲他微微颔首,温修瑾拱手见礼。
欧阳夫人是他师弟的母亲,四舍五入也是温修瑾的长辈,虽然欧阳夫人年纪年岁不足三十。
两人寒暄一会,欧阳夫人理了理衣袖:“仙君护我儿归家,舟车劳顿实在辛苦,感激不尽,不如仙君洗去风尘,我苏府必定设宴款待。”
“不辛苦,不用如此麻烦。”温修瑾捏了净身咒,从哪都看不出来他是赶了好几天路的人,“设宴就不必了,我不在意这些虚礼。”
欧阳夫人表现出十分的赞赏:“仙君高风亮节,不是凡俗之人……这位小仙君是?”
她将视线转向顾俗。
温修瑾思考片刻介绍的措辞,迟疑道:“剑宗的人。”
欧阳夫人看向自家儿子,发现他不怎么关注温修瑾顾俗二人,不像以往,和她见面虽然亲昵,却不曾忽略将他带大的大师兄。她一挑眉,没在这方面多做纠结:“小仙君脸色不好,想必亟待休整。”
温修瑾犹豫,望了望顾俗因乘坐马车苍白得像纸得脸:“你跟他们去休息可好?”
“好。”顾俗此时不会拒绝温修瑾的要求,很快就同意。
欧阳夫人本完美的笑面出现一丝裂缝:“仙君不必担心扶风,那位小仙君初来乍到,更需要仙君陪伴才是。”
温修瑾温声说:“我和扶风在剑宗时便住在一处,离开我扶风会不习惯。”
充当背景板的苏扶风:“……”
当他死的是吧。
“我这个当娘的清楚自己儿子是何模样,扶风自幼坚强,除了他的剑,他离了谁都行。”欧阳夫人话说得柔风细雨,不动声色驳了他的话。
她欧阳家的儿子,离了谁不行?
苏扶风:说得好!
话都说到这份上,温修瑾依然一动不动。
欧阳夫人见状,暗生疑窦。
苏扶风的师兄她有做过了解,按照以往接触来看,不是那种没眼力见的人,更不会在她多次暗示想和儿子单独相处的情况下不动如山。
他们之间有秘密。
“你觉得呢?”她转将问题抛给苏扶风,只到主位坐下,单看苏扶风怎么处理,眼神中颇有种看戏的意味。
“我自己就好。”苏扶风当然不想在身边有人时时刻刻看着他,好比要逃课的学生,谁会想先生跟着?
温修瑾暗戳戳地瞪他一眼,示意妖魔老实点,苏扶风回以一笑。
欧阳夫人端起待客用的茶水,以优雅的姿态牛饮下去,全当做没看见他们背着她的小动作,静观其变。
温修瑾不可能放任妖魔自己在苏府胡作非为,苏扶风坚决抵制温修瑾试图掌握他所有动态的想法,最后两相权宜之下,欧阳夫人给他们出了主意。
苏扶风住客房,就住在温修瑾隔壁。
“如此,两全其美。”欧阳夫人笑着说。
温修瑾和苏扶风不这么觉得,勉强答应了这个折中的法子。
“仙君可否让我和扶风单独相处,成全我舐犊之情?”欧阳夫人知道温修瑾油盐不进了,只得直白提出要求。
“夫人大可当我不在此间。”温修瑾说完,垂下眸子。
欧阳夫人:“……”
这么大个人,很难当作不存在。
得益于温修瑾的坚持,欧阳夫人这回维持着端庄模样,没捏苏扶风的脸,也没说写肉麻兮兮的话,只是叮嘱苏扶风几句,怀着怨念离开了。
看来以后欧阳夫人都很难对温修瑾有好印象。
温修瑾自然知道自己不招人待见,但保住苏府上下几十条人命,自己便达到目的。
两权相害取其轻。
若是妖魔发难,他自会奋不顾身阻挡,若是不能阻挡,他亦首当其冲。
是为剑宗弟子所为。
温修瑾跟在苏扶风后面不远处,就像很小的时候,他督促苏扶风练剑,苏扶风举着微云,一招一式比划着,竟有模有样,温修瑾便偷偷给苏扶风放水,坠在他身后,看着他和自己玩耍。
就在不久之前,他的师弟还会问他是微云厉害,还是太冲厉害。
温修瑾答微云,苏扶风要求和他换剑,到最后也没将微云交出来。
如果不是他偏要去桃源镇,扶风怎么会……如果他没去过——
温修瑾止住危险的念头,木木看着苏扶风的背影。
苏扶风不知道温修瑾内心的感受,他只知道麻烦来了。
“扶风弟弟。”苏黎笑着露出两颗虎牙,乍看上去是个干净爽朗的少年。
苏扶风现在对哥哥弟弟这两个词产生不同量但是性质相似的反感。
“早就听说扶风弟弟是苏家最出息的孩子,今日一见,堂兄真实自惭形秽。”
苏黎给人的感觉和欧阳夫人给人的感觉很相似。
苏扶风愿称之为装模作样,苏黎在模仿欧阳夫人的气质,表情,甚至是行事作风。
只可惜,只模仿了一成像。
他言语之中处处表露自己年长的优势,以堂兄自称。
苏扶风拜入剑宗,俗世中的某些事情就不能顾及,甚至很少与父母相见。
若是他们有第二个孩子,苏扶风是欣然赞成的,但第二个孩子一定不是他的代替品,或是一个赝品。
苏黎显然就是这个别人眼中苏扶风的替代品。
苏黎五岁时便被鲜少见面的父亲找去谈话,那次之后他被送进主家,他就是主家的孩子了。
苏老爷忙碌,大部分时间苏家下命令的人是欧阳夫人,她总是做事总是不急不徐,长得好看,人还很温柔,比他那个不得丈夫宠爱的亲娘好多了,苏黎总是仰视着她。欧阳夫人偶尔会关心他的事宜,问他喜欢什么,他内心生出许多欢喜。
他娘总是让他替自己讨丈夫欢心,他爹让他讨主家夫妻喜爱,只有欧阳夫人问他,喜欢什么。
他很高兴,但更加在意欧阳夫人对他的看法。
传言欧阳夫人喜艳色,从此他就再也没穿过白,欧阳夫人夸他乖巧,让他乖乖待在别院,他就日日在别院等着。
第一次讨要东西时他很忐忑,他想要一个属于自己的别院,欧阳夫人同意了,他喜不自胜。后来听闻苏扶风的名字,听闻欧阳夫人给苏扶风建了一座府邸,里面的一切器具全是经由欧阳夫人的手,他看过,他很喜欢。
在一次次试探欧阳夫人对他的态度之后,他指向那座府邸:“我喜欢那个。”
欧阳夫人轻笑一声,让人辨不出喜怒,问他:“有多喜欢?”
苏黎说想要的那种喜欢。
然后他就被送回别院,和今天一样。
欧阳的孩子离开了,以后他就是欧阳夫人的孩子。
他年纪比苏扶风大,他是苏扶风的堂兄,自称一声哥哥不算过分吧。
可他们见了面,苏扶风甚至没和他说一句话,自己都主动和他打招呼了。在管家点明他的身份,苏扶风甚至没帮他解围。
明明只是一句话的事,只要他说一句自己是他兄弟,就这么难吗?
欧阳夫人不上不下吊着他,她的儿子也是无情无义之人,全然不顾自己替他侍奉父母的功劳。
而现在,苏扶风竟然无视他,直直进屋去了。
苏黎伸手拦住他:“扶风弟弟,你是不是不喜欢我,我……”
“你说的没错,所以请你离我远点,如果不想为你传话之人被殃及。”苏扶风打断他的话,苏黎的话伤害性不高,胜在足够浪费时间以及恶心人。
苏黎停顿一刻:“为兄糊涂了,不清楚扶风弟弟的意思。”
这次“堂”字也被去掉了,直接变成为兄。
苏扶风面对的顾俗有两世经历,第一次接到这种幼稚的孩子把戏,陪着玩两把的心思都生不出。
他进了屋,门一关,什么都与他无关了。
苏黎勉强维持面上表情。
温修瑾站在一旁,不知是该提醒苏黎不要招惹妖魔,妖魔很危险,还是该替三师弟开导这个异想天开妄想取代他的人。
最后两者都没做,安静地回了房间,安静地做了一宿的梦,除此之外,无任何异常。
他清楚梦境的怪异,早就把它当作妖魔的手段,尽管梦里再撕心裂肺,醒来他回尝试着将它们抛到脑后,再不想起。
第二日一早,苏扶风第一个见到的人是长出黑眼圈的温修瑾。
紧接着,他听闻不远处传来噪声。
到了事故地点才知道,只几个姑娘哭得妆都花了。
这几个姑娘苏扶风都见过,其中八个是昨天跟着苏黎给他架势的姑娘,还有一个是昨天在大堂伺候的,想必就是通风报信被殃及的那一条池鱼。
“少爷那么可怜,你们的心肠是有多硬才忍心那么对待他?”其中一个年纪较小的姑娘如此说道。
“谁让我们扶风少爷回来了呢?”
姑娘抽泣声一停,苏扶风也是一滞。
仇恨值就是得拉满。
眼睛要合上了,玛卡巴卡(神志不清)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4章 第 24 章